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子

　　杀死“黑玛丽”后，该隐开始做一些奇怪又模糊的梦。他常常梦到的一个场景是在一片玄铁色的荒原，一个黑袍男人静静地站在荒原边际，面朝深渊，长久地默立不动。他是谁？他站在那里作什么？梦里的画面是黑白的，男人默立的背影给人压抑又悲伤的感觉。

　　如水的月光倾泻在地板上，枕头边静静躺着那把银色十字暗纹手|枪。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手枪，上面的符文和刻字出自古老的血族咒语。该隐抚过枪身上的刻字：

　　“君宜救出我。我在死生相续中，如蛙在眢中。”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听着像是某个人在呼救。

　　距离他们回到安潭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这段时间安潭市风平浪静。蓟安德神父惨死案暂时告一段落，随着光照会的出现和王乐乐被转化成吸血鬼，事情的真相几乎一目了然。蓟安德和王婉华应该曾经是这个神秘组织的成员，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组织处理掉了。蓟安德的姐姐蓟小云以及他们的私生女王乐乐也没有逃过光照会的肃清。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光照会出于什么原因杀了他们，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组织，以至于搭上了自己的命？

　　正在该隐反复思虑着从王婉华开始的一系列吸血鬼杀人案时，安潭市里高中高三（五）班的钟丽儿正背着书包从家中走出，前往搭最早的一班公交去学校。

　　天还没亮，蒙蒙灰色笼罩着凌晨五点半的安潭市。城中村这块路况不好，路灯年久失修，好几个路灯都是坏的。钟丽儿拧开小手电筒，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上深一块浅一块的泥坑，慢慢往马路边走去。每天这个点去上学都是钟丽儿最害怕的时候，破旧的小区静静的，流浪猫和流浪狗在垃圾桶边上搜寻着食物，只要人靠近，这些流浪猫狗就会竖起全身的毛发，喉咙发出低沉可怖的咆哮声。但令钟丽儿最害怕的还不是这些猫猫狗狗，而是那些宿醉到凌晨才回来的社会青年。这些人基本都是混混和无业游民，每次遇上他们，钟丽儿都会偷偷跑掉，把自己藏起来，等他们过去再走出来。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早出门，因为她家离学校太远了，她必须赶最早一班公交才能赶上早自习。五班的班主任是位严格的老师，不参加早自习和迟到都会被惩罚。钟丽儿对当众被老师罚这件事怀着强烈的恐惧和排斥心理，她宁可每天少睡一小时，也不想迟到。

　　这日的早晨轻悄悄，没有宿醉晚归的社会青年，就连平时徘徊在垃圾桶边上的流浪猫狗都消失不见了。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钟丽儿没有多想。走出小区门口的那刻，钟丽儿长长地抒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她的头顶突然蹿出一个黑影，钟丽儿连对方是什么东西都没看清，后脑勺就受到重击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鼻尖涌入一阵刺鼻的味道，像是消毒水味。钟丽儿缓缓睁开眼睛，随即下一秒便惊恐地瞪大眼睛并且拼命扭动起来！

　　三具浑身溃烂的尸体并排躺在她面前的棺材里，而她自己也被关在一个长方形的木板盒子里，并且她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一丝|不挂，双手双脚缠绕着无数透明的管子。这一切都超出了这位年仅17岁的少女的认知，钟丽儿紧紧闭上眼睛，拼命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噩梦。

　　“呜呜呜……”少女害怕到极点的哭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

　　“呜呜呜。”
　　“呜呜呜。”

　　该隐被哭声惊醒，但四周是熟悉的卧室，没有人在哭。该隐头疼的厉害，起床去楼下接水，这时旁边的卧室门也被打开，度兰穿着睡袍站在门后，见该隐脸色发白，眉头紧皱，便帮他接了水：“又头痛了？”

　　该隐揉了揉太阳穴：“嗯。”

　　“这次是什么原因？”

　　“有人在哭，一个女生在向我呼救。不行，我要去看看。”该隐放下水杯就往外走，度兰说：“你知道她在哪里？”

　　“只知道大概的方位，具体位置不清楚。”

　　该隐习惯单打独斗，但度兰跟上来他却一句话都没说。瞬移和快速移动都需要消耗体力，为了节省体力，他们选择开车前往。一路上该隐都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和他在美国被变态杀人狂万卡·利维卡掳走前的感觉十分相似。

　　“就是这片了，我能感觉到，那个呼救的人就在这里。”

　　眼前是废弃的医院旧址，这个地方以前是安潭市最好的妇幼保健医院，随着新的医院大楼在另外的地方建起来，妇保就搬迁到新的大楼里了，这块就成了废弃大楼。政府估计对这块地方的改造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旧楼都废弃三年了，也没见政府拆迁和改造。

　　昨天天气预报说安潭市今日会降特大暴雨，虽然已经凌晨六点，但天空一点出太阳的迹象都没有。厚厚的黑云层堆积在城市上方，整个安潭市都笼罩在暴雨来临前的阴沉和昏暗中。

　　这种天气对吸血鬼来说最为舒服和适宜。

　　废旧的大楼前方站着两个面色如雕塑的血族，他们的黑袍仿佛要和天色融为一体。

　　黑袍的胸前绣着光明会的眼睛标志。

　　该隐和度兰对视一眼，同时朝两人走去。

　　“止步。”

　　该隐加快了脚步。

　　度兰前面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血沫便冲天而起，喷洒在地面上。度兰微笑地甩去指尖上的血，看了该隐一眼，该隐别过头去，轻声说了句：“别滥杀无辜。”随即几下制服了这位看门的兄弟，将人敲晕拖到一边。度兰不置可否，漫步跟上该隐。

　　废弃的医院里一个人都没有，走廊的白炽灯散发着蓝幽幽的光芒。偌大的医院，找一个人可不容易。虽然他们有极度发达的嗅觉，能闻到几百米外的气息，但该隐急着找到人，便对度兰说：“我去东边，西边交给你了。”

　　“我对那个女孩的死活没兴趣。”

　　“就当是帮我一次。”

　　“既然你这么说，当然可以。”

　　该隐能闻到人类的气息，夹杂在浓郁的同类气息之中。按气味的浓度推测，此刻这栋废旧的医院大楼里，起码有十个以上的吸血鬼。该隐越往上走，气味就越浓郁，尤其是血味，简直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该隐如果有心跳的话，此刻肯定已经不安的跳出喉咙口了。

　　该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直接用上了瞬移，从一楼快速攀爬至了最高层的十八楼。一推开安全通道的大门，该隐就彻彻底底地愣在了原地。过去噩梦般的回忆再现了，人类被血族剥夺、蹂|躏、践踏的场景再一次在他面前真真实实地上演。

　　眼前的空地上摆放着四口棺材。三副棺材围绕着正中间最沉最大的棺材。一个人影背对着该隐坐在正中间的棺材里正俯身进食着一位人类少女。少女早已没了呼吸，整个下半身也已经没了，这个人还在继续贪婪地啃噬着少女，连该隐出现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该隐能听到血液在自己的脉搏中急速流动的声音，这声音如持续不断的细微鼓声，使他的眼睛迅速转为红色的猎食状态。

　　这时候，正在进食的吸血鬼终于停下了动作。他慢慢回头，猩红色的眼睛，脸上挂着温柔可亲的微笑：“不快点吃的话，血会冷的。冷血的味道通常都不怎么好。”

　　该隐眼前的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了纯正的血色。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哪里，正在做什么时，他已经处于和1000号的战斗中。

　　死亡的少女，贪婪进食的野兽。

　　血红色，到处是血红色。

　　轰隆——

　　墙壁坍塌，碎石块飞舞，地面破陷。纯粹的力量对力量，同样是超乎常人的血肉之躯，永生不死的身躯，不管受伤多少次都能即刻恢复如初的强大修复能力，使两人的战斗注定不会快速结束。

　　该隐被对方掐着脖子按在冰冷的碎石堆里那刻，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在血族的战斗里，输了就等于死。

　　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紧紧贴着他，该隐第一次如此憎恶自己的外貌。1000号也知道自己赢了，他兴奋地嗅着该隐的脖子，为薄薄皮肤下流动的甜美血液而颤栗，同时为上面的齿痕而恼怒。齿痕使血液的香味大打折扣，但还是比那些劣质的人体要来的鲜美。

　　该隐冷冷地盯着天花板，那里破了一个大洞，从洞里可以清晰地看见安潭的夜空。

　　凝重的、沉滞的，即将降下暴雨的夜空。

　　1000号尖锐的指甲划过他的脖子，在上面戳出一个洞。血味迅速飘散，随着夜风飘落到各处。

　　“度兰，快点。”

　　话音刚落，男人沉雅的回应随即响起：“来了。”

　　轰隆——

　　闪电劈开夜空，乌云里雷电翻涌。1000号的身体像断线的布偶般被提起来，度兰提着1000号，将人按在高窗上面：“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的东西，所以，抱歉了。”

　　哗啦——

　　玻璃窗破碎发出巨大的声响，窗外的夜风夹杂着雨滴猛烈地灌进来。1000号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从十八层直直往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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