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横滨生活实录

　　“——别开玩笑了好吗。”田中唯咳呛着说。

　　桌上其他几个人也仿佛我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你们应该去上学，别的不说，至少找工作会方便一点。”餐桌上我把杯子放下，把横滨各个小学的介绍摊开在桌子上，也不多，五六个吧。

　　“不去也可以找到的，”明子和明石站起来收拾碗筷，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一会就去隔壁的餐馆打工，惠你就别担心这个了。”

　　“我也答应帮大婶买菜了。”

　　几个人一时跑得没影，房间里只余下我们几个无所事事的，银还太小，我最近倒是不闲，但都在家长里短处纠结，自然不像他们一样有安排。

　　芥川君好像还不太习惯现在的生活，很长时间都会和我一起发呆，不过大部分时候我们会一起去书店。

　　那家书店，就是那晚我们去过的那家，它的老板是个又矮又胖的男人，四五十岁，似乎没有结婚，一脸严肃，嗓音低沉，在世界上他恐怕只喜欢书。只有谈到书的时候，他那张脸上才会露出不一样的表情来。

　　总之，他对于大部分的事情都无所谓，我和芥川君去那边只要安安静静地他就不会管。芥川龙之介很喜欢看书呢。

　　我叹口气，联想到喝山药粥时第一个梦里的场景，忍不住开口问他。

　　“芥川君还有小银，你们想不想去上学？”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芥川龙之介翻看着洗衣机的说明书，没说想不想，眼皮也没抬一下，直接说了那么一句。

　　“和哥哥能在一起就好。”银无所谓地回答。

　　于是我决定先做芥川龙之介的工作，“你就先告诉我你想不想吧，芥川君。”

　　“那就是不想，如果你想看我把人切块的话另说，”他直言不讳，毫不掩饰自己对学校生活的厌烦，“你自己呢？”

　　我不是没上过学，也没有兴致再重复一遍校园生活，不能说在学校里没有开心的事情，但那些都是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人之间的愉快记忆，再和陌生人重复一遍，我想没有这个必要。

　　何况我也不习惯接触大家以外的小孩子。

　　“我没必要去。”

　　芥川龙之介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却明显地在嘲笑我的双重标准。

　　好吧，好吧，我这样也没有什么资格来劝说他们了。大家只要有基本的知识和常识就好，想要读书的自然会提出来。

　　如果我强迫芥川君去上学的话，万一碰上了不讲道理的同学，芥川君势必不可能忍耐，那位同学的生命安全十分值得担忧。大家平静的生活或许也就到此结束了。

　　我跑到窗户边，整个身子都坐在飘窗上，外面阳光正好，春天了，高大的乔木一直长到窗边，翠绿的叶子已经十分繁茂，我想着干脆打开了窗。

　　微微带着凉意的风吹进来，窗帘四处鼓动，早晨还是有些寒冷。

　　我回头看了一眼芥川君，又把窗户关上了。

　　*

　　芥川龙之介走到厨房开始烧热水，厨房里其实有不少干燥过的植物，全部都是惠去药房里买回来的，他眼睁睁看着南宫惠巧舌如簧地在那群岁数比他们俩加起来都大得多的药剂师面前大谈物价与药材之间的关系。

　　说出的各种疗法甚至比那群人更加专业，至少听上去是这么一回事。如果是其他人，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个骗术高超的骗子，但是南宫惠，他从没发现她会骗人，但那天理智告诉他，南宫惠不是一般的骗子。

　　出了贫民街之后，南宫惠就像鱼回到了水里，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

　　但这并不妨碍他认为南宫惠购买了太多没必要的东西，比如储藏柜里排列整齐的植物干燥后的尸体。

　　但她坚称喝下这些泡的水会对身体好，而芥川龙之介看不出它们和冬天的草根有什么本质不同。

　　这段时间里，他确实闻到很多不同的香气，比如现在的。

　　“泡了甘菊茶，在厨房里。”

　　听见芥川君的声音，我回想了一下这些日子听到的，除了焙茶就是甘菊茶了，而且都会加上三四块方糖。

　　芥川龙之介是个彻头彻尾的甜党啊。

　　“替我倒一杯吧，谢谢了芥川君。”

　　“哥哥我也要。”

　　芥川君人还待在厨房，两条雪白的罗生门缠绕着两个杯子就出现在我们的桌子上了。

　　不得不感叹，实在是居家必备的罗生门。

　　芥川银拿着手帕把杯子推到自己面前，我也是一样的做法，这样就不会被烫到了。

　　比起焙茶我还是更喜欢微甜的花茶，焙茶，太苦了。

　　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在有屋顶和墙壁的房子里面，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份子闯进来杀掉我和我的同伴们。暂时先在附近收集一些资料，以后有机会了再出去打工，如果忽视掉我现在瘦小的身体，还有同居人的年龄，我会以为自己只是在日本出差。

　　但实际上，这里的生活离出差的概念越来越远了，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我就越习惯于这里的生活，我在这个城市和他人建立的新的羁绊，和我的故乡一样，横滨也成为了我过去的一部分。

　　虽然如果有机会离开的话，我也肯定会一个人离开的，但这不代表我和大家没有感情。

　　“今天我们还去书店里吗。”我问出一个有答案的问题，我知道他会答应的。

　　“去。”

　　*

　　书店里老板一脸严肃地坐在柜台前，台面上摆着堆积成山的书籍。

　　他见我们两个进来，只是像对待一阵吹进来的微风，再没有多余的关注。

　　芥川龙之介和我躲上了二楼的技能书籍专区，这里人很少，或者可以说，整个书店都没什么人，压根就没有人喜欢踏进这个书店，我们几乎天天会来，然而书店二楼的人流量最多也就只有十几位，有时是零。

　　不知道这家店是怎么生存下来的。果然还是开书店是店主的爱好吧。

　　其实我们一个星期之前还待在亲子家庭的小角落。

　　对的，就是那个科学养育儿童的小角落，其实我感觉里面的书还是挺有用的，芥川君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些书的受众到底是那些人，于是非常乖巧地拿着我递给他的《给孩子的礼仪之书》在一边读。

　　我在另一边读《如何读懂孩子们的心灵》，虽然我感觉这本书完全不能代入到芥川君，甚至银也很勉强。大家都不是教科书式的孩子，这完全不实用。

　　不过我还是挺喜欢这种感觉的，看芥川龙之介像个真正的小孩一样读书，算是我的一点恶趣味吧。

　　但是芥川龙之介在看见有一家子，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跑到这边来选书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亲子家庭”这个标语代表了什么。

　　结果就是，他在回去的路上，还有在家里的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和我说话。
　　第二天也不肯和我坐在一起了。

　　唉，就算给他买红豆派也没能让他消气。

　　*

　　我探过头去看他手里的书，《世界枪支图鉴》。我有种把书夺过来的冲动，这种书不太适合小孩子看吧，但是是芥川君好像也不奇怪了。

　　我向他伸出手，芥川龙之介像头顶长了眼睛一样敏捷地躲开我。

　　反复几次我才放弃这个想法，然而芥川君又合上书去另一边了，芥川君的心真难懂啊。

　　“你们，要不要来我的店里工作。”店主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拦住我们。

　　“欸？”
　　我有点震惊了，在这个书店里面吗？可是这个书店似乎并不像是需要更多人的样子啊，这种情况雇佣我们完全就是在做慈善吧。

　　“一楼的人还是挺多的。”店长似乎看出了我的怀疑，皱着眉头看我。

　　我看向芥川君，他点点头，意思是同意了。

　　“那就每天早上九点整之前到吧，不包午餐。”

　　*

　　“芥川君，我们有工作了，你高兴吗？”我有些兴奋地两手搭在芥川君的肩上，轻轻推着他出门。有工作，就是有收入，而且芥川君有了正规工作之后，一定不会去当黑手党了吧。

　　“在下觉得普普通通。”他无动于衷地打开书店的玻璃门，“走吧。”

　　黄昏的风卷袭着我们，芥川龙之介咳嗽了几声，拉住我的手揣在兜里，当然，是我的兜里。我们在半路上路过一家正在打折的蛋糕店，还剩下三个小圆面包，可以当作明天的早饭。店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给我们打包，在我们出门的那一刻，闭店的木牌就翻了过来。

　　我和芥川君坐在车站口等着电车，上车之后，周围是行色匆匆的拎着公文包的上班族，也有刚从菜场里出来，手里提着带水蔬菜的老奶奶。

　　“家里的菜还有吗？”不记得冰箱里的储存了，我转头看向芥川君。

　　“还有，”芥川君对家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他总是擅长对细节的记忆，“但是牛奶明天应该买了。”

　　晃晃悠悠的车厢里，几乎像是婴儿床一样容易产生睡意。在离终点站还有5个站口的时候，芥川君拉着我下车。

　　我们慢吞吞地走回去，主要是我在慢，芥川君在我身后时不时就要用罗生门戳戳我，但是一点也不痛，就像过去我的猫咪小蛋糕用爪子拍拍我的力度。

　　一想到明天开始，我和芥川君就不再是无业游民了，就好开心啊，不过芥川君还是觉得普普通通呢，明明是挺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呀。

　　等等，

　　他为什么说——

　　——“在下觉得普普通通。”

　　在下

　　欸？？？

　　芥川龙之介的第一人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质的变化？

　　早上出来的时候还是非常普通的Boku，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Yatsugare。

　　……不得不说，好复古，并且有那么一点点中二的倾向，在看动漫的时候就有感觉了。本来这个世界遇上芥川君的时候，他使用的就是Boku，还以为不会再出现这个自称了。
　　但结果还是……

　　“芥川君，你的人称是不是改掉了。”

　　我神情复杂地开始揪着罗生门。

　　“你有什么意见吗？”芥川龙之介靠过来，从侧面看我来，“在下在今日读书的时候学习到了这种自称，相当合适吧。”

　　他是认为这种自称很完美吗？我有点小小的震撼，不过并不打算干涉他的选择，因为，芥川龙之介决定了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

　　过去的经验已经反复证明这一点了。

　　比如他现在，明明感觉到冷了，但是出门的时候依旧不愿意添厚衣服！为了保持罗生门的杀伤力。

　　“没有，确实挺适合你的。”

　　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回去和他一起喝姜茶，就算芥川君不太喜欢姜的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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