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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蒲的灵契
明蕖跪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不停咳出黑瘴。
他咳得涕泗横流,满眼满脸,那黑黢黢的烟雾粘得他脸上到处都是,单薄的睡衣也在剧烈的冲击下破烂得看不清原样,乍一眼看去,仿佛常年落魄在街头的乞丐。
他眯着眼看了看自己,他觉得他此刻连乞丐都不如,他连蝼蚁都不如。
被抛弃,被吊打,自以为终于有了一点保护他人的能力,可一瞬间就被撕得粉碎。
连同他的尊严,他少的可怜的希望,一同碎成了渣子。
他摸出一直藏在衣襟深处的小玉瓶,那是他每个睡不着的夜晚,都会拿出来摩挲的东西,那是曾经满眼都是自己,且只有自己的付柠月,托付给他的东西。
这些日子,他对这小玉瓶研究得痴迷,却始终未得其解,今日掏出这瓶子,却悚然发现,瓶身不知何时,竟爬满了碎裂的纹路,如同哥窑的裂纹釉,只是纹路中闪着一丝微光,让这瓶子看起来美丽又诡异。
明蕖想:莫非这瓶子亦知我心思?
此刻他的弦境开始坍塌,看来那人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明蕖紧紧捏着瓶子,心道自己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得死,他誓要看一看对面是何方鬼畜。
他调动意念,趁着自己还算清醒,微微抬起手,念出咒诀,将那即将土崩瓦解的弦境一下折叠起来,最后如同被突然抽进了其他空间,消失在了明蕖掌心。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又支撑着站了起来,此刻他重回现实,环顾四周,那两人早就不知去向,只剩下刚才那片金灿灿的桔柚林,不过此刻已被燃烧殆尽,只剩下枯枝焦叶诉说着残败。
他又往外走了几步,猝不及防,在那名为桔柚间的亭子里,看见一个人影趴在石桌上。
他身着青纱素衣,可整个后背已被血水染红,此刻他一动不动,甚是可怖。
明蕖的心提到嗓子眼,这是他来这世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他犹豫了一下,便大步上前。
他猜想,若那弦境是被献祭硬开,则眼前的,便是心甘情愿为开弦境献祭的人。
他看着那人,觉得眼熟,很快心中有了三分明确。
将那人翻过身来,却不料他直直地往地上摔去,明蕖赶紧将他一把接住,忍着惊惧,大声道,“沈一蒲,清醒点!”
他扶着沈一蒲的那只手臂上,温热的血水不断滴落,他忍着不适,在脑中飞快搜索着,边朝沈一蒲道,“我先给你止血。”
沈一蒲缓缓地摇了摇头,他动了动自己的手,示意明蕖将手上的戒指取下。
那戒指明蕖认得,一尾灵鱼此刻也闪着微光,跟那小玉瓶呼应着。
“这玉石,是上古神物,”沈一蒲虚弱道,“你戴上,便什么都知道了。”
明蕖看了看那枚戒指,又看着沈一蒲,没说话。
沈一蒲道,“我大限已至,不会骗你,只是我还有未了的心愿,我其他不求,只求你替我,杀了暗影。”
是暗影。
明蕖心中一动,怎么会是暗影?
若刚才打破他弦境的是暗影,那付柠月要找的人,便是暗影。
可暗影不是明蕖的死对头吗?付柠月怎么会跟他。。。
他看了看满身鲜血的沈一蒲,点了点头。
沈一蒲交代完,如释重负,他微微吐了口气,“暗影给我用了上凝魂,让我深信付柠月在弦境中有生命危险,所以我才舍命献祭。”
明蕖道,“师徒一场,你还算有情有义。”
沈一蒲闻言,摇了摇头,他闭上眼睛,含着笑,渐渐失了呼吸。
明蕖叹了口气,他调动意念,使尽全力,为沈一蒲造了一个小小的弦境,那弦境中只有一口冰棺,他将沈一蒲放入其中,心道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带去山下,让惊木堂给他一个体面。
收了那小小的弦境,天已黑成一片。
明蕖举起那灵鱼戒,心道沈一蒲虽害过自己,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况且自己目前也没有其他办法,便将其套进了自己左手食指。
一瞬间,如同开启一扇异界大门,明蕖没料到沈一蒲的灵契竟然强大到这种地步。
他还记得夏安那灰白色的断断续续的灵契,此刻沈一蒲这宏大又具象的世界让他一下着实震惊。
他定了定神,画面便来到了一个雪天。
沈一蒲和沈一磐,也就是被赐名后的沐言和沐云,正在书房抄经,沈一蒲抄的是《清净经》,而沐云抄的,则是《太乙宗旨》。
窗外白雪皑皑,房内碳火盆劈啪作响,沈一蒲突然停了笔,叹了口气,朝沐云道:“我抄不下去了。”
沐云也停了笔,“师父一出去,你就想偷懒。”
沈一蒲心事重重,“你知道我不是想偷懒。”
沐云起身,将书房的门关上,朝沈一蒲道,“哥,你还在想那天晚上的事?”
“嗯。”沈一蒲看向沐云,“我们得把这事告诉师父。”
沐云皱了眉,“不行!我们无凭无据,师父只会认为我们年少无知,不会信我们的!”
“不信也得信,”沈一蒲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我不可能看他踏进火坑。”
“那你打算怎么做?”
“先把王安安控制起来。”沈一蒲道,“她想杀师父,我们先杀了她。”
沐云看着眼前的沈一蒲,有些不可自控地颤抖,但他稳了稳情绪,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沈一蒲自小便善制各种器具,进了鹤鸣山庄更是如鱼得水,接触了各种古籍,钻研过后制出了各种小器具,而其中他所制的“听音珠”在无意中被混进了提亲时鹤鸣山庄送于王家的定亲礼中,并送进了王安安闺房中。
机缘巧合之下,沈一蒲听到了那夜王安安与他人相好的床榻之声,并在结束之后,竟与那情夫谋划着日后杀死付柠月,并夺取鹤鸣山庄之意图。
沈一蒲大惊失色,忙将此事告诉了沐云,可二人未留下任何证据,且那日过后,便再也没有抓到把柄,王安安亦如同所有待字闺中的女子,看似一心一意盼着自己的郎君。
后来王安安又借想提前适应的理由住进了鹤鸣山庄,而恰逢那时付柠月不在庄内,也便没有任何人敢拦着她。
没想到她得寸进尺,进了鹤鸣山庄,先是带了一大批佣人将几处重要的把守置换了个干净,甚至进了付柠月的卧房,搜了个底朝天,说是要打扫清理。
最后又去书房,将自己的书稿画件挂满塞满,说是要与付柠月培养精神交融。
鹤鸣山庄上上下下敢怒不敢言,只暗自叹息付柠月怎会迎娶这样跋扈的女人。
偶尔也会悄悄议论,鹤鸣山庄早已算是显赫之门,实在想不出要娶这王安安的理由,想来付柠月该不会只是因为王家富贵,想强强联姻,壮大鹤鸣山庄,才同意的这门亲事吧。
可想想付柠月对明蕖的感情与期盼,若只是为了给将来的明蕖铺平道路,似乎这样选择也不失有理。
但沈一蒲想不到这些,他只觉得付柠月被骗了,被一个肮脏且满是坏心的女人骗了。
他对王安安的情绪,变得十分复杂,他觉得王安安是令人羡慕的,是令全城女子都羡慕的,甚至连他这男子都似乎藏了羡慕的心思,可另一方面,他更想不明白即将拥有付柠月这样美好的一个人,王安安为何还会有那样歹毒的念头。
她唾手可得的,对他来说,可是连念头都不敢动的。
于是,他找了一个晚上,想单独与王安安谈一谈,如果能顺手留下些证据,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他嘴上恭恭敬敬地喊“师娘”,可心里却烦躁愤恨得无法呼吸,他与王安安你来我往,几经周旋,不料王安安却早有防备,守口如瓶。
最终他什么证据也没拿到,却被王安安反制了一遭,“你对你师父的关切,似乎过头了。”
沈一蒲到底年轻,没料到对方竟是如此城府之人,他一时语噻,闪烁的眼神更如直接承认了。
王安安大呼“精彩”,还反过来威胁沈一蒲,“我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敢逾矩半分,我绝对让你师父先将你逐出师门。”
那场谈话不欢而散,可第二日王安安却死在了房里。
整个沪溪城流言四起,待付柠月赶回鹤鸣山庄之时,王家派去的游民已将山庄围了个水泄不通,堵在门口要求交人。
付柠月审了沈一蒲,他老老实实交代,说了自己对王安安确实起过杀心,但有贼心没贼胆也是事实,对于王安安的死,他有不在场证据,但若付柠月需要平息事端,将他交出去也不会有怨言。
付柠月又审了沐云,沐云表示自己也有不在场证明,且他虽跟沈一蒲是双生子,但二人性格完全不同,沐云对凡尘俗世没有丝毫兴趣,平日里除了抄书就是读经,一心想着修炼升级,平日里除了付柠月,也就只有他哥哥能与他说上几句话。
付柠月一时无法定夺,正想先出去先与王家商定一下,却不料对方已然等不及,竟趁着天黑月隐,一把火烧了鹤鸣山庄一侧的偏殿。
那偏殿虽说不是什么藏文纳册的紧要之地,可巧在明蕖自小到大的房间就在那里,此刻被大火燃烧面目全非,连同几个无辜的家仆命丧其中,付柠月见此,不再隐忍,于是沪溪城百年来最激烈的斗争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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