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息

　　金虎照顿时就说不出话，还是雪焰轻摇头，同时晃着手中的门角灯，接过话茬，

　　“本来这个问题我想了一路都不明白的，但是啊，看到你家羽华这么着急的跑出去了，我突然就悟到了。”

　　“你悟到啥了？”

　　“我突然就发现，那两个人的感知是一样的！”她陶醉的把双手紧握在一起。

　　“什么感知？”

　　“当然就是他们都想见到对方的感觉啦，虽然很不可思议……”少女的表情更加陶醉了。

　　“羽华是担心结境，你不要胡说！”金虎照又气又不服。

　　但雪焰完全没有理会他，还是顾自作着自己的分析，

　　“而且，我更惊讶的是，还以为你家境师是个很遵守规矩的人……”

　　“羽华本来就是很守规矩的人！”

　　“这很容易看得出来啊，所以才奇怪呢。”

　　“哪里奇怪了？”虎照还在喘粗气，显然是见不得任何人说羽华一个不是。

　　“撇去刚刚我猜测的原因啊，按常理来说，一个很守规矩的境师，又到底是为何，硬要去见被禁止接触的少主霄呢？”

　　金虎照又回不出话来，紫涨着脸，吐不出一个字。

　　何迟暖和雪焰对着他齐齐摇头，同时一前一后的叹着气。

　　“……你们、你们到底想要说什么啊！？”

　　金虎照完全不爽这两个女生的态度，似乎一致的认定他十分笨拙。

　　“你懂什么，大老粗，你就等着瞧吧，到时候有的是没你的日子，还是留点面子自己滚回南都！”

　　金虎照气得上下扭动身子，无奈还是被钉在了当地，“这个可恶的缚令，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掉！？”

　　“就算缚令消失了，你今晚也不能再去结境，不然，还是会被羽华再下一道缚令的，到时候，就给你缠上二十四个时辰，啊哈哈哈哈！”

　　“何迟暖！”

　　“而且，就单现在，你至少还要再等好一会儿，这道缚令才会彻底消褪吧！”

　　“对哦，到了明天早上，羽华也就从少主那边回来了。”

　　“你干嘛用早上啊，好邪恶的词。”

　　“咦啊？很邪恶吗？反正现在都晚上了，过了晚上就是早上啊。”

　　“呃……”

　　何迟暖再度认定，雪焰是个很漂亮，但脑袋有点奇怪的女生。

　　从这点上来说，和羽华还真的很有异曲同工之处。

　　.

　　夜空的薄云又飘来了，遮掩过半月时，地面上就显出一片阴霾，却又洒露一些云层后面隐隐的光。

　　呼吸困难。

　　冰冷的夜色下，羽华站在那扇混沌的结境大门外，努力调整进入结境的难受感。

　　会这样难受，是结境对下午的那场杀伐留下的戾息没有办法消除，可见，这个结境的问题很严重。

　　不让金虎照跟来果然是对的。

　　白天，武人们的杀气加重了结境的负担，即使在事后做了临时性的修复，但以不单树为中心点的这个大结境，仍旧是在以比白天更快的速度崩塌着，现在，连清除战后残余戾息的功能都丧失了。

　　如果让本来就自带戾息，如今还充满杀气的金虎照进入结境，无疑是雪上加霜。

　　只是，这个结境为何会这样，直到现在，羽华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明明还有九年的时间。

　　这个时间点，不需要雪焰说，羽华也很清楚。

　　来之前，在境院的相关记录上自己已经查阅到了相关的时间记录。

　　西域，霜重院大结境，修复周期为二十年。

　　按护境者的说法，应该更正为不单树结境，但境院的记录上，一直写得是霜重院结境；一向严谨的结境记录，怎么会连结境的寄宿体都搞错？更奇怪的是，结境怎么会时间没到就出现崩塌，甚至让恶灵也出现？

　　从以前的记录上来看，这个霜重院结境，或者说不单树结境，确实是以二十年为周期进行修复，且完全没有问题。

　　上次的修复时间是在十一年前，所以，它确确实实如雪焰所言，还有九年的时间。

　　为什么会突然失去了时间……？

　　还有它的崩塌，真的是因为失去了时间所导致的吗……？

　　脚步声。

　　很轻，却无法让人忽视，似乎是脚步的主人无意掩饰所致。

　　羽华连忙收回自己的感知，以略带紧张的神情，看着走进来的莫贵霄。

　　原本还是担心着，甚至备好了那些不大礼貌的话语，但真见到他时，羽华顿时就放下心来了。

　　没有杀气，一点也没有。

　　真是太好了！

　　而这原本是自己要紧急过来的原因。

　　现在的不单结境，经受不起任何的杀气戾息。

　　下午同样参与这场杀伐的少主霄，按理说，身上的杀气只会比虎照更多而不会少，因为那几只狼烟皆是他杀的。

　　但是，身为武人根本无法消去的杀息，在这位少主霄附近都没有感觉到，即使下午，他刚血刃过这个地方。

　　从这点上来说，这位少主霄，拥有让人完全察觉不出来的厉害。

　　如果不是刚见识过，羽华根本就会以为他只是一个英俊男人。

　　但几个时辰前，他明明在一片血腥中，带头杀伐。

　　浴血杀灵却毫无杀戾之息，所以他才不会给对杀气和戾息极度敏感的结境造成压力。

　　这顿悟，让羽华在放心的同时，也生出了新的疑惑。

　　但凡是武人，在杀戮过后多少会染上戾息或杀气，能力高的武人，兴许可以在一段时间后勉强掩去一些杀气，但从来没有一个武人能让戾息全然消失。

　　因为戾息是浸入骨肉的杀戮之息，终生无法消失。

　　除非，从不杀戮。

　　这显然更不可能，下午时的杀伐，所有人都见识过了少主霄那优雅却切实的斩杀。

　　招式再怎么比其他武人漂亮，杀戮的本质是相同的。

　　金虎照到现在还残留着浓重的杀气，但这位少主霄的身上，确实只有一路卷来的风花之息，别说杀气，就连一丝戾息都不曾有。

　　“……？”

　　哪怕是明王，也难以做到在几个时辰之内把杀气全部抹消，更不要说武人们那深入骨髓的戾息了。

　　但对眼前这位未来的明王来说，把杀气抹消却是极其简单的，尽管他现在还是少主。

　　少主霄，是谁？

　　羽华知道自己这个疑惑很多余，因为眼前这位少主身份是完全不需要质疑的。

　　所以，这更显得奇怪了。

　　为什么自己会对他有这样的疑惑？

　　羽华又想到，其实这个疑惑由来已久。

　　只要大家一称赞起少主霄会是未来最伟大的明王霄时，自己的心中就自然而然的浮露出了反对。

　　……为什么？

　　“我的剑佩，在你这？”

　　“剑佩？”

　　回神的羽华奇怪不已，继而马上想到了那枚形似平安扣的澈符。

　　果然，是剑佩，确实剑佩也有圆形的平安扣款式，虽然……

　　“那是我的。”

　　“啊，啊，好。”

　　连忙递上。

　　“这，真是你的？”

　　莫贵霄对这句疑惑不置可否，却问起另一件事：“为什么说我们以前见过？”

　　原来，那个时候是听到了啊。

　　也是，武艺高强的人，听觉本来就比一般人灵敏吧。

　　比起白天的喧嚣，此刻，莫贵霄的声音因为冷清而显露出了倪端，也因此，让羽华听出了那仿佛是经过优化般的疏离感。

　　很符合传闻中，少主霄很低调很冷淡的人设。

　　“若先前知道你就是少主霄，必定不会那样说的。”

　　关于这位少主霄，境师们排在第一位的要牢记的，就是少主霄不接近任何境师，当然，他也不允许任何境师靠近本人。

　　“那你现在知道了为什么又要过来？如果真的顾忌我，让雪焰把剑佩送给我，不是一样？”他反问。

　　“这……”

　　羽华后退一步，诚实的回道，

　　“因为我也有点好奇，毕竟你是传说中的……”

　　“传说中不能接近境师的少主霄，对吧？”他给出的肯定反问，隐隐有一丝自嘲。

　　羽华自然是听出来了，

　　“那你为何还要……”

　　禁令是相互的，不让境师接近的同时，少主自己也不能接近任何一名境师。

　　“所以那句话，质疑自己才是再合适不过的。”他依旧没有正面回答羽华的疑惑。

　　该说是滴水不漏的性格呢，还是真的警惕性很高？

　　一时间，羽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好沉默下来，没想到对方倒是自问自答起来，

　　“我也不知道……”

　　“什么？”

　　“在已经得知了你这个境师的身份后，为何我还要执意的过来再见一面？”

　　“……咦，咦？”显然完全没有这方面对话的经验，羽华只能惊讶的再后退一步。

　　他仔细的端详她。

　　仅仅是因为貌美？

　　莫贵霄从来不认为自己会以貌取人，何况围绕在身边的人，包括自己也是非俊即美，所以对好看的外貌，可谓自小就有免疫力了。

　　只是下午的那场恶灵袭击，让他隐约的感知到，这境师拥有一个和外表相反的性格。

　　这样的人若以前见过，至少，不会忘。

　　何况，还听到了那句虽然很轻却很认真的话语……

　　思至自己最在意的那句话，也就直接问了，

　　“为什么说我们以前见过？”

　　“因为，真觉得以前见过。”

　　“我对你印象一点也没有。”

　　“不，我们真的见过。”

　　“在哪里？”

　　“我还没有想起来。”

　　很认真的回复，却没有出乎莫贵霄的意料之外，来之前也想过，会不会是因为性格的关系？可是，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说是因为性格被注意到，又要从何谈起？

　　只不过，现在倒是很确信了，这个境师，和正常人不一样，且很固执。

　　固执的人往往不知变通，以境师贪生怕死的性格来说，绝对是会吃大亏。

　　“但，肯定在哪里见过……”

　　素来对别人没什么感知的莫贵霄，此刻心底滑过对羽华固执叹息，坦诚回复：“不，我们真的从未见过。”

　　既然是诚实的人，他也尽可能的诚实以见。

　　说话时，他已经把那枚玉佩重重系回腰间那把薄剑的顶端，泛着青绿光泽的冷酷剑鞘，意外的也很相衬这枚圆润的玉片。

　　一枚散发着澈符气息的剑佩。

　　对于不是境师的人而言，这就真的只是一枚玉佩，或者剑佩，所以，绝对不能说少主霄的认知是有问题的。

　　只是心中为何有很可惜的感觉？

　　盯着玉片，羽华如是的发着感慨。

　　这趟西域，带来的澈符多得是，更何况这枚本来就不是自己的，更何况更何况，到底是不是澈符，都有待研讨。

　　但，如果说是澈符，那，一个不接近境师的少主，为何会随身携带着属于境师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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