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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2
御澜池一游后过了两天,宋浮和婢女们正在给庭院里的香柏树和剪萝系上彩缯,这是为七夕做的准备。
类似的事情,诸如用豆子泡出拜神的仙菜,用市售的白泥捏一对偶人再涂上油彩,练习向水碗里丢针……都是最近她们热衷的事。
宋浮高举双手,在挂枝的彩缯上打出一个好看的花结,这是受到了衣南锦的影响。善于编络子的人,一定会对花结的美观格外注意,宋浮希望他若看见时,心里至少要觉得:恩,还不错啊。
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呢?
宋浮意识到,她总会拉出衣南锦做标准,不禁有些无法琢磨的不安,可是这样决定却让她觉得最快乐,那是……只要想像他会因此露出笑容,就会努力去做的快乐。
还没有到午饭时,宋秉来告诉宋浮:大人回来了,说先要泡澡更衣,稍后就会来了。
才隔两天又能见到阿舅,宋浮当然高兴,把装扮宅院的事情交给英子她们,自己则去厨房做阿舅喜欢的乡菜。
宋宝学躺在浴盆里,脸上盖着一块厚实的棉布香帕,以此将自己封闭在空虚的感觉里,认真想着他的难题。
七夕将近,寻常民家都会格外忙碌,宋宝学作为掌管太子宫的人,怎么可能清闲到……可以回家泡澡?其实另有原因。
今天早上,宋宝学把六岁的小太子载澄,送到沐典阁去听课后,太后宫的行走宫人来请他去坐坐,宋宝学暗思冥想了一路,没有猜出太后突然找他干什么?
太后的清平宫和太子的泽旭宫,是遥遥两望的双殿,相隔只有百步,每天早晚请安也是必然要见的,‘专门请去坐坐’让宋宝学感到了额外的压力。
张太后在大殿右边的偏室里坐着,尊贵,冷漠,已经四十过半的年纪,脂粉下的面容略有些衰败。
宋宝学向来惧怕张氏那双无情的眼睛,乌黑却并不深邃,只是一块遮住心思的木板。
宋宝学行了礼,得了一张赏座,因此不得不以浮夸的感恩戴德回应张氏,接下来发现这里除了他,只有张氏和她最信任的内官范蠕。这便有些机密的氛围了。
先是范蠕解释:他前几日有事去太后别宫,碰巧看见宋大监带着外甥女在游御澜池。
张太后道:“听范蠕说,你的外甥女貌美聪慧,我想让她去承极殿伺候。”
宋宝学吃惊地张大眼睛,想了想道:“太后,奴才的外甥女只是进京探亲,且在家乡已经议过婚事,不能入宫。”
张太后道:“只需半年,我便送她出去,再封她做个乡主。你知道,我送进承极殿的那些人,皇上总是或打或杀,没剩下两个全乎的,顶不上什么用处。”
宋宝学吓得滑跪在地,磕着头道:“太后看在奴才忠心一片,再换个人吧,奴才马上去找!”
范蠕走过去,搀起宋宝学劝道:“大监是个乐呵人,怎不会向好处想?你外甥女在家乡能嫁几等人?只要去承极殿伺候半年就能做乡主,这种天大的福气若不是太后器重你,到哪里去求?等你外甥女的身份一变,你再帮她结门贵亲,就此更换了门庭,皆大欢喜。难道你外甥女会不愿意?”
宋宝学哭着脸道:“皇上打杀无情,就有做乡主的福气,没有了命又怎奈何?”
张太后拿起身边的茶汤,悠闲地喝,看着范蠕再劝道:“这个咱家自有主意,那日我分明看见,你外甥女和衣大人有说有笑,以你们的交情,让衣大人认你的外甥女做个远亲,他也不会不答应吧。这样一来,皇上不会疑心你外甥女是太后的人,加上衣大人的这份面子,必不会把你外甥女怎么样的。”
宋宝学狠狠甩开他的手,再跪下央求道:“太后恩慈,奴才已经是个废人,只能指望外甥女延续家脉,真的不能担此风险。奴才,奴才愿粉身碎骨报答太后。”
范蠕看看张太后,尊驾那边慢慢喝着茶呢,眼皮都没抬,便耸起肩道:“大监怎么突然不懂事了?这是太后的恩典!说什么愿意粉身碎骨报答太后,又舍不得外甥女出来,不是自打自脸嘛。”
张太后放下茶汤,叹了口气道:“我信得过大监的忠心,把太子交给你照顾,大监难道信不过我?话说的也差不多了,去把你的外甥女带来吧。”
宋宝学不得不领旨出了宫,在浴桶里泡到水冷时才将脸上的帕子掀开。他恨范蠕这个奸徒兴妖作怪,坑害无辜,只为自己邀宠。
有机会,定要在他脸上烫一对‘奸’字。
宋浮在小厅里摆好酒菜,用一只小碟装着刚做成的酸萝卜,阿舅上次说过想吃这个。
宋宝学走进来,愣是露不出笑脸,努力拉一拉嘴角,样子奇怪又难看。
宋浮担心地问:“阿舅怎么了?”
宋宝学一摸脸,“牙疼。”
宋浮问:“能吃下饭吗?”
宋宝学看见那碟酸萝卜,不由咽了咽口水,“唉,吃吧。”
宋浮在他身边坐下,知道牙疼挺难为人的,一面心疼阿舅,一面见她阿舅把大酸萝卜咬得咯吱咯吱响,皱着的眉头也渐渐展开了,胃口好像真不错。
吃完了饭,宋宝学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去到门外走几步,望天叹气,走几步,望天叹气。
阿舅不说,宋浮也不敢去问。等小仆们清理完屋子,见阿舅向前门去了,宋浮便跟着,看能不能帮上忙?
宋宝学找到宋秉,让他去法司台找衣大人,如果不在,就到处去找,务必让衣大人尽快来一趟。
衣南锦一定能帮阿舅解忧吧?宋浮折回后院,让英子去药铺买一两苦边草,用它含在嘴里是治牙疼的偏方。
后来,宋宝学含着苦草在房里睡了一觉,他每日在宫里都和小太子一起午歇,到了时候眼皮就睁不开。
近日暮时,衣南锦来了,带着一身奔波的热气。
宋宝学把他带到一边,无奈地说:“太后要莲子进宫去监视皇上,你带她走吧,天一黑就出城。”
衣南锦道:“怎么会这样?”
宋宝学道:“是范蠕那个奸人,我做了太子宫的大监后,他想法设法地给我挖坑,添堵,我决不能让他害了莲子。”
衣南锦想起在御澜池见到的绿衣宫人,有些明白了,立刻问:“你和莲子说过吗?”
宋宝学摇摇头,衣南锦道:“这样吧,我先把她送到老吕那儿去,你自己要受点委屈,等事情过去了再说。”
宋宝学道:“好,太后不至于因此杀了我,大不了被打回礼司监,可恨让范蠕洋洋得意,真是蛆虫一样的家伙。”
衣南锦道:“我去找莲子。”
宋浮听说马上就去璃山,便收拾了几件衣裳,心里觉得有些奇怪……阿舅急着找衣南锦,他来了又急着带她走。
宋浮问:“大人,到底怎么了?”
衣南锦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去了璃山再告诉你。”
天渐黑了,宋浮和衣南锦离开宋宅时,和一队抬着轿子的人相遇了。
范蠕从后面走上来,向衣南锦举手礼道:“衣大人,我奉太后之命来这里接人。”
“是吗,内监大人请便。”衣南锦如此说着,牵起宋浮的手,毫不犹豫地从范蠕身边走过去。
范蠕连忙伸手拦住宋浮,“小姐,稍等,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他在宋浮耳边低语一句,宋浮惊恐地睁大眼睛,慢慢放开衣南锦的手。
衣南锦拉住她,“莲子,我们走。”
范蠕道:“衣大人,你若真为这位小姐好,就不能让她犯下忤逆的大罪。小姐,请上轿吧!”
宋浮不顾衣南锦的阻拦,执意坐进了轿子里,浑身颤抖不已。
范蠕的低语,阴险地在她耳边重复:“如果不跟我走,你舅舅会死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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