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之空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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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休息室内。
　　再次来到这个地方……
　　这里的味道，样子，和三年前的一样。

　　夏树转身，看到身后已经到来的人。

　　“你果然会找我，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望着面前的许依珊，夏树笑着，栗色的眼瞳清澈无波。
　　许依珊的身体有些僵硬，面对着夏树，心中冒出一丝凉意。
　　“单小姐，”许依珊轻声说，“你一定知道我的来意。”
　　夏树的确知道。
　　“我来……是要你离开泽唏。”对面的许依珊，似乎回到了三年前的语气。
　　“三年前，这些话发挥了作用，而且我也乖乖的离开，”明橙色的长发慵懒的披散在肩膀，她的眼神少有的冰凉，带有一丝寒气，“但是今天，一切都已经不同。”
　　许依珊的脸色从进门的傲气变为现在的毫无血色，现在的她像是隐忍着什么，声音沙哑的厉害，即使知道她今天来见她少有胜算，她还是坚持一试。
　　“如果是记恨我当初在伯明考时对你说的话，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是，我不会让你们就这样在一起的。”语气逐渐变软，来时的傲气已在此时荡然无存。
　　“为你说了那句我不配和晟泽唏在一起而惩罚你吗？”
　　夏树问，“仅仅惩罚你，就要我离开晟泽唏，这种交易，你认为我会同意吗？”
　　许依珊一怔。她定定的看着浅夏树，像是盯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夏树，晟单联姻是一场丝毫没有感情基础的政治结合，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许依珊的声音像是专程为她奏响的警钟。
　　话如针芒。
　　下一秒，她还是重新看向许依珊的双眸，“我与晟泽唏爱或不爱，不需要外人的介入，而金单联姻，也并非你所说的政治结合。”

　　“泽唏并不爱你！”

　　“以你对泽唏的了解，他会甘愿和一个自己并不爱的女人订婚吗？”夏树反问。
　　“不，不会的……”许依珊突变惊恐的退向身后的墙壁，仿佛极力在躲避一个邪恶的东西。
　　“许小姐，”夏树的声音冰冷彻骨，幽暗的眸子直逼许依珊颤抖的双肩，“如果你认为可以成功的说服我离开晟泽唏，那你还是走吧。”
　　“我是晟泽唏的未婚妻，但更是单家的女儿。如果因为泡沫般的爱情，便破坏掉了两大家族的联合，连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许依珊颤抖着，退后着。
　　“晟少爷爱的只是你，”夏树望着她，“你现在还这么认为是么……你以为你是最了解他的人——了解他的一切，顺从他的一切，而他也是如此对你……”
　　许依珊无措的呜咽。
　　“但是，现在站在晟少爷身边的人叫浅夏树——”栗色的瞳仁猛地抽紧，冷漠的字眼一个个逸出，“也只有浅夏树而已。”
　　脑子一阵眩晕，许依珊摇晃着伏在身后的墙上，她不敢在直视夏树，冰冷刺骨的言语，打破了许依珊对晟泽唏唯一的幻想，她缄默，闭上了了恍惚失措的双眼。
　　一股苦涩冒上心头。

　　许依珊是个美丽的女人，即使三年时光的飞逝，她的美丽也丝毫没有被遮掩，只是现在，苍白的脸色显于脸上。
　　她不该在三年前，那样的激怒她——
　　————
　　——

　　三年前。
　　那夜——

　　淅淅沥沥的小雨依然如青丝般的下落。
　　空气中的寒冷又增添了几分……秋的尽头了，却没有风，只有冰冷的空气和白雾般的哈气……
　　街巷在漆黑的夜里终于变的寂静。
　　没有行人，没有声音，有的只是耀眼的灯光孤独的绽放。

　　夏树站在夜空之下。
　　她已经安静的在这里站了很久——梵尔学园的制服已经尽湿，乌黑的发丝被雨水纠结成绺。嘴唇已经冰冷的发紫。冷空气周围，都是她缓慢暗哑的喘息声。
　　这——是伯明考的落地门窗前。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思绪似乎越来越迷茫的时候，突然间，她警觉的睁大了双眼。
　　“你终于来了——珊珊姐姐。”眼神紧锁着冰冷的地面。
　　声音回荡在空寂的雨路上，传到了身后那人的耳朵里。

　　“我一定要来，不是吗？”许依珊平静的开口，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身影，“你恢复记忆了吗？包括——我就是你曾经的珊珊姐姐。”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可我却记得——你夺走了他。”夏树转过身子，目光定定的落在了许依珊的面孔之上。
　　两个同样是美丽的女人，在这一刻，秋尽最寒冷的雨中，第一次清晰的看着彼此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夏树，你长大了。”许依珊开口，看着眼前以不再是初见时那张稚气的脸庞，她温柔的目光平静无波。
　　“却失去了重要的人……”她淡淡的说。
　　憔悴的月光铺在湿润的青石路上，微薄的反光把夏树的脸映的更加苍白。

　　“你知道我要对你说什么——”依珊开口。
　　“离开晟泽唏……”
　　许依珊微笑：“你的确长大了。”
　　夏树僵硬的站在原地，久站在这冰冷的温度之下，早以让她僵直了身子。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摇曳的看像依珊，“那么，成邵又算什么，他在你心中，到底算是什么……”

　　许依珊惊讶的定住，“你竟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夏树反问，“他在世的时候，恨不得天天把你挂在嘴边，夏树是成邵的妹妹，又怎么会不清楚。”
　　许依珊的眼神开始闪烁，“可成邵走了，我也要寻找我的幸福。”
　　“原来你所谓的幸福，在他去世的第二天就找到了是吗？”夏树笑的冰凉。
　　“即使这样，我也要把它拿走！因为泽唏他不属于你。”前一句的激动被后句的冷静所代替，许依珊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配不上他。”

　　残忍的话语，就像针芒！夏树开始剧烈的咳嗽，空旷冰冷的街巷间也清晰的回荡着她的声音。
　　许依珊别过头不去看她，紧闭起双眼，“泽唏爱的人——是我，所以，你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珊珊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仿佛突然空白了一样，夏树的声音恍惚之间变的苦涩，“经过这样的悲伤，却连要回自己记忆的资格，都没有……”

　　可那个人的背影，已经走远。

　　夏树依然自言自语着，眼神抹不去的冰凉，“你曾夺走了成邵的爱……现在——却又夺走了他的爱……”

　　————
　　回忆渐渐苏醒。
　　——

　　重新回到现在。三年前离去的那夜——伯明考餐厅前的对话，此刻仍然记忆犹新。

　　夏树慢慢的走近她，声音淡淡的轻柔，“心痛吗？”

　　冰冷的声音是从夏树口中发出，许依珊有些讶异。
　　恍如梦魇般的语气回荡在空旷之中。一时间，她害怕夏树即将说出的话。从她的语气中，她听到了憎恶的味道。
　　“你害怕了吗……”夏树伸手，轻拨开挡在许依珊前额的几缕发丝，引起她轻微的一缩，“原来你，也有如此心痛的时候。”
　　夏树苦涩的一笑，轻放下双手于身侧。
　　“告诉我，当你背叛他而来到晟少爷身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在天上的他知道了，会有多心痛……”
　　声音一落，许依珊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惊恐的看向夏树，口中说出了一个名字，“成……成邵……”
　　“原来你还记得，我以为你早已经忘了他。”
　　“不……不，我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忘记成邵。”
　　夏树闭上双眼，“成邵的死，即使不是你的过错，却也是因为你的缘故。”
　　“因为听到你有危险，他抛下了自己唯一的妹妹跑去找你；因为担心你的安危，他开着车飞驰在沿海公路上……”声音仿佛在叙述一个跟自己毫无关联的故事，多年过去，就连心底最苦涩的情感，也变得如同清水，“也就是在那天，他永远的告别这个世界……”
　　“原来你早就知道……”许依珊呢喃着。
　　“我为什么会知道，”看着眼前憔悴而空洞的人，夏树反问，“如果不是爱你，以至于他无时无刻不在自己妹妹面前提到你，我又怎么会深深的记下这个名字，深深的记住成邵的离开，会是拜你所赐。”
　　“夏树……”许依珊的额头透着丝丝汗渍。
　　“现在，你却又要让我离开泽唏吗……成邵虽然是车祸而亡，但临死前，叫的却是你的名字……”
　　——

　　5年前——

　　豪华的飒氏百货大楼。
　　“成邵，”16岁的夏树拥有着灿烂明媚的笑容，亲昵的挽着单少爷的右臂，“这就是明风学长家开的的吗？超漂亮哦！”
　　成邵的身形高挑，一身剪裁合体的咖色西装，更显稳重。
　　“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叫哥哥的名字。”单成邵故作生气的提醒她，眼神中却没有责备的意思，“明风特意今天邀请我们来这里，说是你喜欢购物。”
　　“明风学长真好。”
　　“夏树，你喜欢明风学长吗？”成邵问。
　　“喜欢啊，从小就喜欢呢。”夏树回答的很快。
　　成邵有些失神，深邃迷人的眼眶闪过一丝摇曳……
　　“那如果哥哥希望你们呢在一起呢？”他又问。
　　“死成邵，你开什么玩笑！”成邵的眼神很认真，这让夏树心中升起不安，“夏树从小的梦想，就是可以和成邵在一起，彻底的摆脱异地居住的处境！”
　　“可是明风学长也很想和你在一起呢……”
　　“除非成邵消失了，才有可能！”夏树喊道。

　　只有他消失，夏树才会考虑和明风的关系。
　　是这样吗……

　　“嘀嘀嘀……”手机铃声响起。

　　“喂，成邵，在干嘛？快过来啊！”夏树还是忍不住先和哥哥说话了。
　　已经跑到前方的她回头闷闷的看向站立不动的哥哥。只见单成邵本是笑容满面的脸上，突然因一个电话而变得凝重。
　　气氛不对，她快步回到成邵身边。

　　“哥，怎么了？”夏树担心的问。

　　担心之余，在她和成邵的四周，不同的方向，分别走来了几个身穿黑衣的壮汉。夏树有些慌乱，但成邵还在自己的接听电话，没有顾虑到身旁围上来的人。

　　终于，单成邵挂上了电话，身体有一丝摇晃但又很快的恢复平静。
　　“夏树，听哥哥的话，好好的留在这里，哪也不要去。”成邵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妹妹，盯着她的每一个地方，仿佛要吧她看透一般。
　　成邵的目光另夏树更加慌乱。
　　“哥……旁边，有好多奇怪的人，向我们走过来了。”
　　“没关系，不用怕，这是哥哥派来保护你的人，”成邵一笑，可她看到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白，“夏树，一定乖乖呆在这里，不要乱跑，好吗？”
　　“恩。”
　　周围的黑衣人满脸萧杀之气，并不像他所说的来保护她的人。她还是点头答应，不让他为自己担心。
　　“依珊出了事，哥哥现在要马上赶过去了。”单成邵低头看了看腕表，“等哥哥回来。”

　　伴随着成邵匆忙的脚步声……夏树傻傻的站在原地。
　　他的身影渐渐变的模糊。
　　为了那个女生吗……那个叫许依珊的女生。即使心痛，夏树还是望着哥哥去了……只记得，她的成邵好像在即将消失在她眼前的一刻，又转过头看了她，那世间仿佛最温柔的微笑绽放在他的嘴边，流露出最真心的留恋，可她却看不清……

　　等他回来，他们就还有好多时间。
　　——

　　烈日照耀在新市郊外的沿海公路上。光鲜的公路上，反着海蓝色的光芒。
　　盘桓路段的拐弯处，传来了吵闹的围观声——
　　“简直太惨了……”
　　“谁说不是，撞的这么厉害，不可能抢救的过来。”
　　“沿海公路上还开那么快，出事岂不是迟早的……”

　　“混蛋！你们在说什么！”
　　突然从人群外传来一声大喝！
　　人们惊愕的同时都不约而同的转身望去。
　　一个满面泪痕的女孩子发疯般的冲到外圈一个人身上，大骂着，“没有血性的畜生！混蛋！”
　　被骂的人显然受到极度惊吓，仓惶之中便跑掉了。

　　“成邵！成邵……”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刺耳的警铃声中响起。
　　夏树跑到人群之中，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她不相信！她不愿意相信！她最爱的成邵！她最爱的哥哥！
　　竟鲜血淋漓的躺在了环海公路的路旁……

　　从成邵头部流出的鲜血已经浸染了他大半个身子……那本是柔软随意的发丝此刻缕缕粘于脸侧。
　　耀眼的阳光照在血泊之中，泛着隐隐光芒。
　　不远处，跑车的残害，熊熊的大火，都像是在嘲笑她的梦魇！

　　“成邵！哥，哥哥！”夏树伏在已经奄奄一息的单成邵身上，低沉的哭着，“哥你不要出事，挺住，救护车马上就会到！哥……千万不要离开夏树……”
　　她撕心裂肺的哭着，不肯松懈的看着哥哥，仿佛一个眨眼，他就会立刻消失在眼前。
　　海风扬起了血液黏稠的味道，她第一次感觉到，至亲的死亡对自己的压迫与恐惧仿佛逼得她就要窒息。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直冲喉咙。

　　她想，成邵一定是有话要说的，否则不会努力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妹妹。
　　倒在血泊中的单成邵，满身殷红，却唯独那张玉砌般的面容，还依然净秀□□。
　　只是……他眼中徒有万般爱怜与不舍，也并没有开口向她说出一个字。

　　最后，慢慢的，夏树看到成邵的左手紧了紧。
　　而那只手中，则握着他的手机。
　　“哥，你是要用手机吗？是吗……”夏树突然会意，连忙帮成邵拿来手机放在他的耳边。

　　警铃狂鸣……

　　泪水模糊中，夏树只听到哥哥用及其虚弱的声音对这话筒说道：“依珊……依珊……我们的，誓言……”

　　夏树站起身，她的后背挺的笔直，她不记得自己在成邵离开的那一刹那，是如何撕心般的痛哭。只记得她的泪仿佛在那一天流到干涸。

　　骄阳依然照耀着光鲜的路面，而她的苍白却被海蓝色的反光映到模糊……

　　警方说，哥哥出事时的车速远远超过了环海路上原限的速度，而肇事的司机也从那天起就从人间蒸发了。那部哥哥最后用的手机，最后的通话人，则是叫做许依珊的女孩。

　　第二天，政界单家公子离世的消息，便同平民少女许依珊与政界骄子晟少爷的恋情同时登上了各大媒体报刊头版头条。

　　只是，那时心里憔悴的她，已无力在管那些莫须有的人物和事。
　　漫天的彼梵花，狂乱的飞舞着。
　　飘落在早已干涸的血迹上……
　　妖娆的，仿佛地狱中的烈焰。

　　却是她，怎样也挥之不去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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