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扬眉（科举）

　　隔日，周斌把周瑾送到贡院门口停下。

　　“最后一场了，瑾儿你好好把握。”

　　多余的话周斌也不好说，鼓励的话多了就成了负担。

　　周瑾乖巧点头，提着书篓排队进去。他现在也算是有了应考经验，步履稳定目标明确的往自己的号舍走去。

　　他结实高挑的身材在成年人群里不显眼，仔细看还能看出他的稚嫩，只是浑身的气质让人会忽视他的真实年龄，这给他的考试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诗词的给分标准除了关于诗词本身的格律文词使用，还有阅卷人的偏好，当然诗词写的人人称赞那自然能覆盖阅卷人偏好。但大部分是写不出人人称好的诗作来，所以周瑾的策略就是求稳，不求高分出彩但求在形式和格律用词上无可挑剔，至于意境深意他兼顾不了。

　　也还做不到。

　　他用了三个小时才勉强写出了自己还算满意的答案。

　　整场考试都是顺利的，他交卷后随着人流出来，一路上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哎，今年又白考了，写到最后才发现偏题了。”

　　“我倒是没偏题，而是没写完，今年的题量也太大了。”

　　有人听了笑道：“你们这是准备不足，就这样来赴考年年都是陪考。”

　　气的那两人牙痒痒却无可奈何，人家说的也是实话。

　　周瑾在出门的拐角看到了徐家儿子，也跟人一起说着话吹着牛。

　　“好说好说，考上了请客，没考上明年再战，最终肯定能考上秀才的。”

　　那徐老大志得意满好像已经考上了似的，身边有人笑他：“你再考不上你娘得去街头哭了。”

　　那徐老大也是个赖皮脸人家笑他，他也笑，周瑾看着很不是滋味，但别人家的事他没立场多说什么。

　　只能加快脚步出了贡院。

　　周斌一直等在门口，一见到他笑的牙都露出来了。周瑾背着书篓也笑了，短时间内他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完成了，至于结果只需静待。

　　“爹，考完了。”

　　“儿子，累不？要不要吃个肉包？”

　　周斌从胸口掏出一个油纸包着几个热乎的肉包子，捧到周瑾面前，两人走到一边说着话。

　　周瑾摇头拒绝了：“爹，我就不吃了，还不饿，你留着给朱林叔。”

　　周斌点点头：“成，待会想吃了自己去买，我送你回客栈收拾东西，我去一趟府狱看看能不能进去见一面。”

　　“好，那爹你直接去，我自己回客栈等你，如果狱卒不让你进你也别勉强，让他把包子带进去也是好的。”

　　周斌高兴的点头，目送周瑾回客栈便急匆匆的往府衙牢狱去了。

　　周瑾也心情轻松的回了客栈，三天的住宿东西不少，他收拾了一番便站在窗边等着周斌回来。

　　客房外陆陆续续有住客退房，声音不断，周瑾便也将东西背起，提着东西准备先退了房间，周斌回来俩人就连夜回家。

　　结果他退好房后站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周斌回来，他便提着包袱一路往牢狱寻了过去。

　　走到半路上遇到了周斌，正垂头丧气的捧着几个包子走在路上，低着头都没看到他。

　　“爹，这是怎么了？”

　　周斌听到周瑾叫他才回神看着他：“张狱卒说上面不让外人探视你朱林叔了，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连包子都没能递进去。”

　　“爹，昨天你遇到张狱卒他没说不让探视了吗？”

　　周斌摇头：“昨天他没说，我也问了，他说是今天突然被告知。他昨天答应我，也不好意思只把几个跑腿铜板给了我。”

　　周瑾听了皱眉，这变化肯定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在发生，但他们根本无从知晓。

　　他劝慰了一会周斌，两人便拎着包袱赶夜路回家了。

　　两人心里藏着事，走在路上也不觉得累，等到家时都过凌晨了。

　　行色匆忙的两人进了屋，惊动了浅眠的贾英。

　　贾英披着衣服出来见到父子俩心疼的不行：“多住一晚也要不了几个钱，这么通宵赶路多伤身，儿子还小你怎么能让他跟着这么辛苦。”

　　周斌勉强笑了笑，低声道：“是我考虑周，以后不会了。”

　　周瑾连忙拦着贾英，“娘，我没事，你看现在都不累的。就是肚子饿了，您给我煮个面呗。”

　　周斌回神，心疼的看着周瑾，他忘了给儿子弄吃的了，一心惦记着朱林那事了。

　　他从衣服里掏出纸包递给贾英：“把这个热热给儿子吃，路上一折腾我给忘了。”

　　贾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但看他那低落的样子又忍住了。

　　“瑾儿，你先去洗漱我热好了给你送屋里来。”

　　说完又拉着周斌进了灶房。

　　周瑾拎着包袱回了自个屋，简单收拾下，将带过去的书籍笔墨一一放好，便拿着盆去打水，走到灶房门口便听见了贾英的声音。

　　“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心不在焉的连儿子饿着肚子走一晚上你都注意不到。”

　　周斌沉默着，没说话。

　　灶房里只剩柴火的声音。

　　周瑾推门走了进去。

　　“娘，给我弄点热水，我冲个澡。”

　　他当作没听到贾英的话，自然的进去，周斌也当他没听到，两人并不想当着贾英的面说镖局的事，免得吓到贾英。

　　等他端了水出去，走了不远便听到贾英叹气：“你们父子俩是打定主意不跟我说了，我告诉你，如果是自家的事那一定得告诉我，别人家的事我也就不操心了，随你们去。”

　　她并不是无知妇孺，威远镖局被扣押这么久了，朱林又是周斌好友，自然知道周斌肯定会为朱林操心。

　　他不想说，那便不说，只要不是关乎周家的事情，她可以装作不知情给他留够空间。

　　周斌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算是应答了。

　　两人在厨房里忙碌一会，贾英问到周瑾考的如何。

　　“明早你自己问瑾儿吧，应该不错，他心情挺好。”

　　贾英撅嘴：“心情好会回来笑都没一个？你这个老大粗啥也不懂。”

　　周斌瞪她一眼，却没反驳。

　　这一晚，周瑾吃了两个大肉包子，留了两个给爹娘。

　　第二日，好不容易放晴的天又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到处都是湿哒哒的。

　　周家父子早早的起来蹲在屋檐下扎马步，贾英也终于又见到了二儿子早起锻炼了。

　　早饭时，周瑾怎么也不吃那两包子，留给了夫妻两吃。

　　“娘，您有跟徐家大娘提她家大郎的事吗？昨天我在考场遇到了，看那情形估计没考中的话会再拖累他家一年。”

　　贾英叹了口气说道：“哎，这事不好开口，徐大娘正在兴头上，盼着她儿子考中呢，这会我去说这事，万一他考上了，我不得罪人了。我寻思着等他真落榜了，我再找个机会让徐大娘知道。”

　　周瑾点头：“确实是这样，那再等等吧。”

　　他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就是看不惯不孝子辜负父母恩的，那是他从前求之不得的东西，却有的是人在糟蹋。

　　心底不管觉得有多不公，都只能孤身一人默默羡慕别人肆意挥霍父母的金钱与爱。

　　·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邻郊，苏牧和周玟正满头大汗的赶路，鞋底都磨破了，两人才赶到了京城近郊。

　　“姐夫，还有多久进京呢？”

　　周玟小麦色的皮肤没有晒黑多少，这一路上雨水天气居多，反倒是鞋子废了两双。

　　苏牧拿出简陋的地图看了看，辨明方向笑道：“明天天黑前应该能到，玟弟还走得动吗？”

　　两人的行囊减半，干粮基本都在路上消耗掉了，每到一个城镇两人便补上一些干粮，再雇一辆牛车送一段，等到荒无人烟的地方，牛车不送了，两人便背着行囊步行，走走停停也不觉孤独寂寞。

　　苏牧读书万卷，很多不知名的见闻他都能说出一二，周玟被他的学识见闻深深折服，再一次感叹读书人是真的见多识广。

　　“这一路走来是真的好远啊，姐夫你以后会在京城当官吗？”

　　苏牧摇头笑道：“大概是不会的，京官哪有那么好当，我既无权势之背景又无名满天下之才华，自然只能盼着高中后等候朝廷外派为官了，能得个外派的好差事就已经胜过很多人了。其他不敢多想。”

　　周玟听懂了，点头赞同：“外派也是好的，就是最好别派到离长水镇太远，不然我们想见你和姐姐都难了。”

　　苏牧笑了笑，“这就只能听天命了。”

　　周玟咧嘴笑开，他也不是计较这些，姐姐能嫁给苏牧当个官家太太就足够了，远近的也不在乎了。

　　这一路上，他们遇到几波同样赶考的书生，有些手里宽裕的路上便雇车走远了，有些体力不行的还在后面路上打尖休息，能这样一路不多停靠走下来的不多。

　　周玟自幼习武身强体健，苏牧一个书生却也能做到，这让周玟很是钦佩。

　　“姐夫，你体力怎么这么好的？平时也不见你练武啊。”

　　苏牧笑道：“我从小便帮家里干活，小到洒扫大到种田下地，有时候还上山捡柴火，我挺爱干这些的，比闷在家里舒服多了。”

　　周玟自然没有再细问，苏牧自幼丧父，生活上吃的苦比他多多了。

　　两人朝着京都方向迈进，一路上话也慢慢少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