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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氏过往4
温仪欣休养了几日,温老爷没再找她,王洱怕她受欺负,倒是常来看她。
朱渠那次来过之后就不再容易进万家了,温晚予也很难再出温家,现在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王洱下个月被允出府。
眼看着王洱马上就能带温仪欣偷偷出府了,可天不遂人愿,温仪欣在此时小产了。
她在床上痛的死去活来,面容煞白,身上全是冷汗,嘴里死死咬住几个手帕,好像这样就能减轻疼痛。
万夫人在她房内急的团团转,询问大夫:“这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小产了?”
大夫查看了她喝的药渣,惊恐不已:“夫人,这药渣里有牛膝、红花,这些可都是活血类药物,最易堕胎。”
万夫人怒斥:“岂有此理,竟然有人成心要害温小娘小产,这个药是谁拿给她的?”
守在一旁的婢女道:“回夫人的话,是王小娘喂给她的,这些天,一直都是王小娘在照顾温小娘。”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跪在一旁的王洱,万夫人:“王洱,你还有何话要说?”
王洱:“我敢问夫人,若是您想除掉温小娘腹中的胎儿,难道会把所有的证据指向自己吗?”
万夫人一旁的侍女立马掌掴她:“大胆贱妾,敢这么和夫人说话。”
万夫人冷哼一声:“那便是无话可说了?好啊,来人,毒妇王洱毒害温小娘和她腹中胎儿,把她发卖了,让她余生都带着奴籍。”
王洱挣脱开想要按住她的下人:“夫人未免太猖狂了,如今还未查明真相,就要给我定罪,难道就不怕老爷回来的发怒吗?”
万夫人斜睨着她,已微露讥嘲:“还想把老爷搬出来压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老爷这次外出,三四天内是回不来的。等到时他回来了,你人也已经不在府里了。”
王洱还想再说什么,但嘴已经被人堵住,拖了出去。
万夫人转头握住温仪欣的手,安慰她:“妹妹莫怕,害你的人,我已经帮你处理掉了,妹妹安心养着,等老爷回来了,也会还你一个同样的公道。”
温仪欣嘴里的帕子被拿掉了,可她依旧痛的说不出话来,也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她刚才听到了王洱的声音,她也知道王洱被拖走了,她摇着头,但没人能领会到她的意思。
是绝望,是无助,哀求,更是苦苦挣扎。
朱渠一直在关注万家的情况,他等来的不是王洱带温仪欣出来,而是王洱冷冰冰的尸体。
万夫人身边的的下人没有把王洱发卖,而是勒死了她,把尸体随便丢在了后山。
朱渠找到王洱尸体的时候,眼神是空洞的,他思绪凌乱,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
欣儿怎么样了,欣儿还活着吗?可是一个死人怎么会回答他。
他懊恼不已,看着王洱的尸体,不知是何心情。
是愧疚吗?是责怪吗?他不知道。万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
他愧疚把王洱牵扯进来,愧疚王洱因为救他的欣儿送了命,可他的私心又让他责怪王洱没有把欣儿带出来。
有没有一个人能来告诉他,他该怎么做。
温晚予还被关在温家,朱渠把王洱葬了,走之前对她作了一揖,以示敬重。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悼念王洱,现在欣儿生死未知,温家的人都认识他,他便没有办法混进温家,只能在外面等温晚予偷跑出来。
温仪欣养了十几日,身子总算是好了点。王洱的事整个万家都知道了,他们也只以为王洱是被发卖了,沦为奴籍,却不知她已经彻底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温仪欣自从小产之后,每日都活的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她用剪刀和针线裁衣服,做衣服,说是要给她的孩子穿,万家的人都认为她疯了,也渐渐对她放下了戒备。
唯独万老爷还惦记着她的美色,一次醉酒,他又踏进了温仪欣的住处。
温仪欣这次看万老爷时,没有恶心的神色,而是痴笑。万老爷大喜,他把温仪欣扑倒在床上,舔舐她的脖颈,像婴儿吸吮母乳一样贪婪的从她身上索取。
温仪欣强忍心中的恶心,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对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满是厌恶之情。
她迅速摸到了藏在枕头下面的剪刀,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尖的一段朝万老爷的心口刺去。
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拿尖锐的东西刺人,既没有瞄准,也没有刺多深,这一下,倒是让万老爷醒了酒。
万老爷一把打掉她拔出来的剪刀,狠厉的拽住她的头发,撞击在桌角:“臭娘们,你想干什么!”
温仪欣额头撞击到桌角,血瞬间就流了出来,万老爷不给她反抗的机会,抄起桌上的瓷器全部砸向温仪欣。
温仪欣一个也没躲过去,全部挨下之后,她捡起地上的一个碎片又艰难的刺向万老爷。
万老爷已经完全清醒,他不仅躲开了,还回头拿起床上的剪刀捅进温仪欣腹部,觉得不过瘾还拔出来又捅了几下。
接着他又拔出来,把剪刀仍在一边,狠踹了地上的温仪欣好几脚。
温仪欣口齿不清,嘴角都是血沫:“阿渠,我试过了,我飞不出去。”
温仪欣挣扎了没一会,就咽气了。她死不瞑目,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住万老爷,眼角的最后一滴眼泪还是滑落下来,为她这只笼中雀默哀。
万老爷几乎已经进入了癫狂的状态,他继续对温仪欣拳打脚踢,直至认识到温仪欣已经断了气,彻底成为一具尸体,他才停手。
他朝温仪欣脸上吐了口口水,接着骂着晦气一脚踹开门,去了别的小妾住处。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过了许久,才来了两个侍卫,拖着温仪欣的尸体去了那个后山。屋内也迅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等待着下一个妾室住进来,迎来下一只笼中雀的结局。
朱渠依旧一直盯着万家,他看到那两个侍卫抬着一具尸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他偷偷的跟在他们后面,听着他们闲谈,不敢出声。
“这温小娘也真是够惨的,自从来了万家之后,没有一次是不挨打的。”
“谁说不是呢,这次竟然被活活打死了。”
“她也是活该,竟然还想杀咱们老爷,也不看看咱们老爷打死了多少小妾,还能被她害了不成。”
“别管了,咱们也是混口饭吃,把人丢这就走吧,这后山尸体多,大半夜的,别一会碰见个冤魂索命。”
“快走快走。”
两个侍卫越说越怕,把尸体丢到后山就头也不回的奔走了。
朱渠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到温仪欣尸体旁的,只觉得腿脚发软,重重地跪在温仪欣身旁,夜色不是很浓,月光还很强,他能看清满脸带血的温仪欣,头发乱糟糟的,身上全是淤青和血痕。
他不敢相信,他害怕了这么多天,还是等来了最坏的结果。
他嘴里不停的唤着“欣儿”,他多希望怀里的人不是他的欣儿,可偏偏所有的不幸都挤到了一个人身上,他怀里冰凉的尸体,就是他的欣儿。
他还没教他的欣儿放纸鸢,没有带他的欣儿去江南,还有好多誓言没有完成,还没有亲口说出那句“我爱你”,可那个想听的人却再也听不到了。
每一根神经都被痛苦所占据,那种感觉让他生不如死,一声声绝望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后山。
世上再无人唤我阿渠了。
朱渠的那一声“欣儿”,终是再无人应答。
朱渠踉跄的抱起温仪欣的尸体,把她埋到了当初葬他爹娘的地方。他在坟前跪了一夜,想在一块木牌上刻下“爱妻温仪欣之墓”。
可他觉得可笑,他既没和温仪欣拜过堂,成过礼,也没和她私定终身过,只说过一句喜欢,而这句单薄的喜欢,也不知那时的她有没有听到。
直到第二日天亮,腿完全没了知觉,他才把墓碑竖在坟头,慢慢起身。
温晚予还是不能出府,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朱渠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温老爷。
他拿温晚予给他的钱财,买了两把大刀,从原来的后门翻了进去。
温家上前阻止的人,他看见一个就砍一个,也不管有没有砍死,只要不再上前挡他的路就行。
他杀红了眼,一时无人再敢上前,直奔温老爷的院子。
温老爷从熟睡中被惊醒,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他大声询问外面发生了何事。
“老爷,老爷,是朱渠,他化成厉鬼来索命了!”
朱渠此刻的模样,说他是厉鬼一点都不为过。
温夫人更是像一个惊弓之鸟,充满不安:“他……他不是已经被淹死了吗?”
温老爷壮着胆出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挥刀杀人的朱渠,强烈的惊恐使他一时忘了逃走:“你不可能还活着,我明明让人把你丢进了湖里,你……”
朱渠的表情一直都肃然而冷冽,不参杂一丝情绪。
他看到温老爷出来的那一刻,发疯似的朝他挥刀。他不是练家子,不懂怎么用招式杀人,但他此刻恨意滔天,手中的刀拼命的砍在温老爷身上,一刀又一刀,直到温老爷完全倒在血泊中,不敢上前的侍卫和下人才彻底逃跑。
一时间,温家上下乱作一团,跑的跑,晕的晕,始终都没一个人敢靠近朱渠。
无人再看管温晚予的院子,温晚予安顿好她母亲,就出来查看情况。
到了温老爷院子,一眼就看到了温老爷和温夫人惨死在朱渠刀下,温晚予几乎是下意识的尖叫出声。
温晚予确实是被吓到了,朱渠再怎么恨,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失控,到底怎么了?
她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姐姐,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温晚予也不管会不会被误伤,她木讷的朝朱渠走去。朱渠在听到她尖叫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她了,但朱渠没理她,继续砍地上的两具尸体泄愤。
温晚予不敢去看地上的两摊肉泥,她在距离朱渠不远时停下了脚步,声音发颤道:“我姐姐她,还在吗?”
“滚。”这是朱渠杀到温家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这一句怒吼不仅没有吓到温晚予,反而增了她的胆量,她跑到朱渠面前,疯似的揪住他领子:“温仪欣在哪,她在哪?”
朱渠将一把刀丢在脚下的肉泥中,空出来的手拽住温晚予的胳膊,仍旧不再说话,一路把她拖到了埋葬温仪欣的地方,潦草的墓碑上刻着“爱妻温仪欣之墓”几个字。
“你不是找你姐姐吗?她在这里,在这里!”
温晚予被猛的甩在坟前,地上的新土沾在她身上,显然坟里的人被刚埋了不久。
她跪在坟前,伸手摸在墓碑上,反复摸“温仪欣”那三个字:“姐姐,姐姐……我再也没有姐姐了。”
温晚予哑着嗓子哭,像个犯错的孩子,反反复复好像就会说那两句话。
朱渠红着眼眶,却不掉眼泪,他猛掐温晚予的脖子,似要把她脖子拧断:“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暴露了行踪,我和欣儿现在已经到江南了,她更不会受这些罪,更不会死。”
温晚予被掐的满脸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朱渠最后还是松手了,血干在他脸上,看不清是哭还是笑:“你能帮我们准备船只,又准备银两,我还能逼你再做什么?你不欠我,也不欠她,我为什么要逼你?”
温晚予看着他自言自语,一时说不出心中是何种滋味。
朱渠的目光突然变得狠厉起来:“对,还有万家,最该死的就是万狗,还有那个万狗没有杀。”
他拿起刀欲走,但温晚予被拉回了一些理智,她拦住朱渠:“万家不比温家那样好闯,你去了就是一死。”
“滚。”朱渠不管温晚予的阻拦,他现在烂命一条,死就死了,只要能报仇,死多少次都无所谓。
温晚予哪能拦得住朱渠,身高和力量的悬殊太大了,她只能狼狈的跟在朱渠身后。
她心里莫名的恐慌,姐姐已经不在了,她最好的朋友王洱不能再没了,无论如何,她也要到温家去确认王洱的安全。
朱渠和闯温家一样,一路疯杀,但万家的侍卫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很快就把朱渠制住了,朱渠从头到尾连个万老爷的影子都没见到。
他身中数刀,被侍卫按在地上不能动弹,尾随他来的温晚予也被抓了进来。
万老爷听下人禀报,终于出现了。
他靠近地上的朱渠,命令下人把他的头提起来,与他对视,仔细打量着朱渠:“也没见过你,这是替谁来报仇呐?”
朱渠忍了好久的一口血喷在他脸上:“万狗,你去死!”
万老爷没有生气,他癫笑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踩住朱渠的手,随便指了一个侍卫:“你,过来,把他这只手砍下来。”
那个侍卫领命后,哆哆嗦嗦的把刀丢在地上,摇头抗拒。
万老爷笑得轻蔑,又对他道:“砍了这只手,赏你十两黄金。”
那个侍卫听后,不再犹豫,拿起刀,使出全力砍向地上那只被踩住的手。朱渠惨叫一声,那声音凄惨无比,久久盘旋,鲜红的血液随之喷涌而出。
温晚予在一旁不停的干呕,她闭上了眼,只剩下那一张惨白的脸。
万老爷也随之注意到了一旁被按住的温晚予,他走过去,挑起温晚予的下巴,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呦,你还有个美娇娘同伙。”
朱渠痛到浑身发抖,但还是竭力维持住声音的清晰:“哪里来的臭婆娘,我呸,她和你一样该死。”
万老爷朝温晚予笑得一脸淫邪,手也不老实的摸上温晚予的脸:“也是呀,你是来寻仇的,怎么会有人跟着你。”
他又问一旁的侍卫,但视线已经移到了温晚予胸口处:“她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按住她的侍卫道:“回老爷的话,我们见她在万家大门外鬼鬼祟祟,想要进来,还以为是这个贱奴的同伙,就把人抓进来了。”
万老爷:“抓的好,有赏。”随后又问瑟瑟发抖的温晚予:“小娘子,你在我家门口作甚呀?”
温晚予知道朱渠刚才说那一番话的用意,是不想连累了她,她也知道现在保命要紧:“我……我温家被人灭了,我来投奔我姐姐温仪欣。”
听到温仪欣这三个字,万老爷脸色骤变,奸笑凝固在脸上,嘴角逐渐放平,眼神变得犀利而具有穿透力:“你是温仪欣的妹妹?”
温晚予吓得咽了咽口水,但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是,我来投奔我姐姐,求您明查,就是那个贱奴,他发疯杀了我父母,求老爷为我和姐姐报灭门之仇。”
万老爷思量着,看来这个温仪欣的妹妹是个傻的,还不知道温仪欣已经死了。
万老爷示意下人松开温晚予,试探道:“既然仇人近在咫尺,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你去手刃了他。”
温晚予一惊,她杀与不杀都是错的。若是杀了朱渠,万老爷便不会留一个会杀人的隐患在身边,若是不杀朱渠,那万老爷便不会信她的说辞。
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假装害怕的拿起侍卫递给她的刀,走向朱渠,朱渠此刻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了,就算温晚予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温晚予拿刀的手一直在发抖,这个倒不是装的,这是真的。
她走到朱渠面前,举起刀准备杀他时,又突然把刀丢在一边,连滚带爬的抱住万老爷的腿,痛哭流涕:“老爷你救救我,你派人去温家看看,我家人惨死,仇人就在我眼前可我却心生畏惧,老爷你救救我。”
万老爷看她这反应颇为满意,他一把搂住温晚予安慰她:“不怕不怕,小娘子不怕,脸都哭花了,放心好了,这仇,我一定报。只不过,前几日你姐姐病逝了,她临死前放心不下你,交代我要照顾好你,你可愿进我万家的门,做我小妾?这也是完成了你姐姐的遗愿不是。”
温晚予强忍心中的恶心,瑟缩在万老爷怀里发抖:“奴家愿意。”
万老爷没想到温晚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还有些惊喜,忍不住要吻她,被温晚予不动声色的推开,万老爷看了眼地上的朱渠,示意侍卫们处理干净,抱起温晚予,去了温仪欣死前住的那个院子。
温晚予最后看了眼被拖出去的朱渠,想必此刻他还有一口气,但是也离死亡不远了。
朱渠一路被拖到了后山,侍卫们见他还没咽气,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他身上的平安玉坠也被扯了下来,不知丢到了什么地方。
“阿渠,我教你写字。”
“阿渠,你看我今日穿这身红衣好看吗?”
“阿渠,这个故事很有趣,我念给你听。”
“阿渠,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阿渠,你看我画的你,像不像?”
“阿渠……”
温仪欣与他相处的一幕幕都出现在眼前,耳边还是那声温柔的“阿渠”。
朱渠终于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缓缓走向他,把那个平安玉坠重新戴在他身上,他也站起来,她牵住他的手,二人十指相扣,紧紧的牵在了一起。
温仪欣笑着对他道:“阿渠,走吧,我们去江南。”
我的欣儿,她来接我了。
这个镇子很富庶,也不偏僻,这样的一个地方,哪一天哪几个人死了,就像一滴水掉进了湖泊里,无人管无人问,也无人知晓。
湖泊与海比起来太小了,可是那滴水与湖泊比起来,更小。所以这样小的一滴水,无论如何也是溅不起水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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