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效应

　　周围吵吵嚷嚷，各种说话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股脑地往钱麟的耳朵里钻。

　　钱麟皱起眉头。

　　太吵了。

　　他在一家火锅店里，坐在包厢里的一把椅子上，包厢里有两个桌子，都坐满了人，而且都是他们社团里的人。

　　“钱麟，你到底怎么想的？”旁边的人伸手搭上钱麟的肩膀，醉醺醺地靠了过来，说话时吐出一阵阵酒气。

　　钱麟抿起嘴角，但仍旧坐着没动。

　　等了片刻，他问：“什么怎么想的？”

　　“就秦希啊。”那个人抱怨道，“我跟你提好几次了，你怎么一点都没放心上？秦希那边还等着我给回应呢。”

　　秦希？

　　钱麟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

　　是同校不同院的一个学妹，和他没有交集，但在一些场合上知道了他，就拜托一个相熟的学长过来探探他的想法。

　　当然，他没有任何想法。

　　他连那个秦希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算了。”钱麟说，“我最近在准备考试，还要忙着兼职，没时间谈恋爱。”

　　“来了来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个人瘪了瘪嘴，收回手，不太高兴的样子，“你不管拒绝谁都会这么说。”

　　钱麟笑笑，没有说话。

　　那个人还不死心：“你都没见过秦希呢，不然我安排你们见上一面再说？”

　　钱麟还是摇头。

　　那个人又说了半天，见钱麟态度坚决，只好作罢：“果然是传说中的铁树哦，也不知道哪个美女能让你开花。”

　　钱麟中途去了一趟卫生间。

　　在隔间里，他打开系统。

　　版面上方显示着探索度为0%——他还在虚拟世界里，没有回去。

　　意料之中的结果。

　　钱麟以为自己会非常失望，可实际上没有太多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呆的时间太长，他逐渐习惯了。

　　回到包厢里，其他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正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去哪里玩。

　　说来说去不外乎酒吧、ktv等地方。

　　钱麟站在边上，等大家商量出了一个结果，才说：“我今天要早点回去，就不和大家一起去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话一出口，包厢里其他人的说话声就渐渐小了下去，由坐在中间的几个人带头，大家齐刷刷地把脑袋扭向钱麟。

　　“今天是我们社团成立的周年庆，早就说了要把时间空出来。”社长是个研一的学姐，起身劝道，“再说大晚上能有什么事？再留一会儿呗，又用不了多久。”

　　钱麟说：“不了，你们慢慢玩。”

　　社长还想再劝，可看钱麟的态度这么冷淡，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气氛沉寂了十来秒，还是刚才和钱麟说话的人提出去结账了，大家才开始转移话题。

　　钱麟跟着大队伍往外走，摸出手机，发现上面显示了几条未读微信。

　　点进去看。

　　都是肖艾发来的。

　　【肖艾：你吃完了吗？】

　　【肖艾：我到了】

　　【肖艾：我在门口等你】

　　钱麟看了一眼肖艾发第一条消息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穿过人群径直朝着火锅店外面走去。

　　刚迈出门槛，就有一阵冷风迎面吹来。

　　钱麟的羽绒服拉链还没拉上，被吹得狠狠打了个寒颤，他呼出一口寒气，连忙拉上拉链，抬头看到一抹灰黑的身影站在不远处路边的一盏路灯下。

　　他一眼认出了肖艾。

　　肖艾背对着他，双手揣进兜里，既没玩手机也没做别的事，只是静静望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

　　现在已经到了冬天，地上铺了一层薄雪，没来得及清扫，像毯子一样从火锅店门外蔓延到肖艾的脚下。

　　钱麟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肖艾。”

　　肖艾闻声转了过来，露出一张比之前成熟不少的漂亮面孔。

　　“钱麟！”肖艾惊喜地喊，他跑过来抓住钱麟的手，“是你吗？”

　　说着想摸钱麟的脸，但手在半空顿了一下，还是没摸上去。

　　肖艾的表情有些迟疑，小心翼翼地瞅着钱麟。

　　钱麟嗯了一声：“是我。”

　　暖黄的路灯光照出肖艾那张骤然变得灿烂的笑脸，他晃了晃钱麟的手：“你还没回去呢！”

　　钱麟叹气：“还没。”

　　“我也没消失！”肖艾高兴地说，“我刚才还以为我死了呢！”

　　“哪有人死后站在路边的？”钱麟摸着肖艾的手很冷，下意识一起揣进自己的衣兜里。

　　刚放进去，肖艾的手指就缠了上来。

　　等钱麟反应过来，肖艾也自然而然地靠到了他身上。

　　“我们现在去哪儿？”肖艾抬头问。

　　“挺晚了。”钱麟看了一眼肖艾的脸，又很快挪开视线，就着这个牵手的姿势，他顿了一下，才说，“先回去休息吧。”

　　肖艾望着他，眨了眨眼：“回哪儿休息？”

　　“我住的地方。”钱麟一边说一边摸出手机打车，他面无表情，故意逗了对方一句，“你也可以回你自己家里休息。”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肖艾的脸就唰的一下变了。

　　“你赶我走？！”肖艾扯着钱麟的手臂乱晃，一副要闹起来的架势，“钱麟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们都同甘共苦多久了，你居然好意思赶我走？”

　　这时路上行人不少，尽管他俩站在边上，可肖艾闹出的动静也不小，一时间许多人都往他们这边看。

　　但不知怎的，那些人的目光都落在钱麟身上。

　　钱麟被看得别扭，一把拉住要上天一样的肖艾，低声说：“别闹了。”

　　肖艾还在哼哼唧唧。

　　钱麟看着手机：“车要来了。”

　　肖艾问：“我怎么办？”

　　钱麟说：“跟我一起回去行了吧？”

　　肖艾这才满意。

　　“钱麟！”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声。

　　回头看去，社长已经领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还没回去呢？”社长问，“你不是有事吗？”

　　“马上回了。”钱麟说，“在等车。”

　　社长哦了一声，又抱着一丝希望问：“不然你就和我们去吧，呆一两个小时就走也行，用不了你多长时间，你去活跃一下气氛就行。”

　　钱麟好笑地说：“我能活跃什么气氛？”

　　“钱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有个男生喝了酒，满脸通红，靠在旁人身上醉醺醺地说，“我们社团里多少女生是冲你来的，每次有你在的活动上，上座率都不知道高了多少……”

　　一个女生打断道：“哎呀，你快别说了。”

　　男生笑嘻嘻地问：“被说中了吧？”

　　女生轻哼一声：“我看你是嫉妒钱麟人气高。”

　　男生坦荡地拍了拍胸膛：“我就嫉妒了怎么样？”

　　在这拌嘴声中，还夹杂着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声。

　　“钱麟你就去嘛。”

　　“就是，都这个点了，也不赶这点时间吧？”

　　“你看我们好多人都想你去。”

　　社长没有说话，却也眼巴巴地望着钱麟。

　　钱麟一直没有吭声，等所有人都说完了，他才后退一步，让站在另一边的肖艾进入大家视线。

　　“我朋友来了，不方便去。”钱麟说。

　　大家同时一愣，仿佛这才注意到肖艾的存在似的，每个人脸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惊讶——他们都瞅见了肖艾挽着钱麟的姿势以及放在钱麟外衣口袋里的手。

　　周遭沉寂了数秒。

　　还是社长先说：“你去不了就算了，周一见啊。”

　　钱麟嗯了一声。

　　坐上车后，肖艾靠在车窗上回头看。

　　那群人依然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车，不过都十分默契地望着他们这个方向。

　　肖艾脸上的惊讶还未散去，扭头问钱麟：“这次不避着点了？”

　　钱麟不明所以：“避什么？”

　　“我啊。”

　　“嗯？”

　　“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不让你们学校的人知道吗？每次碰到他们，你都说我是你弟弟。”

　　钱麟说：“这次我也没说。”

　　“他们肯定猜到了。”肖艾说，“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猜到就猜到吧。”钱麟无所谓的样子，看了一眼前面司机的背影，他下一句话放轻了声，“反正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肖艾恍然地哦了一声：“对哦。”

　　然后两人都安静了。

　　车子开了一路，直到下车，钱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他住在离学校有十几公里远的一个老小区里，周围环境和设施条件都很一般，小区后头就是一个很大的菜市场，每天天还没亮就吵吵嚷嚷的。

　　即便这样，一个月的房租也要两千多。

　　唯一好的是交通方便，地理位置不错，至少在市二环内。

　　进入小区要走一条很长的巷子，两边的门市都关了，只有每隔十来米就有一盏的路灯散发出微黄的光，把两人落在地上的身影拉得很长。

　　肖艾以前不知道往这边跑过多少次，下车就清楚路线了，他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看不到表情，一脚把路中间的石头踢得老远。

　　钱麟在后面喊：“肖艾。”

　　肖艾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钱麟继续喊：“肖艾。”

　　肖艾终于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不对，但仍没回头。

　　钱麟脚步一顿，站着不动了。

　　肖艾独自走了一段路，似乎察觉到了钱麟没有跟上来，肉眼可见地慌了，他匆忙回头。

　　钱麟站在十米之外的地方，看着肖艾想往回走又忍着不往回走的纠结模样，叹了口气，还是加快步伐走上去。

　　走近一看，这家伙的一双大眼睛里果然包着泪水。

　　钱麟哭笑不得：“生气了？”

　　肖艾低下脑袋，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还记得我住哪栋楼吗？”钱麟问。

　　肖艾点头。

　　“走吧。”钱麟说。

　　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走进小区里，肖艾没能忍住：“我想到之前，有次在外面我牵了你的手，你生气了。”

　　没等钱麟说话，肖艾抽噎了下。

　　“我难受。”

　　楼道里的灯比外面亮很多，老小区里没有电梯，两人只能走楼梯上六楼。

　　钱麟推着肖艾上去，转弯的时候瞧见肖艾垂着眼睫，泪水把每一根睫毛都浸得湿漉漉的。

　　回到住处，把灯打开，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钱麟大四暑假为了方便兼职从学校里搬出来后就在这套房子里住了很多年，直到毕业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才另外找了有电梯的房子。

　　肖艾见证了他最落魄、最贫困的时候，很多时候他没有足够的钱和肖艾约会也不想再花对方的钱了，就会让肖艾过来，带着肖艾在家做饭，有时间了出去走走逛逛。

　　他在肖艾身上花的钱确实不多。

　　反而肖艾借给了他很多钱。

　　那几年的事走马观花地从脑子里闪过，钱麟心里酸酸涩涩，冷不丁的，他也感觉到了难受，喉咙里堵得紧。

　　有那么几秒，他甚至在想——

　　不是前两年还好好的吗？

　　怎么突然就走到分手这一步了？

　　肖艾想往厕所里钻，被他拉住了。

　　钱麟将人拽到自己面前：“对不起。”

　　肖艾两眼红通通的，鼻尖也红，表情略显呆滞：“啊？”

　　“那次我确实不该对你发脾气。”钱麟回忆起那件事，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又觉得不算什么了，也不知道当时他为什么那么钻牛角尖，只觉疲惫袭来，他不想说话、不想解释、不想再和肖艾有任何沟通。

　　肖艾又惊又诧，还有点无措：“你、你道什么歉啊？”

　　“当时你牵我是为了气闻野吧？”

　　肖艾被戳中小心思，眼神顿时飘忽起来，想否认又不敢否认，最后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你知道啊……”

　　“你和他计较干什么？我和你什么关系？和他什么关系？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他哥，我和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往来，你的行为简直多此一举。”

　　肖艾垂着眼皮，一副被班主任教育的小学生模样，有点可怜的感觉。

　　钱麟顿了顿，不想说后面的话了，可想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以前不好意思说也没说的话，此时都说了出来。

　　只是面前的人既是肖艾，也不是肖艾。

　　“当时我生气只是气你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拉我做了一下午的秀，但后来想了想，我也没必要为了一件这么小的事对你发脾气，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他们都不重要，你高兴就好……”

　　肖艾嘴巴微张，愣愣望着钱麟。

　　钱麟说：“还有我和你避嫌的事，因为我们确定关系的时间太敏感了，前期不避着点的话，我怕有人多想。”

　　肖艾没听明白：“哪里敏感了？”

　　“我们认识的时候，我成年了，你还没成年。”

　　肖艾愣了半天，逐渐反应过来，表情从呆滞变得活跃，他眉眼飞扬，仿佛被巨大的惊喜笼罩，声音都在抖：“你不是嫌弃我？！”

　　钱麟叹道：“我没有嫌弃你。”

　　“我以为你觉得我们的关系见不得人！”

　　“我没那么想。”

　　“我以为你怕我影响你以后找女朋友！”

　　“……我没那么想。”

　　“我以为你都准备好随时把我甩掉了！”

　　“……”钱麟额角青筋直跳，按住肖艾的肩膀，“你一天到晚在胡思乱想什么？”

　　“那也是你不早点跟我说，害我胡思乱想！”肖艾压下心头的激动，可发亮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内心，他直勾勾地望向钱麟，咽了口唾沫说，“钱麟，我们复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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