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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你终于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魏无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床边、神色忧忡的蓝忘机。昏迷前的记忆霎时回涌，他心头一惊，下意识就要起身。可一连躺了三日，身体早已僵硬，若非蓝忘机时刻留意、及时伸手阻拦，他怕是真要闪了腰。
“小心。”蓝忘机一手扶住他的肩，一手托着他的背，动作轻柔地助他缓缓坐起，又取过软垫让他靠得舒服些，才低声又问：“真的没有不舒服？”
“没、没不舒服……哈哈哈，真没事。”魏无羡干笑着回答，声音发虚，眼神闪躲——毕竟这回闯的祸不小，面对苦主，他实在心虚得很。
蓝忘机怎会相信。三天前他就已为魏无羡检查、上药，身上有没有伤，他比谁都清楚。
其实在魏无羡昏睡的这三天里，蓝忘机早已反复劝慰自己，待他醒来定要好好说教，要他郑重承诺：除非自己在旁，否则绝不可再贸然行事。可真的见到他睁开双眼，那一刻涌上心头的，却仍是三天前见他倒地不起时的恐慌与无力。
蓝忘机甚至冒出一个念头：恨不得将这人变得小小的，揣在怀中，走哪带哪，再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但他知道不能。禁锢一个人何其容易，可他舍不得委屈魏无羡半分。更何况还有那所谓“前世”的阴影未散，蓝忘机心中始终存着一份愧疚，即便此刻怒火未消，也不忍厉声斥责，只怕语气稍重，就会吓着他、委屈了他。
于是他强压情绪，嗓音微哑，仍是轻声问道：“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过要注意安全吗？怎么会降下天雷？”
“这一次真的是意外，”魏无羡小声解释，语气有些吞吐，“我、我研究新阵法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了时间法则，所以才……”
“所以，是天雷直接降下，毁了阵法？”蓝忘机怒火一滞。见魏无羡连忙点头，顿时觉得自己先前是错怪了他。
“我……乱葬岗的阵法还需要改进，单单净化太过单一，所以我想尝试一下叠加上阵法，创造一种新的复合阵法。这样一来，乱葬岗上的怨气才会消灭的快些，净化里面的邪祟。我没想到……”魏无羡越说越顺，到最后想起自己竟然因此触及天道禁忌，无奈一叹，“真的只是个意外。”
说到这儿，他忽然眼睛一亮，扯住蓝忘机的袖子，语气雀跃起来：“蓝湛！我知道温晁他们为什么会重生了！原来是你搞的鬼！是你把他们的灵魂扔进了阵法里！”
蓝忘机微微一怔，随即明白魏无羡口中的‘阵法’并非三日前被天雷所毁的那一个，而是乱葬岗中的那座大阵。
“为何？”他不解。那个‘未来’的自己，为何要特地将已死之人的魂魄投入阵中？
“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通过那阵法，看到的一瞬间。”魏无羡摇了摇头，面露困惑，“上一世的我似乎也是研究这个阵法的时候，天道震怒、天雷降下……然后你救了我。”
“你确定吗？”蓝忘机心跳忽然快了几分。能继续研究阵法，就意味着上一世的魏无羡并没有早逝。
“我也只是看到一点点，不是很确定。”魏无羡并未察觉对方情绪起伏，沉吟片刻又道：“不过我想，那一世我应该没死得那么早，否则我也不可能研发出这个能将怨气转化为灵气的阵法。而且我观我研究阵法的地方，就在云深不知处。”
他边说边点头，仍没留意到蓝忘机眼中重新亮起的光芒，只自顾自推测：“我也只是从他们的记忆表层看到上一世的种种，所以我猜，估计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峰回路转，原来自己并未害死魏无羡；相反，他依旧留在蓝氏，留在云深不知处，留在了自己身边。失而复得、得而复失——饶是道心坚定的蓝忘机，也险些承受不住这情绪的大起大落。此刻听闻魏无羡说出前世一鳞半爪的真相，他终于能稍稍安心。
他轻轻舒出一口气，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柄灵剑，郑重地捧到魏无羡面前。
“这把灵剑，送你。”
“谢谢！”虽不知缘由，但既然是蓝忘机所赠，魏无羡自是欢喜收下。
剑鞘玄黑，质地古朴似沉铁又似古木，并无华丽纹饰，仅边缘隐约可见细密云纹。魏无羡缓缓拔剑，清吟乍起，剑光如水、寒冽澄澈，剑身之上还刻着‘随便’二字。
这名字看似随意，细品却暗合道家‘随心所欲不逾矩’的至高境界。整柄剑不似其他仙门名剑那般华光璀璨，却自有一股落拓潇洒的气度。
魏无羡欣然收剑入鞘，将其置于榻内侧，转而问道：“现在云深不知处怎么样了？”
“无事。”蓝忘机淡声答。
“可我记得我晕过去的时候，炸得挺厉害的……你确定？”魏无羡仍不放心。
“确定。”
天雷降世，云深不知处竟能毫发无损？魏无羡后知后觉地环视四周——自己仍在静室之中。忽然间，他想起上一次昏迷整月的经历，悚然一惊：“我这次晕了多久？”
不等蓝忘机回答，屏风外已转出一人。蓝曦臣款步而来，神色肃然：“魏公子已昏睡三日了。”
魏无羡下意识又要起身，却被蓝忘机轻轻按住。他与蓝忘机一同向蓝曦臣行礼，后者含笑将他打量一番，温声道：“看魏公子气色，想必恢复得不错了。”
魏无羡惭愧地低下头。
“那日天雷降下，忘机急得差点提剑去砍天雷。”蓝曦臣先是莞尔打趣，继而语气微肃，说道：“魏公子下次可造成要注意安全啊。毕竟，我这云深不知处，可再经不起第二次炸了。”
魏无羡把头垂得更低了。
＃＃＃
蓝曦臣特意来静室，不只是为了看望仍有可能在昏迷中的魏无羡，而是因其婚期将近，到时候宴请八方来客，自少不了蓝忘机这个做亲弟弟出一分力。
尔今魏无羡醒了，因他是仙督，更是新娘的表弟，可谓双喜。
蓝宗副宗主与云梦江氏联姻，当得一句举世皆欢。这几日云深不知处处处张灯结彩，陆陆续续已有离得较远，所以早早动身的宾客持请帖到达，被安排住进了客房。
按理来说，蓝宗的副宗主成婚，做为蓝宗宗主，亦为蓝曦臣生父的青衡君自是当仁不让。偏他向来是个甩手掌柜，当即将布置喜堂，安排酒水，负责礼物这些事情都一股脑的丢给了蓝忘机。
可蓝忘机觉得兄长成亲固然重要，可也没重要到需要他丢下照顾魏无羡的这桩要事，更何况父亲丢给他的差事也确实不需要他亲历亲为。于是从几个能干的手下中挑拣出了孟瑶，对蓝曦臣言之凿凿这小子是个全才。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蓝曦臣略盯了盯孟瑶行事，见他对此事上心，无论是喜堂新房的布置，殿堂院舍的装点，还是回赠宾客的喜糖喜饼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井井有条，他也乐得当个快乐的新郎，满云深转悠，跟众弟子门生分享自己的喜悦。
幸好蓝忘机靠谱的举荐了孟瑶，而孟瑶也是真对这桩大喜事很上心，否则凭蓝曦臣这肖父的性子，真的很容易被人在这婚礼上钻了空子。
而孟瑶之所以上心，原因也很简单。一是因此事乃含光君吩咐，而他为君执鞭，亦所忻慕；二乃泽芜君成婚，必要宴请四方来客，自然能见到他从上辈子就一直爱慕的秦愫仙子了。
能为这桩婚事不开心的，大概只有江厌离的爱慕者了吧。比如说自以为重来一世，可以人生得意须尽欢的金子轩，无奈他连意都没有了，重生而来也只好啃上一碗冷冷的狗粮，以作慰藉……
哦，草率了，还有个把江厌离这个表姐当亲姐姐一样的魏无羡。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温柔体贴的姐姐，
得知蓝曦臣要成婚的对象是江厌离，魏无羡趁着蓝忘机不在，就跑了一趟江氏。
彼时江厌离刚刚试完嫁衣，重新梳完妆，就听婢女禀报魏无羡来了。她也顾不上照镜看自己的唇脂有没有涂好，提着裙摆就出了房门，便看到魏无羡满脸愁容。
江厌离心里咯噔了一下，“阿羡，怎么了？”
江厌离本来以为魏无羡是被欺负了，谁知他皱着眉头开口：“阿离姐，我听到消息，说你要成婚了。”
“是啊，云梦江氏和姑苏蓝氏联姻。”江厌离点点头，道：“我和曦臣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会成婚也是毫不意外的事。”
“那……”好好的阿姐还没捂热就要嫁出去，成为蓝宗的副宗主夫人，在宗主夫人几乎不管事的情况下操持整个蓝宗的事务，魏无羡光是想想都替江厌离累得慌。
魏无羡有心想劝江厌离三思，可话还没出口，他就觉得有些不妥。江厌离是江氏嫡女，自小学的本就是管家的本事，他会觉得江厌离累，可江厌离未必不会乐在其中。况且，魏无羡担心的，其实也不是管家，而是联姻。
江厌离对这桩婚事，有没有抵触。他想了想，问道：“那阿离姐喜欢泽芜君吗？要是不喜欢，我就帮你推了。”
魏无羡从没仗着自己仙督的身份谋过私利，但他觉得，为了阿离姐，谋一次也无妨。
江厌离听到这儿，却是噗嗤一笑，就像石子投进池水里，脸上漾着欢乐的波纹，原先还因为哭嫁而存着的些许倦色顿时荡然无存：“我要没这心思，又怎么会答应。别忘了你姐姐我是什么人。”
魏无羡见状，也是松了口气，欣然笑应：“我不管，要是姐姐不喜欢，谁敢为难，我……我就再炸一次云深不知处，给姐姐出气！”
江厌离听得真是又暖心又好笑。心情极好的反操心起魏无羡的终身大事来，莞尔问道：“阿羡啊，你呢？你和忘机准备什么时候结道侣？等姐姐完了婚，是不是该准备你的了？”
“阿姐说什么呢。”
“怎么，你们两焦不离其，你侬我侬的，还不准备成亲？”看魏无羡突然扭捏起来，江厌离没忍住心中的恶趣味调侃道：“云深上下和蓝宗的人，天天吃你们俩的狗粮。再不成亲，就有一个算一个的得患上牙疼病了。而且我看忘机，忍的也很是辛苦，你不如体谅体谅他？”
“哦。”魏无羡撇撇嘴，到底羞耻心作祟，没跟江厌离抱怨自己天天被占便宜，蓝忘机除了最后一步外其他该做的都做了，压根没忍过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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