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钟

　　徐朋父母听完他说话，都没有开口，病房内的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听得见，栾叶站在外面有些焦急，虽然不敢直接趴在门上看，但还是想要知道里面讲的怎么样。

　　姚远就知道肯定会担心，她不也一样，不过站在的角度不同，一个是怕钟越，一个是怕叔叔阿姨。

　　杨连夏姗姗来迟的提着热水壶回到走廊，放到一角后坐下，“进去了？”

　　“嗯，有一会儿了，不知道里面还说了什么。”栾叶看着手机群里的消息，手指快速地点击屏幕打字，一长串的输入进去后，又关上放在腿上，“其他两个人呢？”

　　姚远切了声，“抽烟去了。”

　　栾叶小声地哦，抬头看向前面的病房，大家都是坐着的，所以依稀瞧见头顶，其他的都没有。

　　“小伙子，你是叫钟越吧。”徐叔率先打破这了然的气氛，他不说话只是在等钟越还有没有要说的，这件事既然已经开口的，孩子也讲出来，那做大人的自然也要表态。

　　“我听朋子说过你，说你很聪明，大学没毕业就去当了兵，和我娃子他们年龄比大了些，他平时也没大没小的叫你别的名字，也见谅 ，这孩子就是这样。”

　　“你说的这个事情，我们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不晚也没什么，张队长经常和他说，在队里首要任务就是在火场中保障自己，他就像个夯子一样，以为有天大的本事，队里那么多人，在打火的时候都是互相保护，可能你心里过意不去，但是已经过去了，再说就不是让我们难过，是挑起你的心里事。”

　　“是不是很难说出来？没有关系，你说不说我们都没事，我儿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们的肚量也没有那么小，你不要担心。”

　　徐叔的态度表现在明面，已然说的很清楚，钟越其实不是讲出来告诉他们，只是找个机会能够将这个事情说出口，契机就在这一天。

　　徐叔晓得关于钟越的事情，消防队家属总共就那么点，一个给家长说了，那另外一个又会讲出去，他们平时又和徐双父母在市里经常碰到，想不知道也难。

　　钟越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现在这样的语重心长和心平气和，他无从再去开口和徐叔说话，眼睛盯着他，就好像看见那个突然在深夜起床，会去安慰隔壁宿舍因为消防队生活的苦而想家，和他同一年的男孩，也是这样显露出来的谆谆教诲。

　　“男子汉哭什么，这点苦你都吃不下算什么男人，听你哥我的，睡一觉明天跑个几十公里就没事了，我望哥说得对，你们就是太闲了没事做。”徐朋大手拍着队友的后背，大大咧咧地安慰，他也觉得苦，可是不能因为苦就不来这里，就半路放弃，他不喜欢这样。

　　同样的年龄，徐朋会宽慰别人，会和别人讲道路，刘指导一直说他屁大点小孩，讲道理是一套又一套，谁能说得过他这张嘴巴。

　　宿舍灯在徐朋离开后关闭，他回到自己房间，等待的是一双双试探的眼神和揶揄的话语。

　　“哎哟，不错啊，我们朋子也开始当心理导师，可以去开导别人了啊。”

　　“就是，你是没看他说的话有多么振奋人心，我听了都想下去跑个几千米来做个表率。”

　　徐朋不好意思地躺回自己床上，盖好被子说：“干什么，你们都不去，就喊我去，不得发挥下自己的作用？省得你们老是说我不会说话，我不说得挺好？”

　　一连两个问题将本来还要怼徐朋的几人立马笑哈哈，合着让他去耍嘴皮子功夫，就是得了这样的坏处，下一秒不知道多少人压在徐朋身上，重得他连连叫唤。

　　“平时都玩得要好，我们在这儿离得那么远，你们就是比家人还要亲的存在，不要因为这一件事就耽误了自己，我们俩现在这样就挺好，趁着能干能动多攒点钱，也没有别的事儿好做。”周芳等丈夫说完她才开口，心思本就比身边人细腻，也看出根本原因是什么，说这些话不想让他有负担。

　　两人的态度已经摆在面前，钟越没有别的话和理由，但他不在发抖的手表现出来的放松，连带着心中的压抑一同释放，长辈的话语中没有说出原谅这两个字，可处处都在说徐朋的离开是因为勇敢，和救他没有关系，责任被一笔带过，他们不在乎。

　　“谢谢。”钟越哆嗦着嘴唇说道，面对徐朋的父母，他得到了慰藉，是心灵上的解放，今日的他将事情讲出，明日的他便不再受到这件事影响，开始慢慢且彻底地步向正常人的生活，这不是职业和生活中的污点，是让他如何跨过难关，又一次面临大事如何正确解决。

　　里面可以说是一团和气，而外面则惆怅惘然，半个多小时没有出来，张阳望指腹摩挲着杨连夏的手背，坦然道：“不用担心叔叔阿姨指责他，骂他，能够培养出优秀孩子的家长，一定不是胡搅蛮缠，是胸襟开阔的人。

　　杨连夏点头认同，“叶子，不用担心，说不定回头钟越出来，你就如释重负了？一切都是未知的，但不要老是想那些坏的。”

　　“道理我懂，不过就是莫名害怕最糟糕的事情发生。”栾叶沮丧道，就是几米的距离，一门之隔什么都听不见，以前打针只觉得医院吵闹，不想现在又嫌弃安静。

　　姚远瞧把腿搭在杨林膝盖上，“你这是什么知道吗，皇帝不急太监急，就这样都操心得不成样，以后要是在一起，我看你怎么办哦。”

　　栾叶抬手用力的拍她隔壁，皱眉小生气说：“你就不能不要想这些，宁宁应该担心里面人谈的怎么样，还扯到我身上。”

　　“看看，看看，以前天大的事情在你这里都能忍受憋得不说话，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钟越才这样的哦，哎，果然是身边有男人就开始不顾及朋友，绝交。”姚远故作委屈，脸上满是戏的看着她。

　　栾叶不和她扯这些东西，瞥头不说话，不一会儿钟越开门从里面走出来，面对五个人关照的眼神，他笑了笑，“看什么？”

　　栾叶呼了口气，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放在心里那么大一个疙瘩，“走吧，出去吃大餐，姚远说请客的。”

　　“我没有，你瞎说，快闭嘴。”姚远反对的话迅速出口，捂紧自己的口袋，“让张阳望请，到现在都还没有请我们吃过一顿像样的饭，我不服。”

　　一个推脱给另外一个人，张阳望还没有出声，钟越便开口：“我请。”

　　“没问题，我们看看待会儿去吃什么。”杨林拿出手机在软件上面寻找附近的美食店铺，因为是在中间距离，所以去商场还是要开车，地方则是在万达广场那周围，专门做当地特色菜，不过在他的印象中除了煎饼和糁汤好像没有别的。

　　栾叶视线紧盯坐在她旁边的人，“你确定？请吃饭肯定还会买东西，他们都是狮子大开口，你考虑好再决定。”

　　栾叶这话传到姚远那边，就被她怼道：“叶子，你应该向着我们，干吗胳膊肘往外拐，平时也没见你对我们客气啊。”

　　“这不一样，你们都有工作，他没有。”栾叶找的借口杨连夏都听不过去，似笑非笑问：“你问一问钟越缺这点钱吗？我们不是魔鬼，要掏空他口袋里的钱。”

　　栾叶侧身倚靠着扶手，倾向钟越身边，挡住自己的脸，不好问出口，“有钱，敞开吃。”

　　钟越向来大方，不管在队里还是对家人，曾经创下过在消防队连续请一个月奶茶的记录，而他也不吝啬自己手里的钱，说白了还是因为有家底子，即使工资算不上高，但银行卡里的钱是每个月在上涨。

　　有同学问他家里有钱，为什么还要选择地去当兵，他的回答永远都是同一个，体验不同的人生和生活，但现在如果时光倒回，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忠于这个队伍，忠于党和国家。

　　“我们去吃，不带阿姨？叔叔还躺在床上。”这时候栾叶就有些缺心眼，姚远啧道：“你傻啊，我们不能打包一些回来，怎么大事精明，小事糊涂了呢。”

　　两个人平时除了互怼就没有别的乐趣，栾叶晃着她胳膊似乎想要压制住她，但体重上占据优势的姚远轻轻松松挑到她后背让人背着自己。

　　“快下去，我撑不住了，你太重。”栾叶弯腰膝盖快要撑不住，下一秒后背的重量不见，杨连已经把人拽下来到自己怀里。

　　守得云开见月明，钟越走在几人的后面，这两年只有今天是彻底的放松，不再紧绷自己，脸上也有着浅浅的笑，嘴角始终微微上扬，不再是那个沉闷的自己，也逐渐的从自我压抑的精神世界中走出。

　　“去买个冰淇淋，要小白兔。”姚远脚步停在一家小店前，夏天吃冰激凌最正常不过，但她现在想吃。

　　“我们不吃。”栾叶和杨连夏异口同声，两个人现在都处于特殊时期都不愿意碰，－她们不吃姚远也突然不想买，一个人多没意思。

　　杨连夏嘴巴上说不吃，实际上还是走进去，挑了四款不同口味的冰淇淋，扫码付钱走出去全都塞到她手中，“不要因为我们不吃就不吃，干吗老想着别人，我们要是三天不吃饭，你也三天不吃饭？”

　　“切，你不懂，我这是和双子学的礼貌。”姚远傲娇地撕开包装袋，她平日里买都是喜欢贵的，最好还是有巧克力，但这两年就喜欢买便宜，受到徐双的言语洗脑。

　　杨连夏感慨道：“我有时都觉得，徐双要是当初去读书，没有到消防队，说不定真会有更好的路，哪有学生或者孩子聪明不聪明的说法，有的人学习上初衷，但不代表其他方面也会好啊，我们就是因为眼界的问题，还有跟随着大众的视角局限了自己。”

　　栾叶极其认同这句话，学生时期老师言语上的比较虽然对学生明面上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是内心多少不舒服。

　　不少人都会因为数学老师的严厉而对自己有些不自信，后来再去回想的时候，全都是一句话，不因为别人的话影响到自己。

　　“你不就是？当初成绩快要掉尾的时候，整天苦恼，数学老师每次说话都会看着你，这不压力就大了？”栾叶笑道，她可是对杨连夏和数学老师之间的爱恨情仇非常了解，不过简单来说就是期盼太高。

　　杨连夏一直和老师们有联系，记得之前回学校的时候，班主任刘老师还说，经常在教室里喊学生的名字，叫的都是好几届之前的学生，反应过来才想起来人都已经毕业了。

　　掉尾的定义是，没有考上全市前一百，这个成绩在附中是非常的拔尖，但老师们都认为她可以更好一点，而且这一届很多都是尖子生，压力也就越来越大。

　　“我们这种小白，顶多就是被老师说几句，不像你还能够单独开小灶给补习，就看看哪个老师能这样。”姚远调侃她受到老师重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高考卷子的影响，那两年的难度噌噌地上涨，不少全市前百的人一落千丈。

　　不过有人考的不好，也会有人考的好，就像钟越一样，稳定发挥进入到顶尖学校，而栾叶则是擦线进入到医学院，或许是一切都早早的安排好，即使两所学校的校区都在同一块地，但都没有见过面。

　　“这还真挺不凑巧，我记得大学的时候经常找你出去玩，大学城就那么点，也没有大到三年连一个偶遇都没有吧，这就有些夸张，我现在大街上还能碰见初中同学。”姚远说话的时候，完全忽略了身边杨林已经变黑的脸，还说得非常高兴。

　　手臂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姚远感受到疼扭头问：“干吗？又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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