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即视

　　自打何勉有自主意识以来，头发就没推过这么短。

　　上次他留寸头，大概还是得是推完胎毛之后重新长头发的时期。哪怕是这样，刚被人按着剃光光的时候，这个才几个月的小婴儿，都还连着三四天没个笑脸的。

　　因此看到何勉去把自己的头发剪得这么短，尚霓是真的吓了一跳，还怕他最近又是分手，又是被网友攻击，再遇到什么别的事加在一起，搞得他有点想不开才这样。

　　好在何勉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只是问她：“就是换个发型，看起来奇怪么？”

　　尚霓这才稍稍放心了点，左看右看地说：“也不是奇怪，就是有点没看惯。”

　　何勉自己也有点不习惯，拨了拨头发说：“那应该看惯就好了。”

　　尚霓点了点头，又仔细看了看他，片刻后忽地笑了：“刚才你爸去书房的时候一路哼着小曲，别看他在你面前装得正经，其实心里早乐开花了。他倒是没细问，可我是想知道你怎么突然开窍，不再一根筋地搭在赛车上了？”

　　何勉顿了顿说：“那项目也有规划赛车相关内容我才投的。”

　　尚霓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不再戳破，免得他觉得掉了面子，再犯起轴来，转移了话题说：“去洗洗吧，省得碎头发扎的慌。”

　　何勉应了一声，回房洗漱过，躺在床上给顾堇堇打了通视频，也让她看看自己的新发型。

　　彼时顾堇堇也才刚洗漱过，正坐在沙发上拿着钢针用奶黄色的粗棉线勾勾织织，庄晴雪在另外一头看综艺，一甩一甩的脚丫上，还踢着顾堇堇送她的拖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听到视频铃声响起，顾堇堇本还以为是自己爸妈，待看清是何勉后，便抓起手里的东西回房去接。

　　就在何勉以为这通视频会成为无人接听的时候，顾堇堇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过肩长发柔软蓬松地披散着，面庞莹白，粉唇因为意外而微微张起，乌润的眼睛慢慢地眨了眨。

　　何勉清了清嗓，侧头给她展示着自己的短发：“奇怪么？”

　　顾堇堇抿了抿唇说：“也还好。”

　　何勉很低地笑了一声：“以前你说寸头是检验帅哥的最高标准，总想撺掇我推一次……怎么样，过标准线了么？”

　　其实顾堇堇在看到他推的寸头时就想起来了，也就是因为想起他以前是有对短寸多么看不上眼，她才会感到尤其意外，就连回应也慢了一拍。

　　客观来说，短寸并没有影响何勉堪称优异的脸部轮廓，反而给他添了些英气。浓黑的头发密密地覆了一层，在他饱满的头顶彰显出一种自然生长的野性。

　　帅还是帅的，只是顾堇堇很不习惯，既不习惯何勉的新发型，也不习惯这样把过往一切都拢着不放的何勉。

　　过了片刻，顾堇堇侧着脸笑了笑：“说没有过，就好像从前和你在一起是我没眼光似的，所以还是给过好了。”

　　从前的回忆并没有让他们显得比旁人更紧密，反而因为时过境迁，把他们衬得越来越像熟悉的陌生人。她的语气分明是把自己定死在了前任的位置，而彻底忽略，她还是他想要挽回的人。

　　何勉几不可查地低叹了口气，转而问她：“刚刚做什么的？接得那么慢。”

　　“勾鞋子。”顾堇堇随手把线团提起来给他看了眼。

　　“打算给谁的？”
　　“自己穿。”
　　“那你之前织的那双？”
　　“送晴雪了。”

　　何勉不由得咕哝了一句：“没我的份……”

　　顾堇堇正不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却听何勉接着道：“天气开始冷了，下次把自己要用的织好了再说送别人。西南那边山里风大，出差的时候带点厚衣服。”

　　顾堇堇探究地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那出差？”

　　何勉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地有些多，好在还能补救：“昨天听你们老板提过。”

　　顾堇堇于是想到，他们昨天应该是在一起唱歌的。她想起昨天那通电话，忍不住问：“你打电话的时候，不会是他在唱歌吧？”

　　“是陆嘉泽。”何勉勾了勾唇角，“他唱歌一直是那样的野狼派风格，跟你的野猫派一样，主打一个原生态。”

　　顾堇堇本来还在心里吐槽陆嘉泽唱得没一句在调上，没想到这个吐槽就像回旋镖一样的，猝不及防地打回了自己身上，正想争辩，脑海里却想起她和何勉第一次单独去KTV的场景。

　　顾堇堇其实挺喜欢K歌，只是她音色尚可，但低音不稳，高音无力，长尾音还容易发颤，所以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她是不愿在KTV亮嗓的。

　　和何勉一起去KTV时，前几首都是他在唱，被他递了好几次话筒，她才拿起来小声地跟，生怕他发现自己的五音不全。

　　后来渐渐唱嗨了，她才完全放开，投入到甚至没有注意何勉什么时候放下了话筒，直到听到他在身后发出无情地笑，才嗔怪地回身朝他扑过去。

　　两个人一并倒在沙发上，情歌唱到一半，伴奏就变成了亲吻的背景乐。

　　绵长的吻让两个人都有些忘情，他把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她只能勾紧了他才不至于掉下去。

　　结果这一幕被过来提示时间的服务生撞了个正着，服务生没敢多打扰，匆匆说一句“时间要到了”就扭头跑掉，饶是如此也让她羞到了极点，像个树袋熊一样的在他身上挂了好久。

　　等到她终于能把那点忸怩给消化了的时候，才发现何勉的体温有几分灼人，看向她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笑意，以及克制的欲。

　　“终于挂够了？”
　　“嗯……”
　　“可我还没吻够。”

　　他揽了她的腰，俯身又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

　　回忆在猝不及防的时间又涌上心头，顾堇堇看着屏幕中何勉的脸，开始感觉无法面对。

　　她很快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结束通话：“我要继续做手工，先挂掉了。”

　　“为什么要挂？我……”

　　何勉的话没说完，视频就已经被顾堇堇挂断，那张曾经陪伴他度过上千个日夜的脸，就这样轻易地看不到……他其实还挺想看着她摆弄的。

　　有那么一股冲动，想要现在就当面去逮她，但又很快按了下去，免得她觉得他太过，躲他更远。

　　何勉是真的有些无可奈何，低眉垂眼地在手机屏幕上按着给她发消息。

　　何勉：[我要看着你做手工。]
　　顾堇堇：[马上织完休息了。]
　　何勉：[那就互道晚安，各自休息。]

　　简单一句话，却让顾堇堇陷入挣扎。

　　伴着让人心动的祝福入眠，是一件很温暖的事，但放在异性之间，又显得有些暧昧，而她并不是很确定，该不该和何勉再次陷入暧昧，于是选择折中处理。

　　顾堇堇：[晚安，拜拜。]

　　更动情的人总是会多些脑补，何勉压根没在意她后面多跟的那句拜拜，几乎是没有停顿地回了句晚安。

　　又在之后发给她满屏的星星，像是为她摘取漫天星河。

　　星星一颗一颗地坠落时，顾堇堇还是无可避免地在星雨心悸了片刻，但又很快地因为这种悸动而心口发闷。

　　何勉愿意的时候，是真的很会撩，而她恢复记忆后，太容易被他带进暧昧的氛围里。

　　顾堇堇不愿总是这样被动，觉得自己也该做些什么来结束这一切。

　　是以之后两天何勉再跟她聊天，她没有再等他要晚安，也会主动和他讲。

　　何勉一度认为这是关系缓和的征兆，心头柔软地入睡，精神饱满地醒来，就这样迎来了本届拉力锦标赛的第五站。

　　第五站设在西南的高原地区，赛程共有两日，第一日是短赛道加长赛道，第二日则是进行特殊赛道的比拼。

　　目前在所有选手中，何勉前四站里累积的积分排行第一，如果能再拿下这个分站点的冠军，可以说年度冠军就稳了。不过他没有让自己掉以轻心，拉力赛的赛道相当无情，容不下任何轻视。

　　这里的平均海拔比翎市最高的摩天大楼还要高，气温则比翎市低上不少，昼夜温差也大，还没有入冬，夜里的气温就已经突破零下了。

　　开赛日没有出太阳，不同于翎市多植常绿树，这里的树木大多已经叶子落尽，光秃秃的枝干看上去十分萧瑟，山风吹来，尽是凉意。

　　不过这没能让现场的热情降温，穿着穿短裙的拉拉队在台上尤其跳得热情似火。

　　顾堇堇穿着件短款的燕麦色羊绒外套，扣子扣得严严实实，看到她们穿得这样单薄，忍不住在相机支架后面悄悄感叹了一句：“好佩服她们啊，这种钱我真的赚不来，会冻坏的。”

　　林珊现在则是比较羡慕顾堇堇腿上面料厚实的呢子长裤：“风好大，光腿神器根本不抗风，我明天一定要换条裤子穿。”

　　不同于两个女孩子看到美女露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保暖问题，摄像的大凌则是真的在意腿，笑呵呵地样子明显是觉得很赏心悦目。

　　林珊不由得啧啧：“男人啊……都一个德性。”

　　大凌摊了摊手：“美女谁都喜欢多看两眼，既然要看我肯定是正大光明地看，反正人家又不会看我。”

　　林珊和顾堇堇便笑起来，都说食色性也，比起一味遮遮掩掩，他这样说反而显得挺磊落的，倒不会让人感觉猥琐。

　　导播显然也很清楚观众爱看什么，大摇臂追着美女忙得不亦乐乎，直播间的弹幕直呼内行。

　　顾堇堇他们这次来主要就是负责在几个指定的平台进行网络直播，比起主办方关注可怜的账号，他们工作室的几个测评专栏明显更有影响力，这也是为什么双方能达成合作意向。

　　转播才刚进行十分钟，直播间的真实在线观众数量已经过万，有一些是他们的栏目粉丝，也有一些是第一次通过网络直播平台观看拉力赛事，凑热闹地过来围观的。

　　盛大的开场结束后，开始进行选手抽签环节，在顾堇堇的示意下，林珊开麦给观众适当地进行讲解。

　　“拉力赛和其他比赛最大的不同在于，选手依次入场，当中有一定间隔时间，不出意外的话是看不到对手的。这并不代表竞争就会因此变小，拉力赛的赛道状况相当复杂多变，非常考验我们选手随机应变的能力，看点非常多，感兴趣的朋友千万不要走开。”

　　她说完本就要关麦的，顾堇堇又忙提醒一句：“关注。”

　　林珊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忘了这事，忙补充道：“记得给直播间点关注，发送弹幕还可以参与互动抽奖噢。”

　　平台直播就是这样的，有些时候观众只顾得看，不太会主动点关注，需要适当地引导才能调动积极性。

　　随着直播渐入佳境，工作室的平台账号又多了不少粉丝，直播间的弹幕也渐渐多了起来，其中也有不少何勉的颜值粉在刷屏说等着看他。

　　然而最后上台代表团队上去抽签的却是沈觉明，何勉直到现在都还在镜头里没有露面。

　　正在所有颜粉焦急等待，追问着何勉踪影的时候，顾堇堇感觉到有人在身后拍了拍自己的肩。

　　她回头，于是便看到何勉穿着件白色的连帽衫，兜帽扣在头顶，五官被口罩遮住了大半，露出的眼角眉稍透着舒展。

　　何勉一句话没说，半是递半是塞地往她手里放了个东西。

　　顾堇堇低头一看，原来是今年年初，自己用羊毛毡做的玉兔送福的平安符。

　　他不会是这个时候要自己给他加buff吧……

　　顾堇堇正这么想着，何勉就已经用行动证实了她的猜测。

　　不过这一次，流程和以往不太一样，是他自己根据她以前做过的改造，在脑海中演练过数次。

　　“帮我拿着，不需要做别的什么，这是新的流程。”

　　顾堇堇不知道他究竟是要怎么做，但是想退回也已经来不及，只得抿唇不语地握着平安符站在原地，脊背挺直地有些僵硬。

　　周围的人看向他们的眼光有些好奇，戴着口罩的何勉混不在意，闲庭信步似的绕着顾堇堇踱了一周，待重新在她面前站定时，从她手里拿回了那个平安符，放在心口的位置，闭着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在他胸膛起伏之间，顾堇堇仿佛又能感觉到熟悉的、心脏跳动的频率，顿时心跳怦然。

　　还未能平复，何勉已经重新睁开了眼，又拢着手指往她手里递去。

　　顾堇堇还以为他递的仍是平安符，接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手感有点不大一样，指尖触到了一片毛绒绒。

　　松开手指一看，才发现手里握着的，原来是一个白色小兔子的挂件，毛毛是用真兔毛做成，他们一起逛街的时候在娃娃机里有看到，只是她抓了十几次都没抓得上来。

　　她陷入怔忡，而他眉眼缱绻地在那个小兔子的脑袋上揉弄了两下，没再说一字，大步流星地离开，背影透着一股意气风发。

　　“哇哦……”

　　一直到耳边传来林珊调侃的声音，顾堇堇才回神，别过脸去仓促地抹了下眼角的湿润。

　　林珊的调侃僵在喉间。她还以为两个人这是有了转机，但之后看到山风萧瑟里，顾堇堇还更萧瑟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一种感觉，比之前知道他们分手的时候还更强烈……

　　两个人可能要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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