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

　　“他有些黏人。”施宗目光落在古云杉图案的族徽上，银色徽章在经历百年蹉跎后依旧光亮，“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小熊，可给人的感觉像是被抛弃后的幼猫。”

　　他展开施亦带来的衣物，是一款当下极为流行的套头针织衫，衣边有闪光的条条银丝。

　　总之很花哨。

　　“啊，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样的衣服吗？”显然施亦也没料到，他伸手一搓，“勉强还算柔软，你接着说吧。”

　　施宗沉默一下又重新开口：“他总是很笨拙地打听我喜欢吃什么，想方设法的表达他也喜欢，以为这样我便会多吃一点。

　　生活四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喜欢的不是啵啵鱼，是番茄炒蛋。”

　　施宗握了握手，又无力摊开。

　　“我不小心说了伤害他的话，虽然很含蓄，但他那么敏感，一定察觉到了。”

　　施亦忍不住问了句：“什么？”

　　“拿他同邹六对比。”

　　只一个名字就能让擅长不动声色的施亦皱眉，他不解道：“你怎么会跟他有关系？”

　　“他接下来的戏是历史剧，想来学校请历史老师……”

　　“你主动申请的？”

　　施宗背靠沙发，银发自额头垂落两边，他喉结滚动，不知如何开口。

　　施宗打开投影，画面在经过轻微地抖动后，荣夏小脸出现在屏幕上。

　　“我还没来得及看到这个视频，便被他哥哥先入为主误导了。如果当时我再多相信他一点，我们……”

　　我们或许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施亦若有所思道：“荣夏的哥哥？难道是荣乐松大儿子容延？”

　　“你认识他？”

　　“谈不上。”施亦摇头，“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在某个秘密会议上。他不知得罪了一区的谁，被整治惨了，现在还在经济狱关着。”

　　“什么时候的事？”施宗疑惑。

　　施亦想了一下回道：“前些天吧，消息封锁得很快。”

　　结束画面出现，短暂跳转后，荣夏的笑容又浮现在屏幕里。

　　“如果他是实验室出来的，那我也想要一个。”一直摸下巴的施亦突然开口。

　　施宗警觉：“那是我的雄主。”

　　“你们早离契了。”施亦并不在乎施宗的敌意，“又乖又黏人，谁不想要这样的雄虫，他要星星我都肯给他摘下来。”

　　施宗张口结舌，可一时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一个人坐在沙发角生闷气。

　　“那份名单不是我给容延的，是雌父。”

　　施亦同那双浅灰色眼睛对视，他斟酌下开口：“雌父不知在哪听的消息，觉得他能给雄父治病，想方设法将他抢到手。

　　你也算争气，成了他雌侍，可偏又跟玩得那么脏的邹六混在一起，还被告上了审判庭。

　　雌父大怒，才把你抓回施家。”

　　他抬手放大投影，手指按在荣夏脸蛋，施宗挥走又落回原处：“这是施家不知道传闻真伪，如果是真的，荣夏能不能活到进化期都是未知。”

　　施宗沉默着关掉投影，在施亦满脸你真的很小气的目光中问道：“雄父的病到底是什么？”

　　施亦凝视窗外巨大到不正常的古云杉，语气讥讽：“谁知道呢，万一是年轻时亏心事做多了的报应也说不定。”

　　……

　　天黑了。

　　卞岭西炒了盘番茄炒蛋放在打满补丁的铁皮桌子上，一旁摆了两双碗筷，他伸着长腿一动不动。

　　章鱼的脑袋有些掉漆，它正挺着肚子在修理室偷偷往自己脑袋上抹油抛光，试图让自己成为第一美机。

　　可惜来自首都星的视频申请传来，震动令它握机油的手一晃，不小心由透明油切换成了黑油，脑袋上黑一块白一块，像只花猪。

　　它来不及悲伤便被一只手提着往外走，堂堂三百斤的自己毫无尊严的被扔在门口。

　　“丑死了。”

　　卞岭西进去前还不忘嘲笑它，最近刚给它升级了系统，他不信这玩意听不懂。

　　白景山憔悴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卞岭西往嘴里扒饭的手一顿，挑起一边眉毛：“荣夏又怎么气你了？”

　　“如果说，有人把你家荣夏弄哭了……”

　　卞岭西夹鸡蛋的手一顿，他冷盯着白景山：“谁？”

　　白景山心虚地移开眼：“打个比方。”

　　“是你？”卞岭西放下碗筷，目光暗沉，“你对他说了什么？”

　　白景山举手投降：“没，就是告诉他，他的西西哥哥还活着……”

　　卞岭西冷笑，他把米饭放在章鱼保温桶里，十指交叉伸了个懒腰。

　　“虫王在准备对他进行二次记忆清洗。”白景山抹把脸，柔顺的金发乱成了鸡窝，“我争取了三天，明天电灯泡面试，我也怕施家在那个时候动手。”

　　卞岭西目光一凛，他不担心虫王会整出什么东西，他想不通施家。

　　白景山解释道：“施家雄虫施以淮得了重病，他们觉得荣夏身上某些东西可以救命。我之前阻拦过荣夏，可现在他必须得去。”

　　他调出来数据发给卞岭西：“我调查了，波动和你先前在战场上的高度吻合，而它下一次出现在拍摄星附近，我就想──”

　　“你疯了吗？！”卞岭西难以置信，“你要让他穿过那种鬼地方？”

　　他撸起袖子，露出从手腕到胳膊肘的紫黑：“这还时不时发作，荣夏身体特殊，你不担心我害怕，那是我养大的雄虫！”

　　“那我们该怎么办？虫王想让荣夏沦为[配种]的工具，我们做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让他脱离虫王自由活着吗？！”

　　白景山捂住脸低吼，他双目通红：“如果连你的机甲都护不住，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躲过他的监视将荣夏送走。”

　　两人陷入僵持，卞岭西飞快地捏了下鼻子，他望向桌边有些凉的番茄炒蛋，握住右胳膊。

　　“连我都不能保证他会平安来到我身边，你敢保证吗？”

　　卞岭西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他眼中的痛苦不比当年落在荒星上的少，他端详袖口的小熊，目光变得决然。

　　“算了，如果失败，大不了我随他一起走，省得又一个人孤零零地哭鼻子。”卞岭西拿起筷子，米饭拌在番茄蛋里，又使唤章鱼去厨房给他拿勺子。

　　白景山好奇道：“这个就是炒到粘稠的番茄炒蛋吗？”

　　卞岭西撩起眼皮：“怎么？”

　　“那次电灯泡提着饭来找他，里面不是肉就是鱼，我还以为是荣夏喜欢吃，没想到是他喜欢的。”白景山添油加醋。

　　卞岭西咽下一大口拌饭：“小蠢蛋最讨厌鱼，也真是难为他了。”

　　白景山惊讶，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后来电灯泡知道荣夏喜欢吃番茄炒蛋，借医院的锅又做了一次，你猜怎么着？荣夏只吃了一半剩下的全扔了哈哈哈！”

　　卞岭西勾起嘴角，先前的郁郁一扫而光：“他如果不扔，倒是愧对我之前教他的事。”

　　白景山想再度追问打探，卞岭西利落地切掉了通讯。

　　章鱼在他脚边转圈，卞岭西踢了踢它的大花脑袋：“一个撞墙一个转圈，你们不愧是同一个芯片造出来的东西。”

　　……

　　荣夏坐在病房，翻看他没来得及看完的绘本。

　　污泥离开了，黑发小人被金发小人搀扶着来到一个银白色实验室。实验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与天花板同高的玻璃容器，淡蓝液体有奇特的光感。

　　黑发小人头上冒出一个问号，金发小人从桌子最低下拿出一些文件夹递给他。

　　黑发小人翻看，头顶上气泡由一开始的问号变成感叹号，他丢开文件狠狠揍向金发小人，金发小人狼狈逃窜。

　　金发小人不断地比划王冠形状，黑发小人才冷静下来。两人坐下一起商讨，对话框渐渐重合，两人意见达成了一致。

　　翻开下一页，荣夏又看到熟悉的栗色大蛋。他拳头紧握，确定卞岭西还活着后，仅存的痛苦随着这圆滚滚的大蛋无影无踪。

　　荣夏甚至还想邦邦两拳那家伙。

　　黑发小人开始着手制作，他们挑选很多材质与外形，最终选了来自宝石星造价不菲的天然蓝宝石。

　　黑发小人连同书一起交给金发小人，他们来到一个小院子，多重考虑后将书藏在这里。

　　就当两人准备完一切的第二天，污泥下发了赴往前线命令，黑发小人吻别栗色大蛋，背影消失在夜幕……

　　荣夏丢开书，食指不知不觉放在嘴边。他有个怪癖，紧张或思考就不自觉地咬指甲。

　　黑发小人是卞岭西，金发小人是白景山，栗色大蛋是他自己，而实验室里的液体看上去格外眼熟，像是白景山让他泡的东西。

　　好不容易养好的指甲又变得坑坑洼洼，荣夏躺回床上，腿顺着床沿放下。由于身高脚挨不到地，在空中来回晃荡。

　　那团污泥，难道是虫王？

　　荣夏仿佛受到极大的惊吓，他飞快地摇头否认自己的想法，鼻尖都甩出了残影。

　　“你这是在干嘛？”

　　头顶上传来一道熟悉的播音腔，荣夏睁大眼睛仰头，来人正抱着一束花笑眯眯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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