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第一部]与子同梦

　　(四)长发

　　镐京皇宫的很多布置，其实跟朝歌王宫一模一样，只是名称不同。
　　朝歌旧人行走其中，颇有故地重游之感。
　　殷寿缓缓行过回廊。护卫宫掖的甲兵倒是比朝歌多，想必是姬发坐到这个位置，也开始怕死了。(姜文焕:……)他哂笑了一声，阔步走进了姬发的寝殿——灵体化的时候，凡人是看不见神的身影的——殿内的布置倒是质朴得多，看起来也更加显得柔软温馨。
　　姬发侧卧在榻上。厚厚的皮毛铺盖裹得他依旧像是当年陷在雪堆中的少年模样，睡着的面容一点看不出战场上勇猛无当的霸气。殷寿的视线不受帷幔的阻隔，他看着自己一手养出的新王，亲自培育出的果实，乌发，剑眉，羽睫——鼻翼，唇珠——
　　他撩开帐幕，俯下身去。
　　然后横空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格住。
　　殷寿眼珠缓缓转动，顺着那隐约熟悉的指掌和最近铭记于心的衣袖一寸寸将视线移上去，最终与紫微帝君平静的目光对上。
　　帝君的唇，似乎天生就是含笑模样。但凭谁来也不能说帝君缺乏威严。当帝君沉下脸时，则更显得气度凛然。天喜星君近乎无礼的凝视没有让帝君面上有丝毫波动。而旧王从不会觉得自己卑微失礼。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含笑拱了拱手。
　　“帝君下界，紫微垣空，似乎，主天地不吉啊。”
　　“天喜星夜侵紫微垣，吾忝为中天之主，有何因由，理当相问。”
　　殷寿恍然想起如今人皇居所正对映天上紫微垣。失策。
　　“……文焕？是阿郊回来了么？”
　　睡意尚朦胧的声音从帐中传出。殷寿与伯邑考同时扭头向内望去，又同时回头用眼神逼住对方，一时俩神都没有动。姬发不比神仙视物之能，只睁眼隐约看到帐外有人，凭气息分别呼唤了一声，却半晌未得回应，疑惑地起身撩开了帐幔——
　　床前一个人也没有。
　　“……”武王拥着衾被发一会儿呆，“我又做梦了吗……”他低低地念，像是忍不住要出口又把声音吞回腹中：“哥哥……大王……”
　　虽然隐身但第一反应依然是瞬移到阴影中的两位神俱是一震。
　　短暂的沉默过后，帝君依旧制住殷寿，将其带回天界，把他跟他曾经的儿子一样关了禁闭。
　　“帝君，臣，”殷寿在门内站定，咬了一下这个字，笑道，“有什么过错？”
　　帝君面无表情：“人皇身系天下，神鬼莫可侵扰。”
　　殷寿面上笑容更大了：“吾闻人皇气运为旧天所噬，太岁神君以身相补，卓有成效。帝君怜惜天下众生，何不善用此法，与我等，同护其身呢？”
　　帝君神色如常：“……人神异域。灵魄相交，后果未知。天地造化，擅夺生害。”他语气依旧温和，语意却不容置喙，“你我虽君天下，非为万物主。武王发自有亲眷造化，不劳星君多心。”

　　姜文焕目瞪口呆地看着鄂顺举到他眼前的小婴儿。
　　“怎么样，像不像我？”鄂顺笑眯眯把脸贴到小婴儿脸边。婴儿咿呀两声，乖巧地任提任抱任贴，果然还……挺像的。
　　“……你成婚了？”好半晌，姜文焕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我一点消息没收到？”
　　鄂顺深深看了他一眼，把婴儿往他怀里一塞：“没有啊。我若是成婚，怎么会不叫你。”
　　姜文焕手忙脚乱：“那这是——？”
　　那婴儿还以为他是与自己嬉闹，在他怀中咯咯直笑。鄂顺目光柔和，伸手扶住姜文焕臂膀，轻声道：“我知道你跟我不一样……你是想着东鲁不缺传人。但姬发不能只依赖世子姬诵一个孩子。他如今状态不佳，若是只为子嗣去聘娶别家女子，易生乱，也易生怨。纵是咱们自家姊妹，你就是不觉不甘，难道不会不忍？我这也是仗着孔宣大哥心好，劳他费心劳力，试出男子诞育亲子之法。这个孩子，还只是第一个，纯然的我的复制幼体;苏全孝那个是融合了他与崇应彪的血脉，目前看来也如常人一般。既如此，你与姬发，也能有你们的孩子。”
　　姜文焕默然，低头看怀中灵秀活泼的幼儿，果见其肩颈处与鄂顺一模一样的小痣。他抬眼看身旁的好友，一眼望到对方眼底的狡黠。
　　“那么，需要什么代价？”

　　“昆仑东海皆没，如今我孔宣就是天下第一，能有什么东西需要我付代价。”
　　苏全孝盯着孔宣的侧脸，语声含笑：“宣哥应付人的时候，眼睛就不看人呢。”他得了孔宣一个一丝威慑力也不剩的眼刀，眼底笑意更浓了，面上却哀怨起来，“那宣哥为什么不给我一个你的孩子？”
　　孔宣眼皮都不动一下：“人妖殊途。”
　　在门口给孩子喂奶的崇应彪嗤笑一声：
　　“睡的时候也没见你殊途。”
　　苏全孝扭头翻了个白眼，重整了脸色方转回来：“消耗太大的话，不如缓缓再去镐京？”
　　孔宣心知自己藏掉下来的翎羽的时候大概是被苏全孝看到了，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他顿了顿，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苏全孝乖巧地靠过去，偎在孔宣膝上，任他以指为梳，轻理许久未剪的长发。
　　然而孔宣举止温柔，言辞却淡漠：“你们求子，我能给，便给了，日后如何，与我无干。”他按住想要起身的苏全孝，看着一时无言的崇应彪，语气稍缓，“我修炼至今，七情尚炽，不欲合道。些许损耗，于我无碍。至于姬发……不说别的，毕竟如今他是我王，频繁换人，非我所喜。”
　　崇应彪默然良久，忽然问：“如果我想要一个跟姬发的孩子，你也会给吗？若是我想要殷郊的孩子，你也会去想办法吗？”
　　孔宣不假思索：“殷郊的不行。”
　　崇应彪腾地起身，提脚就想踹旁边的案几，看看怀里的孩子，强忍住了，扭头就走。
　　苏全孝扶额：“宣哥……彪哥只是想知道你心中他有多少份量……”
　　“……”孔宣失笑，“我都去幽都门口劫他的魂了……啊，当初好像确实没告诉他他跟殷寿一样真断气了。”
　　苏全孝默默看他。
　　孔宣咳了一声：“那什么，你想要一个宗周血脉吗？”

　　“——鄂侯世子，崇侯世子，冀州侯世女。”姬发看着眼前案上一字排开的三个襁褓，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昨夜没睡好又开始头昏眼花，“这么点儿大的孩子，你们就找我讨封？”
　　面前三个男人一齐点头。
　　“亲生的~”
　　“就这个。”
　　“可不可爱？”
　　站在王旁边的东侯看了坐在门口自斟自饮的孔宣一眼。
　　“姬诵殿下没有玩伴，我们这是给他送兄弟来了。”鄂顺笑嘻嘻道。
　　姬发白了鄂顺一眼，揉了揉额头，又去看那三个娃娃。
　　他没见过姬诵婴孩时期的样子。旦的话倒是好像见过，记忆也早模糊了。现在看这三个五官上都能看出自己好兄弟们影子的粉雕玉琢的娃娃，他也是觉得很新奇很可爱的。他不自觉地嘟起嘴，手指蠢蠢欲动了半晌，终于戳到了崇侯世子的脸上。
　　“哇，好软……”
　　崇应彪眉头一皱就想上手把他打开，被苏全孝一把拦住。苏全孝与鄂顺对视了一眼，一齐凑近姬发耳边：
　　“可爱吧？”
　　“想要不？”
　　“我们都有了就焕哥没有。”
　　“你真的不想给焕哥吗？”
　　姜文焕额角青筋爆起一手一个将人拽开：“你们是当我耳朵聋了吗——！”
　　回头看见姬发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眼神，一时间慌乱起来：“姬发，我没——”
　　武王抬手止住了他。
　　“你们之前是不是说过以后一年中一半时间在镐京一半时间在封地？孩子也是？”
　　那三人点头。
　　“孩子有双方血脉？那由谁孕育？”
　　因为产后恢复身材拼命练了一年才上京的三人同时闭嘴抬头望天。
　　“……？”武王与东侯跟着抬头看了一眼。
　　天上一片安静祥和。

　　紫微帝君没想到老友还真的做成了。
　　那三个孩子身与魂合，魂清魄正，元气清新，血脉明晰，确是天地间纯正的新生儿。
　　那么现在好像是可以期待一下弟弟的孩子了……曾经的兄弟会聚镐京后姬发身上的生命力都开始回升了。帝君现在也不再想武王立后纳妃的事了，反正姜文焕确实是个顶好的伴……侣……
　　等一下。
　　给马上要结束禁闭的太岁神君和天喜星君又找借口加了几年时间后，有段时间没看弟弟的紫微帝君，对着镜中弟弟身边新多出来的三个孩子和孩子的生父，陷入沉思。
　　……嗯，看来当初弟弟确实没说谎，大家都喜欢他的情况下，果然都是他“欺负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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