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

　　女儿是他心头好。尽管他自己选的媳妇肯定是第一位的，可这不妨碍他宝贝那小丫头。血不血缘的不重要，他喜欢，那就已经足够了。他发过誓的，只要是小丫头想要的，他都要舍得给。绝无二话。
　　**
　　清明前夕。
　　莫家的白事是老太太心中的结，每逢到了清明时节，整个莫家都会有所动作，所有人都会为了这事忙里忙外的，除了他。
　　作为家里最不受人注意的乖孩子，莫夜的职责往往都是看家。
　　这事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他静的下来，他也真的无欲无求。
　　信步在庭院里四处走着，莫夜望了望正在建设的小花坛，又仰头瞧了瞧天空，蓝天白云花骨朵儿，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宁静，会让人觉得真的能够放下一切——去做最真实的自己。
　　“不可以！”
　　一声喊叫将他打回了现实。
　　莫夜僵在了原地，他没放下手里采摘到的东西，只是怔怔地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那是个小姑娘。
　　严格来说，他们俩可能没差几岁，甚至从身高上看，发育晚的莫夜还矮了她几分——她是谁？
　　“你快放下，这东西有毒！”贺白羽铃边说边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莫夜的身侧，“这花我见过，好看又有清香，寻常是看不见的，可毒门的哥哥姐姐说过，这花，捣碎便可成毒。你快放下！万一你被毒到了该怎么办啊？”
　　莫夜眨了眨眼，完全没听懂她什么意思。
　　花有毒？
　　怎么会？这可是莫家！莫家怎么会把那等东西放置在……
　　说起来她是谁？她怎么会在莫家？奶奶没说今天会有客人上门啊？
　　“你……”
　　莫夜刚欲开口说点什么，话还未从嘴里钻出来，手上便传来了一下轻微的刺痛——他手里的花落地了。
　　莫夜皱了皱眉，心里扬起了些许的不快，转过头瞧见打了他的贺白羽铃捡起了落地的花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栽回了土里。
　　天真！
　　你以为这样它就能活了吗？
　　由着心底里传出的讥讽，在话刚要滑到嘴边的时候，却是把向来柔善的莫夜给吓到了。
　　莫家教他们礼义廉耻，又同时告诉他们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恶语伤人亦伤己。
　　可他刚刚……是准备出口伤人吗？
　　他压了压情绪：“若是毒，为何你便无妨？”
　　干净的手因为扒拉了泥土而变脏了些，莫夜浅浅划过她的手，细嫩光洁，他心念寻常女儿家都重视仪容表象，过会儿定会矫情的抱怨。盯着贺白羽铃的眼里又多了几分轻蔑，他一厢情愿的臆想着她的弱，眼眸子死死地盯着她瞧，心中期待着她如他所料一般的肤浅。
　　然而她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和认知：“你是在问我吗？我百毒不侵。”
　　**
　　事先琢磨好的词在一瞬间被她打散了个干净，莫夜愣了神，恍惚之间才想起这丫头总是如此厉害——眸子清澈，一眼便能看穿他人的心思，说话直白又敏锐，一语便会正中红心让他手足无措起来。
　　对了。
　　这才是她。
　　没有意外，她又怎么会是贺白羽铃呢？
　　“那你……”莫夜张了张嘴，他想问她，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意，是不是可以给出回答？可他又怕。
　　他怕这话一出口就万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他怕她拒绝他，又怕自己再次对她开始小心眼——他是个大度的人，为了他人他能放弃一切，牺牲奉献，那是莫家的家训。
　　可白铃不一样，他放不下白铃，她是他唯一的舍不得……舍不下，又放不得。
　　但这事难道他还要白铃去悟吗？
　　莫夜莫天隐，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莫夜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对上白铃的眸子：“你愿意吗？”
　　爹爹和娘亲求亲的时候，白铃和往常一样跟在娘亲的身边。
　　她是亲眼瞧着往日里熟识的哥哥姐姐们对着爹爹出手，然后那一袭白袍纹丝未动，从头至尾就只是盯着娘亲瞧。
　　在这之后她明白了，那个直勾勾又不会移开的视线是有特殊寓意的，叫做——我的眼里只有你。
　　而她的莫哥哥也是那么对她的。
　　所以听到他能那么承认，她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她没有看错。
　　“你小子怎么不懂规矩？哪儿有如此开口便问的？礼数作全了吗？”
　　佘老太太闻言便白了贺宗歆一眼：“不是你让问本人的吗？这就反悔了？论不讲礼数，贺先生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贺宗歆：“……”
　　妈的，这老太太是下锤子了啊！护犊子护到这种地步……她亲儿子也没见她那么宝贝啊！
　　贺宗歆老脸抽了抽，他没法子在莫家同佘老太太正面刚，只好把气转手撒在了整个过程都是震惊加蒙圈状态的莫家当家——莫尤的身上。
　　真不知道这老小子眼睛是怎么长的！白铃都寄放在莫家那么许久了，他竟然都没发现这两孩子暗生情愫了吗？亏他还在信里跟我说什么一切如常！
　　如常如的是你的儿子十几年的都没变的心肠吧？
　　老瞎子！
　　真不知道弟妹看上他什么！
　　这厢贺宗歆满腔的牢骚无处可泄，那厢候着白铃回应的莫夜如坐针毡。
　　同白铃的心如明镜截然不同，莫夜是身处在漩涡中央的人。他是亲眼看着四周风起云涌而他的白铃就在漩涡之外，他需要投身于此，卷进这一团看起来汹涌澎湃的未知里，并期待他伸出的手能够抓上他所爱的人，让一切回归平静。
　　“好啊，但我有一个条件。”
　　**
　　鬼使神差的跟着一干人等围观，江苏阳背着贺宗歆偷摸地凑到了唐沈的身侧：“喂，你这妹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扫了一眼浑身上下都刻着‘鸡贼’二字的江苏阳，唐沈轻轻摇头收回了视线用同样轻的声音回了他：“试毒。”
　　“哈？”江苏阳理解不了，“那可是毒首啊喂，要测试他就不能用点他不擅长的吗？要是两情相悦就不能麻溜的送入洞房吗？你们都喜欢玩这种花的？”
　　你们都……？
　　唐沈扬了扬眉，没有言语。
　　索性他俩离贺宗歆并不算太近，而心头宝贝的婚姻大事贺宗歆自然也没心思去听他们俩憋什么坏。
　　若是‘玩花的’让师父听到了耳里，就算江苏阳是曾经离九五之尊最近的男人，贺宗歆都有办法让他……
　　浅浅吁出了一口气，唐沈抬眸望向了莫夜。毒门毒首又是陪着铃儿在莫家一路长大的‘邻家哥哥’，若真能托付于你，即使是师父应当也不会再固执了吧？
　　莫天隐……你会是铃儿的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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