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鬼

　　隔天一大早，温夏刚摸开手机就看到了张斯年的消息，好友申请是昨晚通过的，对面在十一点五分的时候发来一个打招呼的表情包。

　　温夏没看见，昨晚从时周觉的房间里出来后就躺床上睡了，但对于这个睡，晚上八点躺下，现在早上十点，细算的话，温夏迷迷糊糊应该只睡了四个小时。

　　她点开消息框，回了一个你好回去便再也憋不出其它话来了。

　　温夏心累地揉了下眼睛，息掉手机屏起身朝外走去，准备洗漱一番然后直接迎接午餐。

　　这个时间，客厅倒是热闹，李燕江忙碌在厨房里，她也休了个国庆小短假。

　　温夏收回目光，很随意地朝隔壁房门瞧了眼，门大敞着，她愣了下，又探头朝卧室里探了眼，床铺叠得整齐，房间整洁，但是没有人。

　　“妈妈，时周觉呢？”温夏莫名慌张，扭头将视线放去了李燕江的身影上，这么一探，已然忘了自己出来的目的。

　　李燕江没转头，背身忙碌着，“他回南桦了。”

　　温夏眉心一跳，放在门把手上的力又紧了一分，“那...他不在这读书了吗？”

　　李燕江没再说话，菜刀割在菜板上的声音发出闷响，水壶沸腾着，连同电视机里的声音同样刺耳。

　　温夏有些心燥，扭头窜回卧室，她摸过床头柜的手机给时周觉狂炸了几条语音过去。

　　“你走了吗？回南桦了？”
　　“你不在这读书了吗？还回不回来？...你不回来我就把你的房间霸占了？”

　　温夏顿了顿，按着语音条的手指松开又发了一条空白语音过去，几秒，她又重新按上，调整好语气。
　　“你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是因为昨天的事生气吗？”

　　时周觉从来不是秒回的主，现在估计坐在车上眯瞌睡，过去怎么也得个一天半天。

　　她泄气似的息掉手机屏，没几秒，又点亮手机屏，点进和时周觉的对话框，依旧没有消息。

　　温夏点进时周觉的朋友圈瞧了眼，干干净净...
　　她停留一两秒，又点开时周觉的头像，放大那只入镜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

　　温夏突然鼻头一酸，委屈，伤心，失落，莫名其妙的情绪交杂而来，渐渐地朝上涌，仿佛要一下将她淹没了。
　　她难受地吞了吞口水，无力感扑面而来，纵使她重新躺回了床上。

　　温夏盯着天花板静了半分钟，抱着手机又气冲冲地给时周觉改了个备注：小气鬼。

　　她越琢磨越气，说没事的是他时周觉，可是今天一大早不打招呼就回南桦的也是他。

　　“温夏，快洗漱洗漱了，等会我们吃早点儿，下午带你去外边玩！”刚改好备注，李燕江在外边吼了一嗓子。

　　温夏压住那股失落的情绪无精打采地应了声好，抱着手机朝外边走去，漱口漱一半，手机在兜里响了一下，她吐掉嘴里的泡沫立马拿出来瞥了眼...

　　张斯年的消息。

　　温夏愣了几秒，点进了消息框。

　　【Z】：才醒啊？

　　温夏盯着消息思忖半分钟，发去一个嗯嗯的表情包又继续手下的事。

　　一切整理完张斯年发来一张图片，温夏点开瞥了眼，满桌的卷子和练习册。
　　温夏点出去，那边紧接着发来一条消息。

　　【Z】：幸福啊，还能睡懒觉，放个假被作业支配，怕写不完，只能一大早爬起来赶。

　　温夏牵强地勾了勾唇，又发去一个哈哈哈的表情包。

　　【Z】：别笑，等你高三了也差不多我这种程度，难受呐！

　　温夏舔舔唇，手底下酝酿几字又被她删去，反反复复，最后发去几个字。
　　—没事，还早呢。

　　这句过后，温夏点出聊天界面看了眼被张斯年弹来的消息刷到下边的时周觉。
　　他点开与小气鬼的聊天界面，发去一个问号又拉回了和张斯年的聊天里。

　　【Z】：不早了，我们这一届一毕业就轮到你们了。

　　温夏盯着消息几秒，抱着手机走出了厕所才回过去。
　　—不管了，先嘲笑了再说。

　　这句话后那边没再回消息，估计又投入了知识的海洋。

　　温夏息掉手机屏朝厨房里的李燕江扫了眼，还没十一点，李燕江已做好东西端上了桌。

　　见温夏出来，李燕江摆手招呼着她，“来，麻利的，吃完饭咱们去外边逛逛。”她取下围裙拉开椅子坐下，“等会出去给你买几件衣服。”

　　“...”

　　-

　　自从李燕江升职后，在温夏的印象里，她和李燕江出门逛街的次数屈指可数。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今天的义禾又被金灿包裹住了，但还是有些变化，空气中散发着瑟瑟的凉意，温夏出门时裹了一件外套。

　　李燕江没开车出门，外面太热闹，打了个出租到了一条繁华的步行街，车停在路道边，一眼眺去，密密麻麻的人影。

　　李燕江很有目的性地带着温夏东窜西走。

　　“我上次路过这边的时候看到家服装店，挺多年轻人在里边逛，还挺好看。”李燕江走在前头，声音在嘈杂的人群里扬了几分，“本来想着今天带着小时也来看看，但这次没办法，只能下次了。”

　　“...”

　　温夏没应，静静地跟在后边，穿梭在嘈杂的人群中，这外套似乎都多余，秋风被挡紧，只有臭汗闷气和乌泱泱的脑袋，看不见底和宽阔。

　　“不过你们年轻人欣赏水平统一，等会可以给小时挑几件。”李燕江顿了半分钟，在前边又说。

　　闻言，温夏愣了愣，快走几步挽上了李燕江的手臂，学着她扬起了音量，“帮他挑几件？时周觉还要回来吗？”

　　李燕江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当然啊，趁这国庆小假，到处都欢声连片的，人家也回去陪陪他父亲，顺带过个国庆。”

　　听着，温夏从出门就一直闷着的心情终于好转了几丝，她哦哦两声，轻悄悄地勾起了唇角，挽着李燕江朝前人群里钻，步子也活泼轻快了几分。

　　三分钟左右，李燕江领着温夏到了一处商场，一二楼都是卖衣服的，打眼一扫，到处欢声笑语，小情侣手挽手，或是几个女生打团边吃边看。

　　服装多样，里边除了小女生多，男生也不占少数。

　　温夏逛逛停停，选了一件样式简单的卫衣，她不喜欢太花里胡哨的东西，在李燕江的监督下又挑了一根运动裤。

　　里边闷热，因为人太多，走一步停两秒，吵闹得心烦。

　　这边刚选完自己的，李燕江又领着温夏去了隔壁男装区，里边几乎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衣服不怎么看，眼睛都是黏在球鞋上的。

　　“这个怎么样？”一条长过道里，李燕江拎着一件蓝色的卫衣观赏了起来，转头去问温夏，“你们年轻人眼光看看，反正我感觉还不错。”

　　温夏只是扫了一眼，她摇摇头，特不捧场地说，“我觉得时周觉应该不会喜欢。”

　　李燕江疑问地抬了下眉。

　　温夏扫了眼衣服上的涂鸦，“他衣服几乎都是纯色，白灰黑，你朝这上面挑吧。”

　　李燕江摇摇头，“小孩子穿这么素净干嘛？”说着，她已经取下了那件衣服，拎着去找售货员要了件码子最大的。

　　温夏无奈跟上，李燕江就是这么个人，先问问别人意见，其实已经在心里确定了这件事和这个选择。

　　店里边逛逛试试一个多小时，再出来时李燕江又拎着大包小包开始了自己的购物之旅。
　　温夏出来这么一趟尽是个洗澡了，汗水已从发鬓间流出，腿乏无力，脑涨鼻闷。

　　李燕江典型地应了那句话，女人爱包如爱命，她就是属于这么一个人，每天努力挣钱，就为全身上下的奢侈品效劳。

　　整个流程下来莫名其妙又到了饭点，十二点过出门，走了半下午，温夏只想立刻回到家睡下。

　　步行街拎了杯奶茶，李燕江打了个车，这才结束了一天的奇幻之旅。

　　温夏将东西放去门口，一进卧室就躺下了，李燕江点了外卖，此刻正精神满满地歇在客厅打理自己一天的战果。

　　温夏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歇了五分钟，她听着自己的狂狂扑通的心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立马去摸索兜里的手机。

　　小气鬼发来一条消息，下午三点过的时候，Z发来两条消息，下午一点过。

　　温夏激动地侧了个身，划开屏幕，没有丝毫犹豫地点进了和小气鬼的聊天框。

　　他发来一条长达十五秒的语音，温夏点开语音条，凑在耳朵边听了听。

　　“回来，国庆回去陪父亲...”时周觉顿了顿，“没生气，别误会，你今早还在睡就没叫你。”

　　闻言，温夏不自觉地勾了勾唇，她紧接着发过去一条语音，“刚刚在外边和妈妈逛街，没看见。”
　　一条过去，温夏抿了抿唇，又静了几秒，继续发去一条语音，“你到了吗？南桦。”

　　那边没能立马回答，温夏点出消息框划进了和张斯年的聊天框，他发来一个哈哈哈的表情包，回复温夏垫底的那一条消息。

　　温夏点开聊天框，打了三个哈哈哈却又被她删掉了，好像有点尴尬和牵强。

　　停留两三分钟，她点出了聊天框，这次时周觉倒回得快，消息过去五分钟不到他又弹来条语音，温夏有些意外地点了进去。

　　“还在车上。”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温夏展了展因为疲倦而皱起的眉梢，按住手机发去一条语音，“那你吃饭没有？”

　　时周觉立即发来一张照片。

　　温夏点开扫了眼，一桶泡面。
　　她发去一个摸摸的表情包，紧接着发去一条语音，“好可怜，只能吃泡面。”

　　那边安静了个两三分钟才弹过来消息。
　　“火车上，这边信号不太好。”

　　温夏抿抿唇，文字发去一个好字又弹过去一条语音，“那你到了和我说一声？”

　　那头很爽快地发来个OK的表情。

　　温夏吸了口气，关掉手机解决了些作业，半小时后，外边的李燕江闹腾了起来，“温夏，出来吃饭！”

　　闻言，她慢条斯理地关上了书本，摸出手机扫了眼，屏幕上空荡荡，温夏伸了个懒腰，朝外走去。

　　李燕江今天点了份冒菜，一人一份盒装的米饭，从红油里蹿出腾腾的香味。

　　温夏拉开椅子坐下，李燕江递来一双筷子。

　　她接过，抬眼去瞧李燕江，“mother，坐火车从义和到南桦需要多久时间啊？”

　　李燕江没立即答，掀开米饭盒子，挑了块肉放进碗里，“估计十几个小时吧。”

　　温夏哦哦两声，心不在焉地夹了块花菜送进嘴里。

　　李燕江看温夏一眼，“怎么了？”

　　她摇摇头，嚼着嘴里的花菜顿了顿又说，“时周觉还在火车上，好可怜，只能吃泡面。”

　　李燕江嚼着嘴里的肉，随口地回了一句，“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幸福，吃香的喝辣的？”

　　温夏没说话，知道李燕江又要念叨起来了。

　　“人小时可比你懂事多了，你看看你，要什么有什么，人家有什么要什么，又听话，长得又好看，成绩也好，还孝敬，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儿子睡着了都得笑醒。”李燕江絮絮叨叨着。

　　温夏抿直唇，没敢插嘴，毕竟这个是真的，李燕江这么一说温夏才后知后觉地察觉，时周觉不管哪一样单拎出来都比她优秀，妥妥的隔壁家的孩子。

　　“但可惜了，就是命不好。”说完，李燕江突然闲闲淡淡出一句。

　　温夏嚼米饭的腮帮子微顿，疑惑的目光放去了李燕江的脸上。

　　她低头在红油里边捞着菜，没抬头去瞧温夏，很平淡地说，“前些年他爸跟他妈离了婚，当时这孩子也可怜，才上初二，判给他爸，他爸公司又忙，俩父子经常见不了几面...
　　李燕江顿了下，夹了一筷子土豆粉放进碗里，“丢学校住了几个月死也不住校了，听说在里边被人欺负了，有阴影了，他妈去学校讨公道，公道没讨着，这孩子每天回家倒是鼻青脸肿的，里边和别人打架，那段时间鸡飞狗跳的，两边都顾不上他。”

　　李燕江嚼着土豆粉叹了口气，满面愁容，“你说这好不容易熬过去吧，母亲又因为癌症去世了。”
　　“也是可怜。”李燕江说着说着眉头就揪了起来，“那边学校他爸没时间管，这孩子在学校不知道怎么了，三天两头的打架，他爸就想着可能是在学校不顺心，干脆就把他转这边来，正好我帮忙着照顾照顾。”

　　温夏听得一愣一愣的，李燕江越像摆闲条一般说着她的心里就越酸涩一分。

　　李燕江抬眸瞥一眼温夏，注意到她凝重起来的表情顺水推舟了一句，“所以啊，我叫你对人小时好点儿。”
　　她说，“这件事你可别去他面前说，就当做不知道，男孩子要面子。”

　　温夏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李燕江觑她一眼又朝红油里边扬扬下巴，“快吃，光听我说了，筷子都没动一下。”

　　温夏抿抿唇，收回神敷衍地刨了几口后便下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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