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地

　　2023年在两人相继病倒中开始，生活终于重回正轨。

　　一个阳光很好的冬日清晨，卢瑞粼在谭乐的哭声中醒来，她慌忙跑下床，看到谭乐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芳芳。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芳芳走了。”

　　卢瑞粼赶忙蹲下，发现芳芳闭着眼睛，身体已经发硬，她的鼻子一酸，眼泪滴落在芳芳的毛发上。

　　“芳芳，谭芳芳........”谭乐将脸埋在芳芳的身体上，小声呜咽。

　　“你走得时候痛不痛？明明上次体检还好好的嘛，你痛不痛？”

　　卢瑞粼抱着谭乐，谭乐抱着安静睡去的小猫，她从来没有比现在要希望时间可以倒流。

　　从宠物火化馆回来，谭乐进门下意识地去看鞋柜，那是每次回家，芳芳都会站着迎接她们的地方，从最开始的员工宿舍，到和陆宝冉合租的房子，再到现在的家，只要她回家，一定会有一只圆头圆脑的小猫翘着高高的尾巴等她。

　　她看着手里的小盒子，芳芳睡在里面。

　　她捡到芳芳的时候，医生说，芳芳在外流浪很久了，已经是一只年龄不小的猫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芳芳冲着她喵呜地叫了一声，那是她为数不多会叫出声音的时候。

　　好像在说，“你愿意带我回家吗？”

　　芳芳不爱叫，很安静，但她是世界上，最懂得如何爱人的小猫。

　　谭乐看着家里，好像芳芳下一秒，就会从角落里钻出来。

　　她的心，随着芳芳的离开，好像也缺失了一块。

　　卢瑞粼请了几天假，陪着她，第四天的时候，她坚持送卢瑞粼去上课。

　　“没事的，生活总要继续的。”，“总得要上班的。”她说，微笑着，露出尖尖的虎牙。

　　看着卢瑞粼进了教室，她转身下楼，坐地铁，上楼，开门，关门，开始流泪，一动不动地坐在地板上流泪。

　　哭累了，站起来，去镜子前用冷水洗脸，看着镜子练习微笑。

　　到了晚上，她再走去地铁站，接卢瑞粼回家，带着练习好的笑容。

　　卢瑞粼很担心她，在空闲的时间里一直陪着她，谭乐很坦然地告诉她，“自己正在慢慢好起来。”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所以尽管苏茉再三阻拦，也还是开始干活。

　　或许不好的事情总是喜欢接二连三地来，租金上涨，销量下降，从前建立起来的客户关系断裂了不少，Su’s Bakery在四月终于宣告倒闭，谭乐失业了。

　　闭店的那天，大家一起在曾经经常一起吃工作餐的云南菜馆吃饭，说起共事几年的酸甜苦辣，几人都有些唏嘘。

　　苏茉问谭乐之后准备干什么，谭乐握着酒杯，想了很久，然后惨淡地笑了笑，说：

　　“我不知道。”

　　苏真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自己准备继续出国进修，等学成回来，再一起玩烘焙。谭乐看着她酡红的脸庞，没有说话。

　　她突然感到很疲倦，很疲倦。

　　大家在已经撤掉招牌的店门口拥抱，说再见，谭乐还要去乘一个小时的地铁，才能回到空无一人的家。

　　“小卢来接你吗？”

　　“她去南京了，有活动。”她说。

　　末班地铁人依然不少，她靠在车厢壁上，什么也不想干。

　　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埋藏在心里的动摇，终于在一系列的变故面前显山露水。

　　她给卢瑞粼发消息，“对不起，今晚聚餐，错过了直播。”

　　那边没有回，可能也在忙碌。

　　她戴上耳机，去看直播回放，拉到卢瑞粼上场的节点，舞台灯光变幻莫测，她舞动如鬼魅，即使不在现场，她也能够想象出，坐在台下能看到的效果。断断续续学舞这么久，她很清楚，卢瑞粼的编舞能力一直在上升，这样盛大的舞台，和她最是般配。

　　她一直记得，2018年的最后一天，她们一起在外滩，卢瑞粼兴奋的模样。

　　再坚持一下吧，她想，不论如何，这里还有我爱的人。

　　她没有急着找下一份工作，而是选择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这一休息，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里，她尽量让自己充实，读书，看电影，运动，探索周边。

　　研究各种好吃的菜，把冰箱填得满满当当。

　　陪着卢瑞粼去不同的城市，上课，授课，比赛，始终坐在台下，将目光权全力投向她。

　　7月，她们踏上了去内蒙古的行程。

　　封城窝在家里的时候，两人曾经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看纪录片，当时两人约定，下一次旅行，一定要去一趟大草原。

　　她们在莫日格勒河边看到了一场很美的落日，弯曲的河流在无垠的绿中延伸，大面积铺开的橘红，不同于城市的拥挤，草原足够宽阔，足够空旷，在这样浩大的绿意里，人的痛苦和快乐都显得渺小。

　　卢瑞粼架起手机，拉着谭乐和自己拍一段舞。

　　尽管已经很久没有跳舞，但谭乐还是爽快地脱了外套，站在了卢瑞粼的身边。

　　卢瑞粼分给她一只耳机，随机放了一首Afro Beat，她靠着谭乐的耳朵边，轻轻说：

　　“小乐，放松，世界是属于你的。”

　　她闭上眼，感受风穿过草原，穿过自己的身体，穿过心里的孔洞，再睁开眼，看到卢瑞粼回眸，黑发随风舞动，眸光明亮。

　　世界属于我们。

　　她想。

　　跳了一小段，她悄悄退出画框，拿起手机，卢瑞粼想停下，她笑着示意她继续。

　　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她熟练地运镜，自由的舞者背后是大片大片的云朵，她张开双臂，晚霞诞生于她的怀抱，溢出镜头的，是她旺盛的生命力。

　　想起第一次看到她跳舞，好像永远也看不够。

　　最后一天，在根河湿地，坐在草地上，卢瑞粼靠在她的肩头，谭乐听到她温柔的声音：

　　“回家吧小乐。”

　　“什么？”

　　“回宁城去吧。”

　　她有些慌乱，“怎么突然这么说？”

　　卢瑞粼拉过她的手，“我知道你想回宁城了，按照你想的去做吧，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

　　“我不想你在不喜欢的地方过着自己不愿意的生活，我不想你每天一个人在家费尽心力地处理自己的问题，还要打起十二分的情绪来和我相处。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谭乐低头去看她，眼角已经有泪水，卢瑞粼用纸巾帮她擦泪，

　　“我知道你一定会自责，但是这几年，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如果回宁城能让你慢慢好起来，那就回去吧。好吗？我们不是说好了，一定要做，让自己快乐的选择。”

　　谭乐抚住她的肩膀，“再给我一点时间。”

　　卢瑞粼看着她，“你瘦了很多，小乐。你不快乐。”

　　谭乐依然微笑，似乎试图证明，自己很好。

　　她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哭腔，“我知道你不快乐，但是我，没办法让你快乐起来。”

　　“可是，如果我回了家，我们两个，可能会分手。”谭乐笑不出来了，她捂住脸。

　　“那会很难。”

　　“我知道，虽然很难，但是我们可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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