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大理寺

　　初灵姿耷拉着脑袋，懊恼地往家走，还没进巷子，被眼前出现的一排脚拦住了去路。

　　她惊得后退了一步抬起头，看见以陆闻渊为首的七人，外加一个初易明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初灵姿刚悬起的一颗心落了回去，欣喜道：“于大人和袁大人也回来啦？”

　　陆闻渊不搭她的茬，面无表情地问：“上哪儿去了？”

　　“我，那个……”初灵姿绞尽脑汁想不到借口，只得老老实实回答，“看见个有些可疑的女子，跟踪她去的。”

　　“跟出什么结果？”

　　初灵姿底气不足地哼哼道：“跟丢了。”

　　陆闻渊不留情面地喝到：“大点声。”

　　初灵姿破罐子破摔地挺直了腰板：“启禀大人，跟丢了。”

　　“噗嗤”，沈潭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声。

　　“啧，”陆闻渊不满地扭头瞪他，“你怎么回事，好不容易绷紧了脸吓唬吓唬他。”

　　“老大，我错了，但是实在憋不住。”

　　初灵姿：“不是，合着你们逗我呢？”

　　“谁逗你？”陆闻渊又绷紧了脸，“初火次，不管你发现的这个人是不是凶手，自己一个人跟踪，是不是嫌命长？”

　　沈潭和罗凌在后面拼命点头。

　　再看初易明，已经红了眼眶。

　　初灵姿张了张嘴，一时语塞，最终化成了一句“对不起”。

　　陆闻渊：“那是杀了近十条人命的穷凶极恶之徒，如果出了事，你跟谁说对不起？我向所有人再重申一遍，无论办什么案，处于什么境地，必须以自身的安全为首。”

　　“是。”六人齐齐答道。

　　陆闻渊看向初灵姿：“你呢？”

　　初灵姿脆生生地应：“是，大人。”

　　几人正准备散开各自回家，初沐安挑着担子回来了，远远地就向他们招手。

　　初沐安看见初灵姿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喜不自胜，喊道：“几位大人，可用了晚膳？”

　　袁田的肚子很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

　　初沐安爽朗一笑：“大人们不嫌弃的话一起吧。”

　　“不嫌弃，不嫌弃，我可想念初老爹的手艺了。”沈潭第一个举手赞成。

　　其他人也没意见，呼呼啦啦一群人进了小院。

　　雨棚搭好后初沐安便一直在鱼市街摆摊，还没有食客用过，于是大理寺一行人成了第一桌客人。

　　初沐安拿出了看家的本领，半个时辰后桌上摆了满满的菜。

　　没有山珍海味，却都是应季应景的美食——酒蒸羊、莲花鸭签、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砂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梅子姜、莴苣笋、芥辣瓜儿、盐煎面、蟠桃饭。

　　“初老爹，以后我在你们家入伙成不成？”沈潭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很没出息地问。

　　初沐安举起杯：“随时欢迎。”

　　一桌人热热闹闹吃完一顿饭，惹得邻居都伸头张望。

　　送走了几位大人，初沐安回头收拾桌子，发现桌上放着二两碎银子。

　　他赶紧拿起来往外追了几步，早没人影了。

　　“这……”初沐安捧着银子想女儿求救。

　　初灵姿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吃饭付钱天经地义，您如果不好意思，往后就别留他们吃饭，不然就大大方方收着，如果觉得大人给多了，干脆就定个合适的价格，也省的麻烦。”

　　初沐安仔细一想，觉得有理。

　　全部收拾妥当终于可以睡觉了，初灵姿刚爬上床，门被从外面推开，伸进个小脑袋：“阿姐。”

　　初灵姿往床里挪了挪，空出位子示意初易明过来。

　　初易明慢吞吞地爬上床，挨着初灵姿：“姐，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

　　初灵姿一怔。

　　只听初易明道：“上回，我被人抢了钱袋，你一个人追上去被砸了脑袋，差点命都没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初灵姿这才反应过来，弟弟说得是前世的初灵姿，原来那位初灵姿也是个勇敢的姑娘。

　　“你整整昏迷了三天，爹用了他毕生的医术才将你救醒，如果那次你没醒过来，我和爹恐怕都……

　　初易明边说，眼泪边不争气地往下淌。

　　初灵姿一把将弟弟抱进怀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他的姐姐已经在那次没了，只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呢喃：“我保证，以后绝不拿自己的安危冒险。”

　　初易明把自己哭睡着了，初沐安想抱他回屋，被初灵姿拦下：“爹，就让他在我这睡吧。”

　　床很窄，两人挨着睡实在是挤，但初灵姿却觉得无比的温馨，这一觉睡得又香又甜。

　　一早醒来，初灵姿没什么，倒是初易明不好意思起来：“姐，我是不是挤着你了？”

　　初灵姿把他睡乱的头发揉得更乱：“傻瓜。”

　　送初易明去了学堂，初灵姿转道去大理寺，在门外碰上刚下朝回来的陆闻渊。

　　初灵姿弯着眼睛：“大人，昨儿那菜可不值二两银子，我给您记账，多的下回从里面扣。”

　　陆闻渊脸上看不出情绪，迈腿进门：“昨儿，为什么觉得那个女子可疑？”

　　初灵姿：“……”

　　她还以为那事揭过了，哪成想陆闻渊在这等着她呢。

　　见她不说话，陆闻渊停下脚步回头扫了她一眼。

　　初灵姿低着头：“其实，我之前也见过那个女子，和沈大人去定全羊宴的时候。”

　　陆闻渊点点头：“继续。”

　　“那回她便和一个男人很亲密，可是昨儿我见她时身边的男人不是上回那个，我想着咱们不是分析出了贼人有可能还有一个女人，女人负责诱惑目标，姜子安负责杀人越货，所以我……”

　　陆闻渊走得快，听着她说话声越来越小才发现自己走远了，停下等她，扭头见她因低头露出一截细长白洁的后脖颈，阳光下好似闪着细光。

　　陆闻渊喉头上下一滚撇开目光，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真是昏了头了。

　　初灵姿：“所以我便跟了上去，我就想着跟错了也不打紧，万一对了呢，哪知道不留神就跟丢了。”

　　责备的话硬是没说出口，陆闻渊做了个深呼吸：“再有下回，扣你薪俸。”

　　这回不扣就成，下回的事下回再说，初灵姿眉开眼笑，从衣襟里掏出一小罐银丹草膏，献宝似的：“大人，上回说的银丹草膏，做好了，疏散风热，止痛止痒，孝敬您的。”

　　陆闻渊接过，带着她体温的瓷罐握在手里一片温热，心里跟着一暖。

　　“阿次，我的呢？”沈潭咋咋呼呼进门，一下看见了那膏药，“你不能这么偏心。”

　　初灵姿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把，捧在手心里：“每人都有。”

　　陆闻渊：“……”小兔崽子，害得老子白感动。

　　不等几人进厅堂，章积成在外面拦住了去路。

　　罗凌一声讥笑：“章大人，好狗不挡道的道理不懂？”

　　章积成捏着拳头，脸上却是淡定：“我听说你们又抢了我的案子？”

　　于知乐笑得温和：“都是大理寺的案子，何来抢与不抢。”

　　章积成：“于知乐，话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若不然，你们也将案子交于我？”

　　袁田往前冲了两步：“章大人，说话要讲理，那几起案子你分明已经存入卷宗阁，既是卷宗阁的案子，便谁都可以查。”

　　章积成一乐，扬起眉头：“谁告诉你们我存入卷宗阁了？要不要一起去卷宗阁核查有没有入阁记录？”

　　初灵姿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些案卷是她直接从章积成的随身书吏那直接拿回来的，并没有经过卷宗阁，她无措地看向陆闻渊，完了，给他惹麻烦了。

　　哪知，陆闻渊只轻蔑一笑，挑衅道：“我就抢了，你又如何？”

　　孟河几步跨过去，拨开章积成：“章大人，麻烦让让，咱们事多，忙，就不陪您闲聊了——头儿，请。”

　　一行人昂着头从章积成身边越过，气得他差点没将手骨捏碎。

　　初灵姿有些忐忑：“大人……”

　　陆闻渊头也不回：“不用在这种小事上纠结。”

　　沈潭对初灵姿挤挤眼，小声道：“安心，有老大在，万事不用愁。”

　　聂石开：“少给大人惹麻烦。”

　　沈潭：“知道啦。”

　　众人在圆桌前落座，将几日来从死者家中问来的信息一一汇总。

　　一轮听下来，几名死者的经历竟大差不差，进京经商，与家里失去联系，家人寻至京城，无果，报官，并且可以肯定的是，几名死者相互不认识，之间更是毫无关联。

　　初灵姿：“沈大人还记得那日去定全羊宴离开时看见的那名女子吗？”

　　沈潭略一回忆：“哦，我想起来了，她身边有一个男人，”他突然反应过来，“你昨天跟踪的就是这名女子？”

　　初灵姿点点头：“昨天在路上我看见她身边不是那天看到的男人，心里便有了疑虑。”

　　沈潭：“你也太能想了，兴许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有多个相好的。”

　　初灵姿低头不语，她当然知道那女人就是凶手慧娘，不过跟也跟丢了，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

　　激烈的讨论被门外的衙役打断。

　　“陆少卿，司卿大人有情。”

　　孟河担忧地看了陆闻渊一眼：“头儿，八成是姓章的又去司卿大人那儿告状了。”

　　陆闻渊一理袍角：“谁管他。”

　　与孟河料想丝毫不差，陆闻渊一进门，程帆悬便远远地用手点他：“你啊你，尽会给我惹麻烦，又去惹章积成做什么？”

　　陆闻渊不见外地坐下给自己倒水：“我这分明是为了提高大理寺的破案率。”

　　程帆悬：“就算要抢案子，你就不能等那案卷进了卷宗阁再提出来？”

　　陆闻渊喝了一口茶水，觉得没滋味，撇撇嘴：“我都不知道有那么些案子，明明办不了，还硬把案子压在手里，时间长了往卷宗阁一送，有谁会知道？大概率再也不会被翻出来，若不是我的人正好撞到，恐怕这些人就白死了。”

　　程帆悬心里叹了口气，他也知道章积成办案不行，偏还好大喜功，面上却还是要提点陆闻渊几句：“你就护着吧，告诉你手下那几个，办事要规矩，惹了麻烦尽是你给善后，现如今你能摆平，若是捅出大篓子，我看你怎么办。”

　　陆闻渊笑嘻嘻：“那不还有您嘛。”

　　程帆悬被气了个倒仰，口不择言道：“老子就是上辈子欠你的。”

　　陆闻渊很懂权衡之术，给个巴掌就要赏颗红枣：“师父，您这茶也太次了，明儿给您带点好的。”

　　说到茶，程帆悬像是想起什么：“你上回说你身边那个书吏家里能做药膳的？”

　　陆闻渊“嗯”了声。

　　“可有什么方子能缓解多梦不寐？”

　　陆闻渊：初火次，生意送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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