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炮灰当皇商

　　隔间外是伙计招呼客人品酒买酒的声音，一屏风之隔的里面，香炉的白烟袅袅而起，有半晌无人说话。

　　顾行知像是回了神，笑道：“原是徐少东家，幸会。”

　　“在下此次来为与贵店谈一笔买卖，想要长久合作，互惠互利。”

　　徐慕伯呵笑了一声，道：“买卖？你一个小小货郎，与我徐记能谈什么长久买卖。”

　　顾行知面不改色，似没听到他话中嘲讽之意，笑道：“徐少东家还未听我欲说之事，何必如此早就盖棺定论。”

　　徐慕伯展开手中折扇，往后一仰，摇着折扇，漫不经心道：“那请言。”

　　顾行知坐正身子，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不知徐少东家近日可曾听闻我‘顾氏帮帮带货’的名声？其实，这不过是抛砖引玉的砖，我真正想做的另有其事。”

　　徐慕伯动作一顿，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但不得不说他被勾起了兴趣。

　　“原是如此？那阁下还真舍得花手笔。”他好似不以为意地笑笑。

　　他后面有去调查过，顾行知一场宣传给说书先生三百文，戏班子五百文，这些钱对他们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顾行知只是个乡野小货郎，甚至一个多月前他才被顾家赶出门，只给了他十几两银子，他哪来的资本敢如此铺张。

　　顾行知捏了捏手腕，他前世习惯戴腕表，和人谈生意时都会下意识转一转，这会儿手腕上空无一物，也习惯性捏了捏，他抬眼，忽而问道：“不知徐记成为承德城第一酒家，拥有如今如此名声，用了多久？历经几代人？”

　　说到这个，徐慕伯自傲一笑，道：“用了五十余载，自祖父到我辈，三代人尔。”他说到这个难免傲气，承德城虽说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可也是一座城池，辖治地界二十余万百姓，他徐记能做到酒中第一，也足以为荣。

　　可下一秒，顾行知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他轻轻一笑，道：“只是目前为止，还未走出承德城吧，如兰舟郡城等地，可从未听闻徐记酒水之名。”

　　徐慕伯脸色一僵，冷哼了一声。

　　这也是他爷爷到死都不能解的心结，他爹也一直为之努力，可兰舟郡城百万人口，附近几城都向往之地，竞争激烈，说到酿酒大家，他徐记还远远排不上名号。兰舟城曾举办数次品酒大会，徐记也就进去第一轮陪个跑就退场了，这事都不敢传回承德城，怕徒增笑话。

　　“若我说，我有法子让徐记扬名四海，未来不止是兰舟郡城，甚至整个锦州乃至大夏各地都能听闻徐记之名，成就一代酒中传奇，如此，徐少东家可有兴趣与我谈谈？”

　　徐慕伯去端茶的手一顿，呼吸都重了几分，拿到手中的茶水抖了抖，几滴温热茶水落在手背上，顺着指缝流下。

　　良久，他呵呵一笑，道：“痴人说梦！”

　　他眯起眼定定看着顾行知，道：“你能有如此能耐，还会拘泥于承德城这样一个小地方？说大话谁人不会，三岁小儿都敢言一句手可上天摘星辰，难不成还真能有人去把天上星星摘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了几分不耐烦，挥手道：“我直言告诉你，以后徐记你就不用过来了，我徐记不会卖给你任何酒水，如你这种好高骛远不知死活之辈，迟早有一天会死个明明白白，我徐记可不会与你在同一条船上。”

　　如此便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顾行知心中叹了一声，他料到顾大伯家会对他动手，只是没想到还是来的快了点，且恰在了他刚刚把顾氏名声打出去的这一个关键点。

　　但，说快快，说他慢也慢了。

　　顾行知微微一笑，道：“是顾行言让阁下如此做的罢。”

　　徐慕伯微愣了一下，这人怎如此肯定，且一猜就中。

　　顾行知摇了摇头，道：“我大伯是长辈，他来对付我倒是掉了身份，我大堂兄自恃傲骨，不屑亲自行此事，我另外两个堂兄弟乃妾室所出，还无身份地位吩咐徐少东家行事，那便只有一人了。”

　　徐慕伯沉默。

　　顾行知站起身，向他微微行了一礼，道：“劳徐少东家代我向二堂兄问好，再送他一句话——却是晚了，若他再早动手一步，我恐怕还要烦恼一番，如今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晚诶，今日之刁难，他日定还之。”

　　他走到屏风口，微微侧身，道:“祝徐氏生意兴隆。”便转身而去。

　　徐慕伯看着那扇水鸟飞鱼的屏风，陷入沉思许久，直到手猛地一抖，半盏已经凉透的茶水都溅了出来，他才回神。

　　不会的，不会的，区区一个小货郎罢了，怎会让他感觉到失去了一个天大机缘……

　　杞人忧天罢了。

　　顾行知到了外边，走在小巷里，青石板凹凸不平的地面，边角处还有青苔长出，稍不注意怕是就能被绊倒狠狠摔上一跤。

　　他心情并不如他表面那般轻松，徐记不再卖东西给他似乎是一件小事，但他知道凭顾大伯在承德城中的影响力，徐记只是其中之一，他应该是被与顾大伯有联系的商户封杀了。

　　在他刚刚打响顾氏帮帮带货名声之际，马上要扩大规模之时，城中商户不再给他提供货源，不可谓不是一个难题。

　　他纵然有兰舟城齐记的货源，可他顾氏帮帮带货打的口号是帮村民带他们所下单的物什，村民们有很大的自主权，他们又只对承德城里的事物熟悉，一般也都是下单城中的货物。

　　如细盐，茶叶，农具，布料等物，他能从齐记弄来更好的，村民们自然无有意见，可如食物类，各家有各家的味道，承德城附近百姓也习惯吃那几家之东西，他弄来的味道不对，便极可能不会买单，还会对他为何弄不来他们所需之物而产生怀疑，认为他以次充好，糊弄他们。

　　这将对他的帮帮带货起到很大冲击。

　　除非，他能找到代替之物，给村民更多选择，慢慢分化他们对如徐记酒肆之类吃食的忠诚度，对徐记需求降低，从而彻底对徐记祛魅。

　　顾行知黑沉若寒星的眸子掠过一道暗芒，他最讨厌被要挟，既然合作不了，他定要将他拉下高台，让他泯然于众。

　　他走到巷子外，沈玉已经回来了，坐在拐角树荫下的牛车上，手中拿着一只油纸包起的烤鸡，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烤鸡，温柔燥热的微风拂动着他耳边落下的长发，自他到顾行知这里，每天也没见他好好束过发，不是随意拿根发绳绑在脑后，就是随便绑两下放在胸前，也幸好人长得好，看着慵懒随性，倒不至于被认作个野人。

　　“顾行知！”他坐在牛车上招手，“快过来一起吃，我请你。”

　　顾行知走过去，被塞过来一只鸡腿，还贴心的撕了一块油纸包住下面，不至于弄脏了手。

　　他笑了一下，跟着坐到牛车上，和沈玉一起分享这只烤鸡。

　　“顾行知，真奇怪，我看吴婶子他们家一只鸡要卖六十文，这铺子里烤好的鸡怎么才三十五文一只？”沈玉啃着鸡翅，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点。

　　顾行知道：“吴婶子他们的是乡野里散养的土鸡，一般都是养了几年，而烤鸡铺子里的是专人开的养殖场里的鸡，几个月就能上桌了。”在郊区山上有一处养鸡场，是附近一个村子里的富商办的，好似听闻那烤鸡店也是他开的。

　　“原来如此，果然商人就不会做赔本买卖。”沈玉了然。

　　他啃着鸡架，看到顾行知空空荡荡的手，和下压了一点的眉宇，靠近了一点点，道：“顾行知，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不要把事压在心里，一个人想。”

　　顾行知看他一眼，又被塞过来一只鸡腿，沈玉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抬眼和他对视上。

　　忽然，顾行知笑了，“我还真有事要你去办，今天你会很有用。”他将鸡腿还了沈玉，拿出帕子擦手，“快吃饱，好干活。”

　　沈玉叼着鸡腿，总觉得顾行知要把他当牛当马使唤了，这人让人干活从不近人情。

　　可是，只要让他开心就好了。

　　他不喜欢看顾行知皱眉。

　　等他吃好后，顾行知吩咐道：“去，到徐氏采购十坛酒，让他们送到城南水廊巷邹家小院，见到邹大娘，便说是明明吩咐送来的，托她看顾一下。”

　　沈玉道：“‘明明’是谁？”

　　顾行知看向他，微微偏了下头，“是我。我的小名。”

　　“噗，”沈玉早有所料，可还是没忍住笑出来，“好的，明明。”

　　顾行知懒得理会他的取笑，他小名确实叫明明，是他养父取的，刚学字时，他养父就给他取了表字，“明理”，然后他养兄就爱管他叫明明，渐渐的就成他的小名。

　　他拿了四两余银子给沈玉，徐记一坛三年陈黄酒一般卖四百文一坛，他之前讲价到了三百六十文一坛，不过他现在懒得和徐记纠缠，要不是暂时还不能直接不卖了，得循序渐进，他还不至于采取迂回战术，让沈玉代替他去采买。

　　这一次买下十坛，能消耗颇长一段时间，足够他布局。

　　沈玉去买酒时，顾行知返回了黄记酒铺，和黄老板谈了一系列事情，一直到了下午才谈妥，期间沈玉来了几次，又按照他的吩咐依次去了几家店采购东西，直到午后时分，他们才从酒水巷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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