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夜雪

　　晚上六点多，刘思浩和路嘉轩游戏打累了，瘫在陈弈家的沙发上。刘思浩转动自己的手腕，“陈弈，你妈是不是明天回来？”

　　陈弈家里是极简风的装修，客厅里的陈设是清一色的冷灰色系，陈弈躺在沙发上，揉着自己的额角，“嗯，晚上吃什么？”

　　刘思浩掰了几下自己的手指，“吃涮毛肚吧。”
　　路嘉轩：“点锅毛肚，再来点儿麻辣牛肉。”

　　——
　　徐雨琴隔天回到北程，天空中飘小雪，气温骤减。陈弈给徐雨琴开完门，套上卫衣坐在沙发上喝冰水。

　　过了半晌，徐雨琴说：“陈弈，后天你爸也回来。”

　　陈弈喝完一瓶带冰碴儿的矿泉水，“哦。”徐雨琴脱了自己的皮羽绒外套，“你爸这次回来，是想要带你走的。”

　　徐雨琴坐到长沙发边上，点燃了一根女士细支香烟。陈弈戴上卫衣帽子，遮住眼睛，平躺在沙发上，“嗯。”

　　“我那天就不去了，你在饭局上说话得注意点儿，应该还有别人。”徐雨琴拉开自己的包，翻出来手机，眉头紧锁，“小弈，等你毕业了跟妈妈走好吗？”

　　陈弈翻了个身，没回话。徐雨琴按灭了指尖夹着的香烟，“不管怎么样，见到你爸，你都得好好的和他说话。”

　　徐雨琴说完这句话，开始陷入了良久的静默。徐雨琴心里还挂记着工作上的事儿，不停的在回消息。

　　——
　　北程市下雪后的天气阴晴不定，早晨还是灰蒙蒙的阴天，到了中午转而变成艳阳天。陈弈被太阳光晒醒后，到久春酒店来找陈梓强。

　　久春酒店是北程市里最大的酒店，陈梓强定的包间在六楼。陈弈到六楼，拉开外套的拉链儿，在六楼大厅寻了一圈包间的名字。久春酒店的每个包间都有不同的名字，他要找的是兴盛堂。

　　有服务生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绿色及膝的旗袍，跑过来，“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包间吗？”

　　陈弈抬眸，“我找人，兴盛堂。”

　　服务生抬手臂，“我带您过去。”服务生的年纪也不大，约莫十八九岁辍了学。她带陈弈到包间门口，忍不住抬头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陈弈没看服务生，直接推门进了包间。

　　服务生扭头，跑过去跟一起上班的小姐妹说，“我给你们讲，我刚才看到了一个真的顶级大帅哥进了兴盛堂。”

　　另一个服务生捡了几粒瓜子嗑，“我也看见了一个侧脸，真他妈的帅呀，好高好白。我在现实里第一次见这么帅的。”

　　——
　　包间里有茶香，陈梓强和一个同他岁数差不多大的男人在喝茶。陈梓强撂下茶杯，“陈弈？”两人隔了近七年没见，陈梓强和陈弈回忆里的样子差不多，基本上没变。

　　陈梓强：“长高了不少。”

　　陈弈脱了外套坐下，成为了饭桌上的焦点，“嗯。”

　　陈梓强和陈弈的眉宇间有八分像，和陈梓强喝茶的男人，笑出了眼下的褶子，“陈总的儿子和您真像呀。”

　　“哈哈，张总儿子今年多大了？”陈梓强把话题移到了别人身上，刘总端起小茶壶主动给陈弈倒了杯茶，“我儿子呀，都二十三了，现在读研呢。”

　　陈弈瞅着不断冒热气儿的茶杯，“谢谢。”

　　陈梓强点了根烟，烟丝一缕缕的，在包间里锃亮灯光照射下，看得格外清晰，“陈弈，这是你张叔叔，叫叔叔。”张晓涛笑容加深，眼下的褶子加深，像能夹住苍蝇似的。

　　陈弈：“谢谢张叔叔。”他的手机接连嗡嗡了几声，是路嘉轩给他发的消息。

　　TY轩轩：【你在哪呢？你妈回来了吗？】

　　not bad.：【我和我爸在一起。】

　　TY轩轩：【你爸回来了？】陈弈给他回了个嗯，没再理他。

　　陈梓强和张晓涛聊了会儿，要投资的生意，陈弈在包间里待的是特别不自在。

　　张晓涛：“陈总，我还有事儿，先走了，我们明天碰面再细聊。”张晓涛走之前，还特意对陈弈颔首，陈弈也点头回应。

　　包间里只剩陈梓强和陈弈，陈弈感到更不舒服了。他伸腿踢了下身侧的椅子腿儿，“我也想走了。”

　　陈梓强的脸色发沉，“这么多年没见，不多跟你爸待会儿？”

　　陈弈偏头，勾唇，笑里有不屑，“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没见。”

　　陈梓强腾的一下站起来，语气激动，“陈弈，你这么多年虽然是跟你妈生活在一起，但我也不是没管过你。我这次来，是想带你走的。”陈梓强直接说明了自己这次的目的，他想让陈弈跟他走。

　　陈弈看到陈梓强的眉毛几乎要竖起来，他回忆起初一那年，陈梓强和徐雨琴吵架的表情，也是一样的表情。他说让自己跟他去加拿大，那年陈梓强和徐雨琴爆发了一次最严重的争吵。

　　吵到最后，徐雨琴一个人坐在沙发边上，无声的哭泣。她哭着哭着，骂道：“陈梓强，你太过分了！”

　　陈梓强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抽烟，“这次我们俩算是分干净了，以后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徐雨琴哭得面目狰狞，“行，那孩子必须归我。其余的事儿，我也不会再跟你闹了。”

　　陈梓强坐在沙发上，凶狠的抓起自己的头发，抚额，“你他妈的，凭什么？”

　　徐雨琴：“你说凭什么？我都说了我不想再跟你闹了。”

　　陈弈听着她们两个激烈的争吵，红着眼睛，从房间里冲出来大喊，“爸，妈，能不能别吵了。”

　　后来，陈弈为了留在北程，跟陈梓强和徐雨琴都吵过架，甚至关了手机，跑到刘思浩家里去住了几天，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是徐雨琴哭着把他接回家的。陈弈一直都记得陈梓强和徐雨琴吵架的那天。

　　那天的天气不好，阴天，室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大风吹得楼下的树东倒西歪的。

　　陈弈想到这儿，笑得更猖狂，“我先走了。”陈梓强拽陈弈的胳膊，没能拽住。陈弈甩开他的胳膊，眼神里的厌烦和愤怒，要溢出来。陈梓强在原地，猛然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又开始下的，陈弈出酒店，雪已经下了有几厘米深。冷风刮在陈弈的脸上，让他无比清醒。

　　路嘉轩的电话打过来，“喂，陈弈，你还和你爸在一起？”

　　陈弈压下心里的火，“没，出来吃烧烤不？新建小区那儿。”

　　路嘉轩：“吃呀，你去烧烤店等我。”

　　夜里大风吹得树枝缠打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街上的路灯照出白雪飞落下来的画面，这一切都透出来巨大的孤寂感。

　　——
　　烧烤店里人多，有几桌人点了烤排骨，满满一大盘，垒成山的烤排骨端上来，彰显出北程人豪迈的性格。

　　陈弈先点了一锅涮毛肚，烤牛肉串、烤肉筋、烤牛心管，还有几个烤饼。路嘉轩到了，先吃的是烤饼。烤饼的表皮涂满了烧烤酱，上面还撒了许多辣椒粉和芝麻，咬开里面是松软的，外酥里恁。

　　路嘉轩吃得陶醉，“陈弈，你爸怎么忽然回来了？真突然呀。”

　　陈弈心里焦躁，“嗯，是很突然。他妈的，多少年没见了，我小时候也没见过他几次。”

　　路嘉轩：“那他回来要干嘛？”

　　陈弈按亮自己的手机，“说让我跟他走，我给刘思浩打个电话，喊他过来。”

　　刘思浩：“喂？怎么了？”柯笑笑贴着刘思浩的胳膊，“谁呀？”陈弈听到女声，秒挂电话。

　　路嘉轩把烤饼吞下去，“这个刘思浩，我真服了。”

　　吃完烧烤，陈弈和路嘉轩肩并肩走在街上。路嘉轩长出了一口气，“陈弈，那你爸要在北程待多久？”

　　陈弈的手机不停的震动，是徐雨琴给他打的电话。他漫不经心的回路嘉轩的话，“不知道。”

　　路嘉轩一脚踩到冰面上，“你怎么不接电话？”

　　陈弈撩了把额前的头发，“接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路嘉轩有时候其实不太懂陈弈，因为他和陈弈的家庭状况不一样。倒是刘思浩能共情陈弈，刘思浩从小被他妈管得太严，性格里多了不少反骨。

　　陈弈和路嘉轩走到街边告别，路嘉轩临走前，转头说：“陈弈，你早点儿回家。”陈弈单手插兜儿，下巴扬得挺高，跟不怕冷似的，“嗯。”

　　剩陈弈一个人沿着街边走，拐了个弯，到他小姨家的包子铺。

　　包子铺临近打烊的时间，陈弈小姨在后厨里刷碗刷盘子，听见有人拉开门儿，进来的声音，喊道：“吃点什么？只剩牛肉包子了。”

　　陈弈没回她话，陈弈小姨从后厨跑出来，她的脸被蒸包子的热气熏得通红，“小弈，你怎么来了？”

　　“嗯，到你这儿住两天。”陈弈揉了揉眼睛，趴在店里的木质方桌上。

　　陈弈小姨心里瞬间一软，“这傻孩子，到楼上去呀。”她走过去，摸了几下陈弈的头发，“走了多久呀，冷不冷？快，上楼去。”

　　陈弈被冻得，烟嗓里揉了风，声音沙哑，“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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