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落而眠

　　“您好，我们来自维也纳爱乐乐团。今天下午三点在金色大厅，与皇家音乐之友协会总经理昂扬先生有约。”
　　居夜宸，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
　　周六一大早，赖床中的玦影被居夜宸无情拖起。他说，要带她去维也纳。
　　半小时后，他们一行轻装，风尘仆仆赶去机场，直接登机。
　　这显然是居夜宸计划中的一次旅行，然而，玦影并不知情。
　　居夜宸和玦影都穿着随意，一件白衬衣，一款简约黑色连衣裙。如今，他们却在维也纳音乐厅门口，对着一身正装的守卫说，下午约了总经理昂扬先生，在金色大厅。
　　“你真约了人？” 玦影畏畏缩缩，跟着居夜宸。
　　“没有。” 居夜宸坦坦荡荡，回答得利落干脆，丝毫没有私闯音乐厅的胆怯。
　　大厅中，皮鞋步伐声稳健，而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而凌乱的铃音，响彻了长廊。
　　“你疯了吗？编造事由擅闯音乐厅，是会被追究法律责任的。” 玦影拽住居夜宸，她不敢再继续往前走。
　　“不被发现，就不会。” 居夜宸坏笑，回头望了眼玦影，继续道：“不怕。”
　　他心想，现在要真被这小妖精拽回去了，那还得了，他岂不是白忙活了。
　　居夜宸到底忙活了什么？无非是一束花和一架琴，但绝对不是现在推开大门望进去的场景。金色大厅中，粉白色的鲜花充盈整个视野，透出的隆重感就像是在迎接国王皇后加冕，浪漫而又神圣。
　　金碧辉煌的大厅中，白色的铃兰花藤悬着盏盏水晶吊灯，错落有致，结成花林。地毯两侧堆满粉色桔梗与白玫瑰，一路通向舞台，汇成了粉白色的花幕。舞台中央摆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琴凳暗角边藏着一束橘粉花束，远看是晨曦与落日的彩霞色，是玦影最爱的颜色。
　　居夜宸，该不会是要求婚吧？
　　玦影疑惑地看向居夜宸。
　　“不是我弄的。运气好，赶上了什么重要的演出吧。” 居夜宸事不关己耸了耸肩，内心却是一阵窃喜，也不知道是这小妖精运气好，还是自己走运，总之，现在他十分满意。
　　玦影见居夜宸神态自如，不似说谎，于是晃着脑袋，撇嘴继续道：“话说在维也纳三年，虽说这里是爱乐常年演出的地方，但因为各种阴差阳错，我还没有登上过金色大厅的舞台。”
　　“那就过去看看。” 居夜宸推了推玦影，见她犹豫，便牵起她的手。
　　当他们离舞台越来越近，细心的玦影就发现了那束藏在暗角的花。她好似非常得意，就好像自己拆穿了隔壁家捣蛋小鬼的恶作剧，语调轻佻道：“居夜宸，那束花是送给我的吧？橘粉色，没那么巧的，别骗我。”
　　这小妖精眼睛也太尖了。
　　居夜宸无奈哼笑，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他原本计划将玦影带到第一排观众席入座，接着自己跑上舞台演奏一曲，然后手捧鲜花单膝下跪，云云。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小妖精见着了花，自己先蹦跶到台上去了。
　　玦影上台，捡起花束。她嗅了嗅，满心欢喜道了谢，将花束放在了琴凳上。
　　还好。她没发现。
　　居夜宸松了一口气。
　　只是没过多久，玦影又出其不意道：“没带上小提琴，真是可惜。要不，我为你弹首钢琴曲吧。”
　　什么？她会弹钢琴？这… …这和我计划的不一样。
　　居夜宸笑得僵硬，却又只能无奈点头。
　　玦影挺了挺小身板，露出了久违的职业微笑。她优雅深鞠一躬，随又微抬了下额，迈着轻盈的步伐，不紧不慢来到钢琴边，坐下，单腿落在了琴踏上。
　　弹指间，那一泻而下的旋律，宛若静夜中一条潺潺溪流，从身边缓缓淌过。溪水清澈见底，不见半分淤浊，倒映出回廊中成片的风铃花。桔梗与玫瑰花瓣在河流中零星点缀着，在每一次琴键不经意的碰撞声中，又凝聚成花。
　　这下有点麻烦。这小妖精弹得还比我好。
　　居夜宸略感焦灼，正当他以为今天又搞砸时，琴声却在这时戛然而止。
　　“嗯… …太久没弹了，谱子有点忘了。” 玦影修长的手指盘于琴键，反复尝试着，试图记起乐谱。她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抱歉，让我再试试。”
　　“嗯… …奇怪… …还是不太对… …” 玦影专注，全然不知居夜宸早已来到她的身边。
　　居夜宸轻轻落座，将玦影垂落胸前的乌发挽到了背后。他凝视着玦影依旧专注的侧颜，浅笑轻语道：“我来吧。”
　　他优雅提手，盖过了玦影的手背。待玦影放下了手后，他才又温柔地敲下了键盘，旋律再一次流畅了起来。
　　居夜宸庆幸李春茗让自己练习最久的曲子正是刚刚玦影信手弹出的旋律——李春茗知道，那是玦影最爱的钢琴曲。十年挚友，看来不只是说说。
　　玦影惊喜，却未语，她只是浅浅笑着，静静聆听着。
　　居夜宸的侧颜随着旋律扬起或落下，他冷峻中透着清俊的笑，眼眸深邃似有叙不尽的故事。那精致的唇角微微勾起，时而抿唇，又时而微开。他光辉如日月星辰，浩瀚如汪洋大海。
　　望着望着，玦影再也离不开眼。
　　居夜宸，你知道吗？
　　你于我，就如同天际彼方的北极星。你闪耀着璀璨的光芒，看似遥不可及，却又触手可及。你是暗夜的烛火，燃尽了我无止境的哀伤。我就这样跟着你的步伐，踏着记忆的碎片，穿过了时光的长廊，也抓住了遗落光阴的豆蔻年华。
　　任光阴流逝，唯北辰如一。
　　北“宸”如你。
　　曲终。
　　“嗯？花束里有一枚… …戒指？” 玦影小心翼翼拨开了花束，一颗帕帕拉恰指环躺在花心。
　　玦影喜欢极了，她直接将它戴上。
　　嗯？等等。
　　“居夜宸，你这算求婚吗？”
　　“嗯。” 居夜宸眼中深邃如星尘，他含情而笑，温柔道，“不过好像不用求了，戒指你自己都戴上了。”
　　玦影的眼眸也跟着明亮起来，她抿了抿嘴，似笑非笑，惋惜道：“这样啊，有些敷衍呢。”
　　但她并没有要将戒指摘下来。
　　“那我把这个补上。” 居夜宸的声音低沉嘶哑，他优雅站起，泛着淡淡的笑意。
　　他缓缓走到了玦影跟前，却又突然毫无预兆地单膝下跪。他凝视着玦影，目光澄澈而坚定，最后，他微扬下颚，伸出了手，摊开了掌心。
　　“影，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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