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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山鬼影 12
言及此处,大娘的手指颤抖,指向一旁的红芍,语气中带着责备,“你,那日你执意要回娘家,害得我儿不得不去接你。你且说说,你们二人过那墨山之时,究竟发生了何事?莫非,真的冲撞了那山中的……,山中的鬼神?”
原来,那日不知为何,红芍无端地与苏白起了争执,负气回娘家,苏白便去追妻。
次日二人返回家中,然而,苏白却如失了魂魄般,神情恍惚,举止也有些失常。至夜,便发生了苏白离奇毙命之事。
洛瑶光目光流转,轻轻落在红芍身上。
红芍,人如其名,如芍药般绚烂,今日依旧身着初见时那袭鲜艳夺目的红衣。此刻,面对家婆的指责,她的眼眶微微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洛瑶光缓缓上前,轻声道:“苏嫂嫂,那日途中可曾遇到什么异样之事?”
红芍闻听“苏嫂嫂”三字,眉宇间微蹙一下,但很快就被悲伤的神色掩盖。
她抽泣着道:“这些年,回娘家的那条路我已走了无数回,一般都是拂晓启程,日落前抵达。只是那日,我与他因些琐事起了争执,启程之时天色已晚。”
红芍继续哭诉:“当我行至墨山脚下时,已是子夜时分。我忽感内急,但知他跟在我身后,便壮胆欲寻一隐秘之处解决。他却惊恐万分,催促我快些离开。但我实在难以忍受,便在不远处的一片密林中解决了。待我从林中出来,见到他时,他中邪般惊呼我身上的红衣变成了绿色。而我,明明一直身着这身红衣。他神色大变,疑神疑鬼,急匆匆将我撇下逃离。我……,我也心生惧怕,只能紧跟着他连夜赶路。谁知,一整晚我们一直在林中徘徊,直到天明时分才终于走出。到家时,便见到家婆同你等正在院中。”
洛瑶光脑中细细回忆着前一日与苏白、红芍初遇的场景。
那日,苏白在前,红芍在后,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院中。
苏白踏入院落后,目光触及院中一众陌生面孔,面上闪过讶异与戒备。然而,待苏大娘一番介绍之后,他神色稍霁,客套之语中带着几分感激,随即快速步入屋内。
反观红芍,她步入院后,面上笑靥如花,温婉可人,对洛瑶光等人轻声细语。此时,已步入屋内的苏白竟又折返,立于正屋门前,目光不断在红芍身上流转。
正好瞧见这一幕的洛瑶光,本以为那是夫妻间的浓情蜜意,现在想来,苏白看自己妻子的眼神中,似乎藏着难以言喻的戒备。
苏大娘抬手以袖拭泪,见红芍未再言语,便接过话茬:“昨日你们离去之后,我儿心神难安,私下与我言道,红芍或许被山中冤魂所缠,需请术士前来家中驱邪。彼时天色已晚,加之我又伤了腿脚,便未应允,只想着待天明后再作打算。谁知半夜时分,我梦中被几声怪异声响惊醒,起身一看,他们屋内灯火尚明,我便唤了几声。”
洛瑶光目光始终未曾离开红芍,此刻开口问道:“苏嫂嫂,你可曾听到那怪响?”
红芍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怨:“未曾。我气他竟撇下我独自离去,将我孤零零地留于那荒野之地。故而昨夜,我并未与他共寝,而是独自歇息于另一间侧室之中。”
洛瑶光闻言,看向红芍所指一墙相隔的另一侧室。她转而望向大娘,问道:“大娘,后来呢?”
大娘轻轻摇头,伤心间带着几分懊悔:“后来,我唤了两声我儿名,他应了一声,随后屋内的灯火便熄灭了,我也就安心睡下了。”
洛瑶光微微颔首,转身看向红芍:“苏嫂嫂,昨夜你独自歇于侧室,可曾听到苏大娘的声音?”
红芍低声细语,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愁:“我昨夜心中烦乱,辗转难眠。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一些,但仔细一听,又像是猫叫,我以为只是错觉,便未曾在意。后来实在是困乏至极,便沉沉睡去了。”
红芍的眼眶泛红,泪水在其中打转,但洛瑶光心中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
她缓缓走出屋子,在院中的石桌前缓缓落座,心中细细品味着红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
抬眼望去,正可见苏家院中一片翠绿的菜地。这片菜园被半人高的篱笆围起,里面种着一些家常的瓜果蔬菜。
突然,洛瑶光的目光被菜地里的一处吸引。
那里种着一小片菘菜,而在菘菜与篱笆墙间,几簇凌乱的杂草之中,竟突兀地空了一块。
洛瑶光起身走进菜园,仔细观察着园子里的每一处痕迹。最后,她的脚步在那几簇杂草前缓缓停下。
那片空地周围的泥土之上,留有几个凌乱的脚印,东倒西歪的几簇杂草也正是被这双脚印踩踏过,显得凌乱不堪。中间空了的土地上,泥土明显松动,好似不久之前刚有人从中拔出过什么。
洛瑶光环顾四周,目光在不远处的一棵菘菜旁定格,那棵菘菜根部的泥土缝隙里落着一小截断枝。
她轻轻拾起那截断枝,置于掌心之中,细细端详。
“断枝之上,叶片两两相对,形如圆卵,质厚而光滑,五条主脉自基部舒展延伸。”洛瑶光心中猛地一跳,想起了娘亲留下的《解厄录》中所载。
她当即折取篱边枯枝,俯身拨开浮土。
松软泥屑簌簌落下,掘至三寸深时,枯枝忽触硬物。
指节微顿,弃枝探手,竟取出一枚浑圆青果。果色如初春新苔,表皮光润似革,触手生凉,坚若石丸。
“青果如丸,外皮光滑,其质如石。熟果橙红,球形浆果,形似幼橘。其种状若圆盘,密被银色绒毛,毒性尤甚。”掌中物与《解厄录》书册墨痕渐次重合,洛瑶光纤指收拢,黛眉间凝出深潭般的忧色。
屋内,几个衙役仍在继续询问着,而秦少微的目光却如磁石般紧紧追随着菜园中眉头紧锁的洛瑶光,眼中满是关切与好奇。
洛瑶光在园中又细细查看了一番,方才缓缓返回屋内。一进屋,她的目光便扫视了在场的几人,最后落在他们的脚和地上的鞋印上。
随后,她又快步返回园中,仍驻足在那处沉思。
秦少微见状,也快步跟了过来,眼中满是疑惑:“洛姑娘,可是有所发现?”
洛瑶光缓缓转向秦少微,展开她细白如玉的掌心:“我想,这才是导致苏白离奇死亡的真正原因。”
在她掌心之上,托着一枝一果,带着些许泥土的芬芳,芳馨纯洁。
秦少微却没料到,洛瑶光接下来的话令他猛地一惊。
“这棵植株含有剧毒。”
“剧毒?”秦少微闻言,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一步,目光紧紧锁定在洛瑶光掌心的那叶和果之上。
洛瑶光轻轻点头,缓缓道来:“书中记载,此植株生长于南州的峻岭之上,乃是一味镇痛消炎的外用良药。然而,如若内服,只需七八片叶子,便能取人性命。”
秦少微满脸难以置信地伸手欲取洛瑶光掌上那截断枝,欲近观其详。
洛瑶光急忙以袖挡住,语带凝重:“秦公子,此物一旦入腹,轻则头晕目眩,重则呕吐不止。其果苦寒,哪怕只沾染微量,也会产生幻觉,先是失声发笑,继而四肢抽搐。若剂量稍增,便能顷刻间夺人性命。中毒之人临终时痛苦万分,双目圆睁,似见可怖之景;又因痉挛而面部扭曲,嘴角似笑。全身蜷曲,头足相抵,宛若被丝线操控牵引,正如苏白那般狰狞诡异的死状,故而,它被称作——‘牵机引’。”
洛瑶光此言一出,秦少微只觉脊背发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随即高声吩咐:“来人,速将证物妥善收好!”
洛瑶光将掌中之物递给一旁的郑参将,并道:“我想单独再问苏大娘。”
“将人带过来!”秦少微果断下令。
郑参将闻言,立刻指挥手下将苏大娘连人带椅抬至菜园空旷之处。
洛瑶光看向苏大娘,轻声问道:“大娘,那处原本是否种着一株结橙红果子的植株?”
大娘泪水涟涟,边抹泪边回道:“确有一株,怎地不见了呢?那本是为我儿缓解肢体酸痛的良药啊……”
洛瑶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继续追问道:“大娘,可知这植株是从何而来?”
苏大娘哽咽着:“前些时日,红芍外出归来,言及偶遇一位神医。那神医慈悲为怀,指点说这植株能解我儿因寒气侵体所致的肢体酸楚之苦。红芍便不惜重金,从神医手中求得一株,小心种下。”
洛瑶光听闻此言,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她移至秦少微身旁,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几句。秦少微听后,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苏大娘望着园子,目光所及之处,皆成触景生情之引,泪水自眼角滑落,悲怆之声不绝于耳:“我的儿啊……你怎忍心,撇下老娘……”
洛瑶光立于一侧,神色凝重若寒霜,望着那身形佝偻的苏大娘,心中五味杂陈。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搭在苏大娘微微颤抖的肩头:“大娘,您……要珍重!”
洛瑶光盯着纸钱被风卷着往上窜,她掌心死死抵着心口,掌心里全是冷汗——这场景就跟六年前似的,连晃眼的日头都一模一样。
此刻,眼前的苏大娘心中之痛定如自己当时那般。
那年洛邑官府接到报信,官差赶来领尸的时候,她正蜷缩在燕子山的义庄里,满身血污,活像剥了皮的狸子。
马车在山道上颠了整整十一天,直到帘子被“唰“地掀开,晃眼的日头扎得她睁不开眼。
城楼上“洛邑“俩字金漆都剥落了,底下横七竖八地停放着些板车,而板车上摆着的三十七口薄棺。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些嚎哭声。城门口乌泱泱跪了一地人,纸钱片子跟雪片似的往脸上扑。
一个妇人,牵着一个穿红棉袄的娃娃,娃娃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糕,糕渣子混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最要命的是明明那天很冷,日头却毒得晃眼,扎得她眼泪止不住地流,分不清是疼的还是哭的。
洛瑶光心中暗自祈愿,但愿自己心中生出的那抹不祥之兆,不过是无端猜忌。否则,已逢丧子之痛的苏大娘,若再得知,儿子是被那朝夕相处的身边人狠下毒手,那份悲痛,定更如利刃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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