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往事

　　虽然过年亲戚都会来我家串门，虽然我会有红包收，但是每当面临七大姑八大姨的各种嘘寒问暖，我都期盼着她们可以把我当作是透明的，好让我安安静静地在角落里玩手机。可现实往往不是按照我希望的那样发展，我非但不能躲起来玩手机，还要在客厅里给大家端茶倒水，同时不得不挤出笑脸，耐着性子，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
　　当然今年也是不例外。年初六，又有一家子不知道是什么亲戚过来，但我确实不大想见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就是要在我的房间里赖定了。反正这些天不管我们是去见的亲戚，他们还是来见我们的亲戚，除了比较熟，经常来往的，我似乎都不怎么认得他们。我真想不明白，大家不过一年见一次面，既然都不是特别熟，为什么还要顶着亲戚的名义来走走过场。
　　“小然，你快出来，你三表姑来了。”我妈在一楼使劲地喊我，但我也不能出去，我今天要是再去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我就是小狗。
　　见我没反应，我妈继续使出她的狮吼功：“小然。”
　　我捂住我的耳朵，心里默默叨叨，喊这么大声，隔壁都要投诉我们了，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然后索性带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高，闭上眼睛，陶醉在音乐的世界里。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迷迷糊糊的看见有一个人影站在我房门口，吓得我从床上跳起来。揉了揉眼睛，把耳机取下来：“爸，能不能别站在门前不说话，魂都快吓没了。”
　　“我都喊你好几声了，是你没有听见。”我爸走进来，艰难找了个位置坐下，还似乎嫌弃我房间脏乱差，“就知道听歌，客人都等你等半天了，你妈叫你怎么就不回应，谁教你这么没礼貌的。”
　　又要唠唠叨叨了，唠叨起来，我是真的很烦，但我却又不能反驳，要是驳回，估计更是没完没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实战，我的办法就是继续装不知道，现在就躺回去，侧躺在向墙的那面继续装睡。
　　而后来，我发觉我的后背发凉，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于是，我就悄咪咪地转过身，慢慢睁开眼睛，两双宛如恶狼般的眼睛盯着我，让人头皮发麻。这世道还让不让人好好过了。
　　我拿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从床上跳起来，在一分钟内刷牙洗脸换衣服，然后乖乖地站在二老面前，跟着他们去见客。
　　在我妈的教导下，我像极了牵线木偶，麻木地向一个一个亲戚点头鞠躬问好。整个过程我就是不情不愿，而且我还得尴尬地坐在一边，不时的还要给他们添茶。
　　此时，我不得不承认我是狗，在父上母上面前，我实在太卑微，太怂了。
　　“小然，你现在读职中吗？“
　　突然间三表姑点到我的名字，我愣了一下，职中？难道在她眼里我只是读职中？虽然我没有要诋毁职中的意思，但莫名其妙的心里就是不舒服。
　　我勉为其难的挤出一个笑容：“我在流川读高一。“
　　“哦！流川！”瞬间，我的三表姑表情都给换了一套，眼巴巴的羡慕道，“我们流川市不少人才都是从流川出来的。”然后拍一下在她旁边忙活着玩手机的儿子，“你看人家，流川的人才，你看你只会玩手机，你还会点什么。”
　　“别这么说，小鹏，不是也有很多特长嘛。”我妈摆摆手客客气气地说，“我们家小然也常常玩手机，而且还经常睡懒觉，刚才把她叫起来呢。”
　　随后她们又相互地聊起来，不过她们的话题我没有兴趣，也不想听。
　　记得昨天，我们去了住在堪称市里最豪华的小区的亲戚的家里，情况也大概是这样。我还记得去年，我到他们家里，得知我是十二中的，就几句话搪塞过去，只顾着与同时到他们家的另外一家亲戚，兴高采烈地聊他们的孩子，只是因为那家的孩子在流川念书。而今年，知道我是流川的，态度都大为不同，夸赞的话多得数不胜数，基本跟三表姑的表情是一样。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歧视吗？
　　“小然，你在你们学校排第几。”
　　冷不丁的，三表姑又八卦地问起我来，对于这个问题，我一直都很反感，最讨厌别人问我成绩了。
　　“我一般般，只是排在中间。”其实我是在班里排倒数，在学校我应该是排在队尾了。
　　“哦，那你们学习累不累？”三表姑饶有兴致地问起来。
　　“还可以吧。”其实很累，不仅是累，累的同时分数又不高，才是最重要的。
　　“你以后想考哪间大学？”
　　“这个……我还没想好。”就我这点分数，我也不知道能考到哪。
　　“其实女孩子读完书后还是得找个好人家给嫁了，不能浪费大好青春在学校，女孩子要为自己的将来着想。你看，你四表叔的女儿都三十多了，连男朋友都没有，天天就知道工作，都快熬成黄脸婆了。”
　　这逻辑，我不得不佩服，关我什么事，我最重要的还不是把成绩搞起来，不要底垫。按她的意思，我现在还得找个男朋友不成。
　　“小然，现在的任务是考大学，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我妈讪讪的接过话，然后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听说你家搬到A市了，跟我说说。”
　　她们就喋喋不休地讨论起来，而小鹏那个小屁孩，从头到尾都在玩手机，仿佛一直置身事外。这种无聊的聚会，有谁会喜欢，跟着不熟的人，客客气气地说着别人爱听的话，我也不喜欢，我也想躲在房间里玩手机。
　　当我正神游到远方的时候，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纳命来！”
　　吓得我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看向罪魁祸首，那个小鹏还正在满腔热血地在游戏里奋战杀敌，而他妈妈刚还在兴高采烈地聊，现在则死死盯着他儿子，似乎是觉得他是在发疯。
　　这会三表姑特别有我妈的风范，凌厉的眼神就能杀人于无形，看来我妈这边是受得高人指点，才会练成如此神功。
　　而小鹏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倒是气定神闲，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手机屏幕，拿起他面前的那杯茶，瞧都没有瞧上一眼，一口下肚。
　　可我仔细一看，那个一次性塑料杯里的茶还泡着一根吸完的香烟，一看就知道是他的烟鬼老爸抽完烟没地方放，就随手放到一个杯子里。这年头，不单单有坑爹，还有爹坑。忽然间，我觉得我过的日子还是不错的。
　　一阵剧烈的咳嗽，小鹏是被那杯掺烟的茶给呛得手机都拿不稳，三表姑急忙地拍着他的背，半心疼半愤懑地说：“叫你玩手机，怎么就不看清楚就喝下肚子，要不要去医院。”然后对三表姑夫吼道，“你怎么就把烟放你儿子的水里了！？你这老东西，想害死你儿子！”
　　“这明明就是他没有看清楚，怎么就怪我头上了。”他不服气地反驳道。
　　看他们俩快要吵上头了，小鹏更是咳得厉害。
　　情急之下，我妈站在他们俩中间说：“还是带孩子去看医生要紧，这怎么越咳越厉害了。”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客气地说道这次失礼，下次再来补过。等到他们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我妈急急忙忙地给他们塞红包，还把他们带来的水果饼干塞到他们的手里，几番推脱后，他们便把带来的小包带走，大包留下。
　　关上大门，我妈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感叹：“终于走了，这一家子还真能闹，招呼他们也太累了。”
　　“妈，既然见亲戚那么累，为什么还要见。”我终于忍不住，把我最想说的话说出来，“弄得大家都很累，干脆就不见，反正跟他们也不熟。”
　　“这你就不懂了。”我爸坐在沙发上，吹了吹还在冒烟的茶，“现在是在拉人情，以后要求人办事也是容易得多。现在这年头，办什么事，都要走关系，可不是只有钱才能办事的，还得有人。”
　　大人的世界，我真的不喜欢，可我现在也不是小孩了，难道以后我也得想我爸妈那样，即使面对不想做的事情，也得咬咬牙，违心地做下去吗？
　　不，我不想变成那样。
　　“别在小孩面前说这些，还不快点去做饭。”我妈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之前是怎么答应女儿的，她考上流川后，所有饭都是由你来做的。”
　　“行行行。”我爸无奈地摆摆手，不情不愿地去厨房煮饭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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