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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林晚晚不动,当然不是想等巫连来请。
她纯粹想找个理由推了这十分无厘头的侍候,可双腿和脑子却都被他幽冷的声音缠住,死死停在原地。
天人交战,林晚晚知道,只要冲出浴殿这道门,巫连就可以有充分且合理的理由,怀疑她做贼心虚。
也许就会凭空断定,是她诱发了他的癔症,尔后又不知用什么妖术迷惑了他,使他在暴怒之中留下她的小命,甚至还把他驯得和小狗一样乖巧,在她的怀中入眠。
听起来很狗血,但事实正是如此,她就变得十分可疑。
可天地良心,她林晚晚若真有这样大的能耐,何至于被高阶指令和系统困在这个鬼地方,受他巫连磋磨?
林晚晚心中哀嚎不已,但脚下又不得不调整,迈着千斤重的步子,往巫连那厢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她一边想着应对之法,就已经听见他从摇椅上下来的声音。
及近时,还看见他张开了双臂的影子,像只巨大的蝙蝠怪。
林晚晚几乎能想象到,只要他一俯身,就能轻易将她这只匍匐在地的弱小可怜虫,叼起来,嚼碎,然后再从高空中扔下,弃如敝履,死无葬身之地。
她身子抖了抖,心中愈加忐忑,但又只能勉力绞紧双手抑制住心中的恐惧,尽量平静地走向巫连。
不就是侍候沐浴吗?
多大点儿事儿?
她一定的可以的。
只要按照许大监说的,按部就班,今夜就一定会是个平安夜。
林晚晚如是劝慰自己。
然就在她转到巫连身后时,他忽然就收了臂,还扭了半个身转来。
那股熟悉的寒松之气受浴池热气蒸腾,愈发浓烈,随着巫连一个转身,这气息便直直往林晚晚脸上扑来。
她为避开这危险的侵袭,只下意识往后躲。
若非前段时日学习祭舞,练就了一身的平衡力,她这一急促抽脚的动作,只怕要自己绊倒自己,直愣愣地往后倒下去矣。
她惊呼一声,好不容易堪堪站稳,然待一立直便又撞进巫连黝黑的眸子。
浓眉竖起,凤眼半眯,警惕斜睨,仿似要从里头射出几支利剑,叫面前之人受千刀万剐之刑才肯罢休。
林晚晚惊得脚下又是一个趔趄,这次当真斜歪了身。
“孤难道是会吃了你?”巫连迅疾伸出手,提溜住林晚晚的胳膊,助她维持了平衡,又居高睨住她,“还是你做贼心虚?”
他像在问林晚晚为何怕他,但语气却寒冷如冰剑,说的每个字还是咬着牙齿缝隙吐.出来,完全没有对自己自带煞气的自觉。
林晚晚心下翻了个白眼,但又感受到巫连在她胳膊上渐渐收紧的力道,一如当晚他将手搁在她脖子上试图取她性命时的劲道一模一样。
她心下一咯噔,旋即一道明光闪过脑海。
她忽地发现巫连似乎对有人立于他身后尤其敏感——
那夜他在榻下,背对着她,而她差点从后触碰他,所以惹得他暴躁翻身将她擒住,甚至诱发了他的癔症。
今夜他本来还算悠然,但待她走到他侧后,他就瞬间变了脸,像是看见了一个可恶的刺客一样。
难道,真的是怕背后有人?
若当真如此,他眼下可是又要发作癔症了?
好奇心促使林晚晚抬眼去看巫连的眼睛。
戾气外泄,眉目森森,但眼白澄澈,瞳孔聚焦。
瞧着,和那夜犯病时的神态并不相通。
难道是猜错了?
“孤说了多少遍?不要总想些有的没的。”
巫连忽然猛地将林晚晚提溜到身前,亦俯身低眸,更近更紧得撅着她。
咫尺之隔,被烤热了的松气再次裹挟林晚晚,叫她避无可避。
她不得不仰起脸来与巫连对视。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才知巫连竟也会有仓皇之貌。
他呼吸一如那夜般急促难抑,但眼色却不是那夜的无灵魂狂怒暴躁,而是局促与不安。
林晚晚瞳孔止不住缩了缩——她猜中了,巫连就是怕身后有人。
但......强者是不会允许旁人知道他弱点的。
她察觉巫连并无那夜的木讷之态,他清醒警惕防备,他也许已经猜到她猜中了。
林晚晚心下又是一咯噔,脑子便飞快地转起来。
下一息,她身子一扭,便做出要甩开巫连钳制的姿势,还大大地“哎哟”一声,“殿下,可疼死奴婢了。”
她右手也搭到了左胳膊上,和巫连一起抢自己的手,一边怨声载道,“奴婢第一次侍候沐浴,当然要细细想想大监教的规矩。”
她还说:“殿下待奴婢万般好,奴婢却是个笨拙的,一见殿下......”
她顿住,咬着唇小心翼翼地上下瞄了瞄巫连全身,厚着脸皮强行装作局促地继续说:“一见殿下这高大威武的模样,就......就紧张......”
末了,她又像破罐子破摔了一般,将与巫连抢“手臂”的右手甩了下来,拿捏着甜腻的声音,拔高了语调,“如此,怎么就算是想东想西了呢?”
殷红的唇色在氤氲水气中更加润泽,本就肉肉的双颊因为生气而微微鼓起,最为狡黠的一双眼睛此时也因羞涩而添了些许媚色。
本来还存有的一丝警惕,更在林晚晚轻轻蹙了蹙鼻翼,吸了吸鼻子后,都荡然无存。
巫连属实没想到林晚晚原来想的是这些。
见的人高大威武,便就紧张了?
他从前怎不知她竟还是个脸皮薄的?
巫连低头微微打量一番偏头不看自己的林晚晚。
生得不算娇小,但也矮了自己整整一个脑袋,圆润却小巧的肩头也不堪一握。
他是听说过,江淮以南的男人女人都如水做的一般,半点气概也无。
她难得见如他这样一身腱子肉的男子,不惶恐倒才是真的怪了。
巫连飞眉挑了挑,旋即松了钳制人的手,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唇角,余光再轻轻带过自己的身量,便自转了身,往浴池走。
“不就是侍候沐浴而已,你有何可紧张的?”他一边说,一边束发解开,又将身上单衣除去,“就按照许广教你的做即可。”
今夜,他特地没有服蒲南开的安神药,就是要试一试她林晚晚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能耐,将他的癔症诱发,又将他的癔症控制住。
假若她真的有次能耐,他不介意将她做成蛊,永远养在身边,做他的药引......
巫连眸色微暗,脚步不停,一步一跨,沉入池中。
林晚晚早别开了眼,在某人毫无芥蒂,自顾自除去单衣的时候。
见的人威武高大便就紧张,可不是玩笑话。
只是她这份紧张掺杂了许多复杂情绪,譬如确实有些许羞涩,但更多的是怕打不过。
在林晚晚觉得自己已经蒙混过关,躲过一劫时,她忽又想起许广方才交代所言——侍候殿下十分简单,只需以玉栉给殿下通发,再以玉轮给殿下舒缓便可。
她不可能下去浴池给巫连服侍,那便只能在池边做活。
瞧瞧,他现在又跟那晚那样,坐在浴池里,双臂展开,背靠浴池墙,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可这不就又是把整个后背留给了她?
林晚晚对天翻了个白眼,摆出一副“且杀了我罢”的表情。
然她即便不愿到底也是不能拒绝,又想不到更好的应对法子,便只能先提步往木架上去取工具。
见步行步。
林晚晚从木架拖子上取了个青绿色的玉栉,随后转身走到巫连的身后。
她一瞬不眨地盯着巫连,仔细他身上每一个毛孔的反应。
但出乎意料,及至林晚晚在巫连身后蹲下,撩起他一缕发,以玉栉触及他的发顶,捋动几许,他都无有任何反应。
奇了怪了。
林晚晚手上动作不停,但已小心翼翼探出上半身,将半个脑袋露出在浴池上方,觑向巫连的脸色。
他闭着眼睛,鸦长的睫羽一动不动,唇线亦轻轻抿着,连呼吸都平稳得仿似没有。
瞧着,是真的很放松。
哪里有半分仓皇局促要发作癔症的征兆?
林晚晚懊恼:难道猜错了?
她不由眯了眯眼,又开始重新分析。
然推测才起了个头,池中人却忽冷肃着声音低喝了句:“专心些儿。”
巫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平静。
自他在池中坐下后,他的五感便变得无比清晰。
他听见林晚晚从他身后走过,他听见她选了那款青色的玉栉,他还闻见她身上那股青草春芽的味道,甚至,他还感受到她专程将半个身子探出而投来的探视目光。
但他都强行压制着自己想要将人拽下来拧断脖子的冲动。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在将后背交给一个不能信任之人时,还能保持理智,甚至保持着对肢体的所有控制力。
他要看看自己到底能忍耐到几何。
如果林晚晚曾习武,那她或许就能看得出来,巫连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根根经脉若隐若现——那是他强行压制身体动作的体现。
当然,林晚晚不曾习武,所以,她没有留意到巫连的异样,而只在巫连忽然的一声冷喝中惊得浑身一颤。
她本已把半个身子探出池子,眼下被惊得一颤,身上更失去了平衡,下一刻,便整个的往前倾倒。
这一次,她仍是下意识去抓巫连的肩膀,企图抵挡往下坠落的趋势。
而巫连亦同上一次,怒目一侧,一个抬手便握住林晚晚的手腕,将她一拉一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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