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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的奶奶
李从家中陈设简陋,正对门口的是一张擦洗的干干净净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调味的东西,不外乎是一些酱油醋盐,但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污迹。
桌子下面有个小横梁,搭了些旧毛巾,用来擦桌子擦手。
桌子四面各一长凳子,有些随意的搭了一些衣服,衣服是普通的蓝布衣服,桌子上面正对的灯,老妇人就坐在一侧,把一件破洞的衣服细细缝补。
陈仕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整个屋子的布局上,这个屋子的布局和他十年前的老家好像。
一样是从门进去后,是一间堂屋,堂屋里,还有两间打通的房间。一间是两个老人的卧室,还有一间是堆放杂物的房间。堆放杂物的房间没有门,还有一间厨房。
厨房那边洞多些,洞里透出来的阳光斑驳的照亮了地上放着的簸箕上,陈仕知道簸箕里是准备的晚上喂猪的猪草,一定是切得细细碎碎的,然后会把它混着红薯一起煮熟,再把它们用勺子放在桶里面,煮一次就是准备猪一天的,早上喂一次,中午人吃完饭再喂一次,晚上容易忘,总是被猪呼噜噜的声音叫醒,睁不开眼睛的浑浑噩噩的喂了最后一次。
但是和李从的家处处整洁不同的是,陈仕的家里一点都不整洁,到处都是灰,特别是下雨天就更糟糕了,潮湿漏雨,有的时候甚至要把自己的饭盆也拿出来接雨。
每一次放学回家,都要把自己在学校穿的那套衣服脱了换成在家穿了,这样才能尽可能的让学校的衣服干净整洁。
陈仕知道,李从的家整体的状态都是积极向上,他们都是勤劳质朴的人,如果不是命运,他们不会活的这么累。
可想而知李从没有收到李金维的刁难,他一定能够为母亲筹集到足够多的钱治好母亲的病,一家人克服了这个困难,又一起努力的向前生活着。事实上也是如此,李从告来告去始终没法成功告到李金维绝望的时候,他依旧有的重新恢复的力量,如果不是最后那个善于蛊惑人心的人,给了他迷药,趁他不查将他推入楼下,李从也已经克负了艰难,走了出来了。
命运似乎没有眷顾过这一家人。总是让他们面对这么多的难题。他们用他们的坚强跨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难关,可人心狠毒,世事难料。千防万防,防不住这意外。
刘衡跟在陈仕后面,他扫视了一圈环境后,也尊敬感叹,这一家人的安贫乐道,人穷志不穷。然后他就注意到了坐在灯下依旧在那对着灯穿针底线的老太太,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老太太特别的冷漠。
按道理来说,他们两个是客人更别说还带回了他们孙子的消息,虽然是不好的消息吧。可为何都不给他们正眼瞧啊?
老头也注意到老婆子今天格外的不给好脸色,客人都进屋来了,连正眼都不瞧一下,这个行为实在是太过于怠慢了。
可他却只敢试探问一句,“老婆子?”
老婆子充耳不闻,像是没听见一样的,自顾自的缝自己的衣服。
老头见她这种爱搭不理的样子,知道她是生气了,这段时间她经常如此,他有心想问。可是老婆子积威许久,只要不说,谁也问不出来。
他只好向二人抱歉的向两个不知道出现什么状态的同学解释,“哎,老婆子自从媳妇也过世后,病情又加重了,这段时间时不时的就听不见别人说话,你们两个小同学可别见外啊!”
“都别站着了,坐吧!”
老头拿出两张竹凳子来,“桌子那儿坐着憋屈,坐这个舒服。”
陈仕缓过神来,将这个竹子的矮板凳放在屁股下,刚坐下没几秒,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提着一大包的东西呢。
他连忙起身,将一大包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不敢靠近冷漠的奶奶,将东西小心翼翼放在了桌子旁边。
“爷爷奶奶,你们还没吃晚饭吧,我买了点卤肉馒头,你们就当做改善生活吧。”
老头脸上堆笑,还在旁边柜子里面去翻过年没喝完的茶叶,虽然家里面穷,拿不出来好东西招待,至少泡杯茶还是可以的,“你们都是好孩子啊,是有什么事突然来了呀?老婆子说这段时间会有人帮李从带东西回来,我看你们不像是本地人,不是顺路的吧?”
陈仕和刘衡对视一眼,这才发现,这个爷爷还不知道他唯一的孙子也去世的事,很明显是被这个奶奶刻意隐瞒了。毕竟这样的坏消息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悲伤。
可这样等一会儿他们该怎样说明白事情呢?
根本没看他们一眼的老婆婆突然说话,“老头子,今天还没喂猪,先去把喂猪的东西煮了。”
老头听到老婆子的“命令”,心里面也大概猜得到,这是老婆子和这两个学生有话谈想隔开自己呢。虽然对于老伴隐瞒什么事情,自己内心确实有些不开心,不过两个人相伴这么几十年他早知道,若是老伴想告诉自己,自然会告诉自己,不想告诉自己也会是对自己好的。
虽然内心还是万分的诧异和疑惑,他也还是二话不说的有些因为老班给他说话而乐呵呵的答应了。
在过去之前,他把茶叶找出来,温水瓶也从桌子底下拿出来,顺手还拿出来两个洗得干净的不锈钢茶杯,给两个杯子都倒满了水。
“先喝口水吧,”老人又害怕他们嫌弃杯子,还补充到,“杯子是干净的,水是我们中午现烧的,干净的。”
陈仕以前的环境比这还差,好歹这杯子都是干净,不用现洗,正好现在渴了,他也就不见外的用温水瓶倒出热水来,也不放茶,直接喝。
刘衡没到过这样的环境,有些无所适从不过有了打头阵的人,刘衡就放松下来,他是一个爱喝茶的人,就倒了一些茶在杯子里面用热水泡着喝。
老头子看到两个同学都安心下来了,知道他们有事要谈,叫了声,“土狗!”
土狗被呵斥过后,一直都它躲在老头的身后,只用它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又好奇的盯着对面的两个人,老头一动,它也跟着一动,甚是警惕,但毕竟小狗精力有限,发现对方没有恶意后,就开始自顾自的玩了起来。
老头害怕这条狗在这里,这两个小同学不自在,就把狗叫走了。
老婆子等到厨房那边响起来了切菜的声音,这才抬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来,眼神十分锐利,“你们两个是李从的同学?过来看李丛的?”
陈仕自从邓林那里知道,李从极其的尊敬自己的奶奶,经常说自己的奶奶是一个泰山压于顶都不着急的人,没有什么事能够让她失态。但正由于她极度的理智清醒,才能和他妈妈一起,将他从。这样一个荒凉的小镇上一步一步送到了大城市去读书。
邓林谈到李从奶奶眼中都有些复杂,“李从其实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他的奶奶,老年人年纪大了,性格也有一些执拗,据说身体也不是很好,不知道她是怎样坚强的度过自己孙子也去世的消息的……”
陈仕顶着奶奶眼刀的瓦力开口,“奶奶,我们是他的同学,我们这次来其实是想尽量帮助你们的。”
李丛奶奶放下手中的针线,眼神里面都是冷漠和讽刺,“我不知道我们还需要什么帮助,我们家已经没有一个年轻人了,绝后了!有帮助也没用!你们走吧,我们不需要你们假好心!”
陈仕急了,“奶奶,我们知道李从死的冤屈,我们这一次是带着真相来的!”
李丛奶奶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眼神里面是数不尽的哀伤,还是那句话,“你们走吧,我们不需要什么真相。人都死了,要真相有什么用?”
陈仕傻眼了,他完全没想到,他们辛辛苦苦坐了8个小时的车,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这个老奶奶拒绝接受关于她孙子的一切。甚至她都不想要真相。
刘衡面对这一切,内心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他二话不说的把他带来的行李箱打开,里面是一些李从的衣服,被邓林仔仔细细叠好,又怕路途颠簸另外拿袋子捆住的。李从的衣服少的可怜,一年四季的衣服,加上冬天的棉袄,也只是刚刚把行李箱装满。
李丛奶奶看到行李箱里孙子的东西,再也忍不住的的扑过来,用一双满经岁月风霜的手去摸李从衣服上那些一看就是自己学着缝着的补丁,看着那针线蹩脚,有水痕从她满是皱纹脸上滑落。
她的声音哽咽的不像样,“孙啊,衣服破了要买衣服啊!打补丁的衣服穿了要被同学笑啊!”
她又往行李箱里面翻了翻,但翻到的都是一些洗的发白的衣服,像是被一把锤子锤到她膝盖上,她跪下了,脸上是心疼又是愧疚,更多的是悲伤,“孙啊,你这么节省的,要被人笑啊!会没有朋友的呀!”
被同学笑,没有朋友。
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婆是什么都知道。她知道她的孙子是因为什么而死的,不是什么压力太大,懦弱自杀,是因为他穷的实在太格格不入了,与这个世界脱轨了,他成为了最独特的一个人,也成为了最受攻击的那个人。
有时候你不从众,你就是错。
李丛奶奶摸索的手,摸到了一个硬物,是一个从家里面带过去的不锈钢饭盒,这就是他的饭盒,他每天买一袋两块钱的方便面,用这个饭盒泡了,连汤带水全喝光,用一瓶廉价的洗洁精,轻松的就能把饭盒洗干净。
李丛奶奶将饭盒打开,里面被洗的干干净净的,可当她靠近这个饭盒的时候,还是闻到了味道,那是一种廉价的充满各种科技调味的香味,那是李金维最讨厌的泡面味。
老人不吃泡面,可她天天去卖菜,路上时不时就能看见有人随手丢弃的泡面桶,也闻到过这个味道,现在这一股放了这么久,依旧没有散去的熟悉的味道,说明了什么不用明说了。
老人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他双手珍惜的摸着这已经有着无数划痕,破旧的饭盒,像是在摸她还在世的孙子,“孙啊!是我们家误了你啊!怎么要你天天吃泡面来节省啊!我们不要你节省啊!”
这一声声仿佛是泣着血,像是在问死去的孩子,又像是在问老天爷,这世道何其不公,苦难与不幸永远没有到头的时候。
寂静的夜里,这个老人把头埋在一堆洗到发白的衣服里,苍老瘦小的肩头不住的颤抖,这样一个坚强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只会因为亲情血缘而哭。
鸟不鸣,风如低吟,世界都为这样的情所打动,天地都静下来。
…………
陈仕还在想等一会儿怎么样才能更委婉的说出李从的事,刘衡却发现了老太太的不对劲,她从一开始就用右手放在自己心脏处,兴许是内心悲痛,一开始他没多想。
可这老人越哭,仿佛情绪越上不来,把胸口处的衣服越拽越紧,到最后仿佛哭也哭不出来,呼吸都跟不上来。
刘衡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同时他也想到了他之前闲的无事刷视频知道的一些急救方案。
“快开门通风!”
陈仕也发现了不对劲二话不说就把刚才虚掩着的门彻底打开,让空气流通进来。
刘衡急声闻到,“婆婆,你的药呢?”
李丛奶奶呼吸不上来,年纪大了,蹲久了气血供不上,现在连坐站也站不起来,她剧烈的喘息,“在凳子上……的蓝色衣服……”
老人还来不及指明是哪件蓝色衣服,也等不及了。刘衡立刻就来桌子边先将他认为最女式化的蓝色衣服开始摸,第1件非常具有女性特征不是,反而是第2件朴素毫无特色的破破旧旧的衣服才是。
刘衡立刻把药瓶摸出来,害怕奶奶没力气拧不开盖子,把盖子也拧开,顺手将陈仕还没喝的白开水端过去。
李丛奶奶尽量平息自己剧烈的呼吸,将药合着水吞了。
又过了一会儿整个人才彻底平静下来。
老人把水杯放在手里,扶着自己的膝盖,像是极其劳累的叹了一口气,坐在靠近她的矮板凳上。
“李丛的父亲也是去帮他的朋友死的,这父子二人简直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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