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

　　一出叶家大门，敖裳便径自笑开了。
　　“秉言？”转进了一个僻静处，在柳树底下叫了一声。
　　一个年轻的侍卫从半空中显出了形。
　　这是敖裳最为信赖的侍卫。
　　“给我好生盯着叶家。有事情立刻回报。”
　　“是。”
　　不知去向？叶重机个老儿真当我是好骗的么？敖裳手里捏着半截柳条，切切的想。
　　“还有，若是棠迦敢来，就给我往死里办他。”
　　“---是。”

　　翌日清晨，天朦朦亮的时候，锦儿习惯性的早起了。跳下床来，伸个懒腰。看看师傅和师兄的房门依旧紧闭，知道这两个人不到日上三竿是决计不会起床的。
　　惯常的出门打水，洗脸。烧火做饭。
　　下到灶房一看，坏了。
　　昨天自己折腾了一天，竟忘记买菜了。
　　锦儿向着外面望望，天边一摸曙色朦胧。
　　应该，赶得及早市。
　　遂整整衣衫，跨上篮子，对着叶重机的屋门敲了几下，
　　“师父？”
　　------
　　“师父？”
　　------
　　“师父！”
　　半响后，终于，
　　“何事呀-------”倦意浓浓。
　　“师父，昨天忘记买菜了。我现在出去赶个早市。早饭的粥米已经配好，你和师兄再填把柴就能吃。”
　　------
　　“师父？”
　　隐约听见一声翻身的动静。
　　“你---”
　　叶锦在门外等了半天不见“你”的下文。
　　里面呼声又起。
　　只得作罢。
　　又想了想，从屋里的床头柜子最低层的小木盒的小铜匣子的小布包的小油纸袋里摸出几十文钱。仔仔细细的存在胸前的内衫的袋子里。打开大门，赶早市去了。
　　早市就在五柳东街，连曲敬桥都不用过。锦儿又往上提了提篮子。蓦的想起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大人模样，身子高高的再不用担心篮子磕到地上。
　　想到这里脸上渐渐浮现起了笑意。脚下一个不慎整个人撞到一堵肉墙上。
　　叶锦心里一惊。连忙道歉。
　　“莫怪莫怪，我刚刚不小心。实在是我的不是。”边说边扶着那堵毛乎乎的墙起身。
　　“你奶奶的没长眼睛？”被撞的人唤做齐耀祖，祖辈都是京城人。他则是个身高七尺的带毛壮汉。爹妈给起的名字倒是响当当的硬气，还有那么几分铮铮铁骨的意味。只可惜，干的勾当却远没名头那么响亮。
　　大约是起床气没销下去，齐耀祖碗口粗的大胳膊一挥，跟拎小鸡一样把锦儿扔出几丈远。
　　叶锦的小菜篮在地上滚了几滚，正摔在齐耀祖的脚边。
　　沙石的街道立刻磨破了叶锦细嫩的手掌，血丝细密的渗出。他皱着眉头，觉得掌心一跳跳的疼痛，火辣辣的。
　　“你！”叶锦瞪圆了眼睛怒视着齐耀祖。在晨曦的紫青微薄里显得炯炯有神。
　　哪怕是初秋，清晨的空气里多少还是带了分瑟瑟的料峭。齐耀祖却大敞着怀，露出茂盛的胸毛，一脚踢开脚边的小菜蓝。
　　“哟！怎的！不服你大爷？”作势就要上前。
　　天边的太阳此时终于跳了出来。整个五柳街自混沌的暗调一下子转成了清晰地亮色。叶锦的容貌也在齐耀祖的眼里明朗起来。
　　啧~！！！
　　齐耀祖停了步子，倒吸一口凉气。
　　好生俊俏的小哥！
　　一双细长勾魂眼，偏生挂两抹微墨远山眉。瘦高的鼻骨撑起一张飘逸的脸盘，却要在下面点缀上一颗樱桃样的小嘴巴。
　　啧啧啧~
　　说不出的清雅出尘，丽质销魂。
　　“你想怎么样！”地上的小美人瞪着惊惧的眼睛开口说话。
　　齐耀祖脑子白光一闪，计上心来。
　　连忙弯下要来，笑的百般谄媚，“嘿嘿，小哥，小哥。哎，莫怪。”把叶锦仔细的搀扶起来。
　　锦儿一脸狐疑，初时还有点躲闪，见他一脸诚恳，也顺着他的搀扶从地上站了起来。
　　“哎，小哥，我真不是存心的。今早家里的婆娘把我吵起来赶早市。正窝着一肚子火。”腆着张脸又向叶锦靠了靠，“就正好撞到您身上了。”
　　嗯？“明明是我不---”叶锦要辩解。
　　一张粗糙的大手一挥，“诶！莫说了莫说了。不打不相识。要不是今早这么一下，咱也不会成为朋友。走走走---”呃，一扫边上躺着的小篮子，“去买菜去！去哪里买菜？告诉大哥我，我们一起去。”
　　叶锦被突来的大哥唬的晕头转向，早就忘记了此人刚才的面目狰狞。迷迷糊糊的点头。
　　齐耀祖心里暗自叫爽，紧忙的把篮子捡了起来。自己挎了。那边拉上叶锦，“走走走！”
　　叶锦犹豫的唔了一声。也跟着走了。
　　赶早市赶早市。其实是一门很复杂很深奥的学问。为什么称之为赶呢？那是因为，你需得赶。
　　赶早，赶得就是货物新鲜价格便宜。若是稍稍晚了那么一步，就只能拣些卖剩的来买。这对于长期混迹于菜市场的叶锦来说，是极端不能容忍的事情。
　　叶锦今天出门本来就晚，刚才又耽搁了那么些时候。早市上的东西已然不剩多少了。就是那个号称自家小院今晨刚摘得韭菜，也带着一股蔫头巴脑的耷拉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一张小脸皱了起来。
　　齐耀祖在旁察言观色，瞅准叶锦挑菜的时候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小兄弟不是京城人士罢？”
　　叶锦嗯了一声，“才搬来将将一年。”
　　“哦。”齐耀祖心里一乐，那就更好了。
　　叶锦好不容易挑了一把自己满意的青菜，付了一个铜板，把菜装进小篮里。
　　不过---新鲜的虾米---叶锦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些何婆婆松的干蘑。用家里的干蘑和新鲜的大虾做一碗美味的汤。师父是师兄一定很乐意。
　　可是逛了一圈，竟没有一家在卖大虾。
　　“小哥？这是要买什么？”齐耀祖任劳任怨的跟着，看着叶锦脸上的颜色不对，紧忙问道。
　　锦儿皱下眉头，“想买些新鲜的大虾的。可是如何也买不到。想来还是来晚了。”
　　齐耀祖道，“那是当然！新鲜的虾一上来，就被抢走了。这个时辰了，若是还想买，除非----”
　　锦儿两眼一亮，“除非什么？”
　　齐耀祖眼珠一转悠，
　　“出了五柳街就在安阳门的那带，有些没有进城官文的海里鱼贩子。他们么----”
　　锦儿心下明了。确实听婆婆们提起过，安阳门那带常常买的到五柳街上买不到的新鲜花哨东西。而且，还有很多锦儿一直很喜欢的外面围了圈漂亮绸缎花的八宝玲珑高阁船。只是---师父曾经告诫过自己，那一带鱼龙混杂，并不是正经人家去的地方。
　　是以，小脑袋摇的拨浪鼓般，“不行不行。决不能去。”
　　齐耀祖一拍他的肩膀。“你个大老爷们怕什么呢？不是还有大哥陪着你！”
　　叶锦转念一想，是了，我现在是个大人了。还怕什么呢？
　　再瞅眼大哥精壮的毛茸茸的胸肌。踌躇了半响。终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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