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规则

　　李复愁那天啵完褚绪回到家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因为他回家的路上给褚绪发了很多条徽信，褚绪都没有理过他。后来他担心褚绪是出了什么事情，打电话过去。
　　褚绪接了，态度疏离地跟他说了自己没事，然后就挂了。那个语气，听得李复愁心里凉凉的。虽然阿绪没明说，但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甩了……阿绪这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褚绪那天确实被李复愁那一啵吓了一跳，之前他以为自己要花好几年时间对着李复愁温水煮青蛙，慢慢把他煮熟。而这期间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和处理父辈的事情。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苦恋已久的白月光会突然那么热情地追求自己。那个姿态就像是一只单纯的小狗毫无保留地往自己主人怀里扑去……
　　说不心动是假的，只是，他还没想清楚怎么处理现实里的问题。暗恋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他爱暗恋多久都没问题。可是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他目前真的没办法在仇人眼底下与仇人的儿子谈恋爱。
　　在这些事情没想通之前，他打算先狠狠心，把李复愁晾在一边。
　　他看到那个摆得顺序不一的书架，就知道李复愁看过了那个本子。他猜自己肯定是在醉酒后对李复愁说了什么甚至是做了什么，否则复愁不会这么突然跟自己亲嘴还一脸甜蜜样，但他不能问对方。
　　这几晚，缘鬼都有来找他说话，褚绪被李复愁的事烦得紧，自然又把缘鬼忽视掉了。
　　今天是放假的最后一天，他们高考后放的是七天假。这七天里，褚绪收到了几十条来自李复愁的信息，他本着能避一天是一天的原则，一条都没点开来看。
　　午饭过后，褚绪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他拿起来看，是一个陌生的冲州市本地号码。
　　“你好？”
　　“你好，褚绪，希望你下来见我一面，我们好好谈一谈关于你们家族的事。”对方的声音是个男声，但褚绪听不出他是谁。
　　褚绪追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你现在下楼就可以了，我们真的该谈一谈了，我在楼下等你。”对方说完这话，也不挂电话，一直等他。
　　褚绪划了屏幕上的挂断键，迅速换了衣服鞋子，走出门前，又返回到厨房拿了一把折叠的水果刀藏在裤兜里。
　　李愁牵着何月的手等在楼下，直到他看到卷发青年急匆匆奔下楼梯，他才放开妻子的手，他对何月说：“月月，我跟他单独谈，你在外面等我？”
　　这么多年来，夫妻俩已携手走过了银婚，何月了解所有的事，她知道丈夫是为了照顾褚绪的感受才把自己留在外面。
　　她担忧他身体，可也尊重他，她给他理了理衣领说：“好，我等你，你觉得身体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褚绪微微喘气，皱眉看眼前的人。怎么会是复愁他爸爸？他不是应该躲在暗处享福到老吗？还是说又有什么阴谋。
　　李愁已经没什么力气走路了，一路都要靠何月搀扶着，拖着步子慢慢走，走了几分钟，他用手指了下旁边的一家咖啡厅问褚绪：“我们在里面谈好不好？”
　　褚绪手指隔着布料摸了裤兜，小刀还在，他点点头。
　　仨人进了咖啡厅的包间，何月语气平和地跟两个人道别完，就关上了包间的门。
　　李愁拿出餐本说：“你要喝点什么吗？”
　　褚绪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抿嘴摇摇头。
　　李愁叹了口气说：“其实你不用那么防备我的，因为我一个月后就不在这世上了。缘鬼找过你了吧？它跟你说的事，可能不全面，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亲自跟你谈谈。我找你谈话是因为我觉得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让仇恨玷污了你的未来。”
　　“我们可能要谈很久很久，你要点些东西吃吗？”李愁把菜单放到褚绪面前。
　　褚绪听到李愁快要去世的消息，惊得眼睛一睁，而后还是把菜单推回去，沉默摇摇头。
　　“这件事还要从我父亲说起，听缘鬼说它找到了手抄版的《俚幻纪实》交给了你，那你应该也知道其实我不姓木子李，我的本姓是人字边的那个‘俚’。我们家族就是个擅长算卦的巫族，而我的父亲，当年是俚氏家族的族长。”
　　“那时候我们家族已经不像现在网上记载的那般风光，家族式微让作为族长的他很焦虑。所以他按上一任族长教习的方法招来了缘鬼，缘鬼可以让我们家族的本家继续繁荣昌盛下去，他算出了符合做债主的家庭。”
　　褚绪沉声道：“所以就是我们家？”
　　“是的，对不起……我的父亲作为第一任缘鬼发动者，他用自己骨肉喂饱了缘鬼。我还在读小学时，他就去世了，我母亲欺骗我们说父亲是得病去世的。后来是我母亲把我们三兄妹抚养成人的，期间我们也穷过苦过。”
　　“也许你会好奇为什么明明缘鬼在我们这边，我们还在过穷苦生活。其实这是因为缘鬼结合未来，作出的最佳选择。不同的际遇培养不同的性格，而它计算出来的最佳方案就是让我有一个贫苦的童年。也托了它的福，我拥有了健全的人格，知道了什么是廉耻。”
　　“在我18岁那一年，缘鬼突然出现在我梦里，它告诉我所有的真相，我知道了我是族长兼继任宿主的事。继任宿主是直接继承的，所以在我父亲去世后，我就得到了这个身份，但我此前一无所知。我甚至都不知道缘鬼的存在，当然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因为我后来明知道自己身份，还是一次又一次利用缘鬼，往上爬。”
　　“后来我在缘鬼的提示下，去打工，去做生鲜学徒。按它说的去买彩票，真的中了5000万。那时候我很害怕，可是又尝到了甜头，我即将依靠缘鬼改变我的命运了。哪怕我知道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个家庭因此变得不幸。我也抵挡不住这个巨大的诱惑。我一边为有缘鬼的帮助而窃喜，一边良心不安地寻找着债主。”
　　“慢慢的，我们家生活越来越好，当社会地位和存款都到了一定的水平后，我越发内心不安。那时候我已经有了自己的产业，缘鬼操纵的东西越来越复杂，它已经不用通过我的手去改变我的命运了，我只能被迫接受一切好运。如果要拒绝掉缘鬼给的东西，我只能中途放弃宿主身份。”
　　“可是那时候我还要养我五个孩子，一个妻子，一个老母亲，我实在放不下他们。宿主本应是世袭的，直到债主家中完全没人为止。如果我要中途放弃宿主的身份，就会像我父亲那样，拿自己骨肉和命补偿给缘鬼。”
　　“后来我想到复愁是下一任宿主，他身上的运气是可以归还给下一任债主的。所以那时候我就加大力度找你，缘鬼一直不赞同我这么做。我只能靠自己雇佣的人慢慢找，大海捞针般找了十几年，才把你们家找了出来。但那时候你们家已经是非常不幸的状态了。”
　　“我父亲去世时我还没成年，缘鬼只能等我成年了再出现。后来复愁18岁了，我却还活得好好的，所以我一直是宿主，复愁只能一直是备用宿主的身份。这倒也方便了我，因为我可以选择自己什么时候终止掉与缘鬼的契约。”
　　“前几天你们高考完，我就把契约终止了。我那么自私地占用了你们家的气运这么多年，现在这一切都该回归正轨了。”
　　“我得肝癌晚期也是这个原因，缘鬼要夺取我的生命的血肉，但这诡异的事是不能直接呈现出来的，所以会转变成是我得了绝症。”
　　褚绪一边翻看李愁给他的资料，一边消化着海量信息。他翻看桌面上的气运曲线图，他行踪的照片，还有医院的报告。
　　对面人的态度太诚恳，准备的材料那么多那么详细，不像假话。
　　李愁要死了，而且是他自己主动选择的。褚绪的爸爸变成孤儿的事是复愁的爷爷造成的。褚绪他们一家米酵菌酸中毒是复愁他爸爸造成的。
　　李愁前期明明可以忍住不用缘鬼的，但他在自己穷和别人死之间选择了让别人死。他后来明明可以享福到老的，但他又找了自己那么多年，处理归还运气的事，事情结束了又不惜舍去性命也要放弃宿主身份。褚绪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想法。
　　恨吗？恨都没办法恨了，毕竟他半截身入土了，报复都做不成了……
　　不恨吗？凭什么？我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如果不是李愁，根本没有后面的事！
　　褚绪压下汹涌的情绪问道：“复愁知道这些事吗？”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好像和李鹤励在查我。那时候为了掌握你们的运气变化，也为了防止秘密泄露，我雇佣了一群人跟踪你们。后来你们完成气运归还，我就撤走了一大部分人。前几天你们高考完，我就完全遣散掉他们了。”李愁说话说得很累，声音越发虚弱，身子歪在椅子上，“我希望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事，你能替我保密吗？”
　　“叔叔，很感谢你让我知道了真相，我会保密的。另外我也要和你说一件事。”褚绪把那些资料还给李愁，朝他笑了一下。
　　李愁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对面座位已经站起来的青年，他在等他说话。
　　“在您的牵线下，我和复愁在一起了，我们谈恋爱了。”
　　李愁像是回光返照，狠拍了一下桌面怒道：“不行！你们怎么能够那样……不知廉耻！”
　　褚绪眼睛冷冰冰的，问他：“你搞垮我们整个家庭，我拿走你一个儿子怎么就不行了？”
　　这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越发虚弱的李愁抖着嘴唇，在座位上晕了过去。
　　褚绪满意地看了眼晕厥的仇人。他快步走出咖啡厅的包间，喊侯在外面的何月进来接人。
　　李复愁今晚郁闷极了，老妈打电话来说他们出去玩几天，都不在家吃饭了。家里几个哥姐弟妹也全都有约，他和奶奶两个人吃了个非常寂寞的晚饭。
　　洗完澡，他点开褚绪的聊天窗口，犹豫许久，按下视频通话。
　　对方接了视频，那张带了点婴儿肥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李复愁看到屏幕里的人头发湿湿的，还滴着水珠，眉眼也是染了一层水，像是匆忙从浴室里出来接的视频。他深呼吸一口气说：“阿绪，我以为你不会接的。”说完咧开嘴，笑得喜不胜收。
　　自己的老爸都快去世了，还完全不知道，只会整天傻乐。他真不敢想象复愁到时会伤心成什么样，褚绪很怕那一刻的到来。
　　他眼里透着同情说：“我只是吓着了，你……我们明天见？”
　　李复愁有点失望，他真是一刻都等不了了，最后他大着胆子问：“我们可以现在见一面吗？”
　　看着屏幕里垂头丧气的大男生，罢了，褚绪点了点头：“那你过来吧，要爬七楼。”
　　十几分钟后，李复愁爬上了那该死的七楼，见到了日思夜想的褚绪。
　　他喘着气站在褚绪面前，手足无措，最后鼓起勇气拉起了褚绪的手。
　　褚绪噗嗤笑了：“怎么这么青涩？”
　　李复愁扁着嘴说：“阿绪~我以为你嫌弃我了。”
　　本来是的，他本来不想这么早接受李复愁。可是复愁的老爸快死了，失恋加丧父，是褚绪不敢想的悲痛情形。李复愁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他一直以来都很乐意归还运气。他不该得到那样的待遇。
　　褚绪抬起下巴，半眯着眼，用自己的唇对着李复愁的唇缓缓靠近……
　　他的速度很慢很慢，给对方留足了反悔的时间。
　　李复愁从来没见过这样羞涩却又主动的阿绪，他的心都要炸开烟花了。
　　他控制住狂燥的自己，站在原地静静等对方贴过来。俩人的眼睛对视着，嘴碰在了一起，与酒后那次不同。这是一个很浅的吻，一触即分，但李复愁品出了别样的浪漫。他的阿绪还是爱他的。
　　“阿绪，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要是到时要异地怎么办？”
　　“不会的，我会报你读书的城市，要是真的到时异地了，没课的时候我去找你，毕业了我也要和你在同一个地方。”
　　“那你和顾霄怎么办？”褚绪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李复愁蹙眉思考：“怎么还扯上我和顾霄了，我们两个谈恋爱关他什么事啊？”
　　褚绪挣开李复愁的怀抱，他有点生气地质问他：“你之前不是喜欢顾霄吗？”
　　李复愁一头雾水：“我干嘛喜欢他啊，在你之前我都没喜欢过别人，那家伙又黑又闷，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褚绪追问道：“那是他喜欢你？”
　　“别说这么恶心的事情好不好，我跟他就普通同学，谁也没喜欢谁。”
　　好吧……原来是一场误会。
　　见褚绪不说话，李复愁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褚绪点头应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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