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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升官
像是冰冷的海水里倒了一瓶墨汁,墨迹有形,黑色的墨汁在海水里渐渐散开,然后很快消散。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已经是春天了,春天的风在京都微微吹着,杨柳未绿,整个京都还是一片灰色。
胡言吾心觉难过,琳珉被关了那么久,一放出来,就要接受与李玄甫的生别。
淳于琳珉被关了那么久,他自然不知道,那日泰和殿上发生之事。
他不知,那日面前这人是如何慷慨激昂、戟指怒目,百官面前指着太子的鼻子骂,又差点血溅泰和殿。
怎一个英姿飒爽了的。
虽说到最后情势逆转,但大不敬这样的罪名李玄甫还是要担了的。
怎么着也得判个充军玉门关……
但最终得到的结果,只是调离京师,去外省作一学正,这倒也配的上那句“皇恩浩荡”。
人生悲喜两重天,胡二两以为琳珉这小子又要哇哇哇的哭一会儿,但他明显小瞧了这位大晟未来的掌权者。
他也不与李玄甫分开,仍旧抱着他,粘人软糯,声音却很明朗。
“好,我等你。”
李玄甫搂着他,也是不语,眼底的哀伤让人心觉难过。
为了庆祝皇太孙解禁,四人连同毕云山去了星月楼喝了个不醉不归,毕云山永远是后知后觉的,琳珉与李玄甫的事竟然是一点也没看出来,这事日后被胡言吾笑了很久。
李玄甫的动身令很快,喝完酒后的第二天,就去江苏报道了。
精神南方人胡言吾对此又是同情,又是嫉妒。
“他能吃多少好吃的呀!”胡言吾忍不住抱怨,“八宝鸭,蟹粉狮子头,桂花糖藕,白疱虾仁……”
但转念一想又不对,朝廷那点儿供奉银子,想胡吃海喝基本是不可能的,胡老爹就算是提拔作了尚书,日子也是过的稍微好了点儿,当然,这和胡老爹的本分也不无关系,相比胡老爹,李玄甫的本分只多不少。
胡老爹,也再一次的经历了职业生涯的波动。
这次是贬,从堂堂户部尚书正一品,贬到了顺天府,作了四品府承。
好家伙,半年时间,从一六品主簿到二品侍郎再到一品尚书,最后,啪!被打到了顺天府作了四品府丞。
短时间内大起大落的经历让胡家再次名扬京师。
胡老爹气愤、郁闷,但也无可奈何。
只能乖乖道一句谢主隆恩。
十八王府。
“户部是前太子的地盘儿,老主子都被镇压在文峰塔下,作为户部尚书,老爹自然也逃不了被打击的命运!”胡二两随手拈起一块千层油糕,边嚼边与段暄道。
“等天再暖和些咱们去江苏吧,看看李玄甫去……”
段暄知道这臭不要脸的是打着看朋友的名义,实则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他嫌京里的淮扬馆子做的不地道,入他眼的只有星月楼的扬州细点。
胡言吾边吃边摇头晃脑,“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又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精神扬州人胡二两哼哼唧唧,卖弄风骚,巴不得自己现在就在扬州的花船上荡荡悠悠,一边抱着段美人,一边好酒好菜。
“主子。”
忽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小厮在门外恭敬道,“冯公公来了。”
“好,我马上去。”
“冯公公说要见胡公子。”
胡言吾快速地嚼完最后一口千层油糕,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起身去翻找吉服吉帽穿戴,“我马上就到!”
回头见着段暄仍就是平常打扮,胡言吾笑道:“还不赶紧换衣服,为夫我马上要升官了!”
但段暄还是无动于衷。
胡言吾:“算了,我一人去接旨去,美人在这等着!”
说完,小胡大人便张开腿往前厅赶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庙宫人胡言吾才德兼备、躬良有加,特许胡言吾入御史台,官职从八品下监察御史,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胡言吾跪着接下了圣旨。
一等宫人冯保儿顺道与他道喜,胡言吾也很知趣地打发下人取些银两与冯保儿。
“大人前途无量,可喜可贺,下官事完,就此拜别。”
“恭送冯公公!”
送走了冯保儿,胡言吾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打开那黑犀角轴的黄巾卷,又看了一遍。
嘿!监察御史!胡言吾忍不住乐开了花,虽说是个芝麻官儿,可好歹有了当官的实质,不再是太庙里的透明散官。
段暄坐在里屋,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一脸高深莫测。
这场游戏,皇帝将胡言吾也拉了进去,这次,是真的要进入权利漩涡了。
胡言吾作监察御史这件事,在京师,不,整个晟国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胡言吾连个童生都不是,就凭着圣上一句德才兼备、躬良有加就入了御史台,他凭什么?
就凭他是十八爷的人。
书生们起早贪黑,终日苦读,头悬梁,锥刺股,寒窗之下苦读数十年,跃上龙门后,可能还像那吴林同那三层举子一样,榨干利用价值,死的不明不白。
这一抄书的混混竟然一步登天,简直匪夷所思,是为读书人之耻,胡言吾这个超级无敌关系户引起了大晟所有读书人的恨。
胡家在整个晟国都出了名。
老子因为站错队,被降了职,儿子因为卖对了屁股,青云直上。
胡言吾得了实官,也不好一直住在十八王府,便又搬回了家。
但家里,显然是气氛不对。
父子俩现在可以说是水火不容,见了面一句话都不说。
整个胡家的上空都笼罩着一层阴云,让人心觉压抑。
因为胡言吾,胡老爹的名声彻底臭了,谁人不戳他脊梁骨,暗骂他有个趋炎附势的好儿子?
今日得了这些羞辱都是拜他所赐,胡老爹只恨自己当年没把这逆子溺死在马桶里。
现在,胡老爹与这儿子也算是同僚关系,打骂自然是不得行,胡老爹虽气,但每日只能是臭着一张脸去顺天府办差。
胡言吾也不介意,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下辈子我给你当老子吧,你也气一气我。
关于自己能当官这件事,胡言吾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太子倒台,六爷势必一家做大,急需有人入言官内部,皇帝有意传位于十八爷,奈何十八爷不接受,皇帝只能通过十八身边的人来打主意。
皇帝将李玄甫调去江苏,看起来是贬,实际上是对这愣头青的保护。
李玄甫这件事看上去是挑战了太子,但实际上挑战的是皇权,胡言吾说的没错,这样的人,就算是发配关外,都算是法外开恩。
这样的人,一定不能留京里了。
明月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胡言吾羡慕李玄甫可以去江苏吃好吃的,同时,他对自己接下来的御史生涯有几分期待,也有几分担忧。
御史台,是言官的衙门,是六爷的大本营。
文人本就清高,御史言官们更是眼高过顶,他们对朝中的同僚都不冷不热的,对于一个连童生都不是,只抄了几本书的‘十八王妃’,更是看不上,和他搭话都算抬举了他。
胡言吾就算作了准备,他还是发现,御史台的日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过。
平日里,御史们看都不看他一眼,但是工作上,却是一直苛责。
胡言吾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仰人鼻息’,但他无可奈何,只能厚着脸皮在御史台生存,经常一份公文让改了写、写了改,但言官们就是不满意。
“哎呀,这里不对,这儿也不对……”
老头儿不住的摇头,下巴的白胡子一抖一抖。
胡言吾是监察御史,这老头儿是他的上司,此人据说是前朝的状元,这老头儿头发花白,一脸皱纹,说句话能咳三遍,但在抓鸡毛蒜皮小事上,老头儿比谁都精神。
“平时你看书不?”
“看。”
“看何书?”
“最近看的是《三国志》。”
听闻此言,那干瘪的瘦老头呲笑,三角眼里透露出鄙夷,“本官五岁后就不读了……”
胡言吾只能维持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若是本朝天才探花李玄甫在此,这老头也会逮着机会奚落吧,自古以来便文人相轻,更何况自己只能算文人的一半,算个人。
午时,御史台衙门管饭,第一次吃皇粮,胡言吾满心期待。
在膳阁里众官依次坐好,仆衙子一个个将餐盒发了下来。
胡言吾掀开饭盒,饭盒里有糙米饭二两,鸭肉一两,还有一碟小菜。
胡言吾用筷子拨了拨那小菜,眉头一皱。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别人的饭盒,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别的饭盒里也是鸭肉和小菜,不过小菜是雪菜,而他的是五香大头菜。
五香大头菜!
就是高鹗给曹雪芹狗尾续貂时,给林黛玉安排的菜,五香大头菜!
这是在赤|裸裸的嘲讽!嘲讽胡言吾这个狗尾巴强行搭上了御史台这匹名貂!
唉,你看,文化人就是不一样,骂人都骂的那么高级,不加一个脏字。
众老头只管进餐,好像这事和他们风马牛不相及。
就当胡言吾是在考虑要沉默的咽下去,还是爆发的把饭给掀了的时候,一个人敲了敲膳阁的门,然后走了进来。
来人胡言吾是认识的,是十八王府里的小厮,小厮后面还站了一人,那人胡言吾也是认识的,是星月楼的掌柜。
小厮同各位大人作了作揖,直接道:“小的是奉了十八爷的命令,给胡大人送午餐。”
说完,在众言官的目瞪口呆中,小厮走过来,将胡言吾面前的饭盒扔到了地上,将手里拎的、摞的有半尺高的游山器放在桌上,然后将游山器打开,将里面的食盒依次排开。
一碟糟鹅,一碟火腿闷鲜笋,一碟四个四喜烧卖,一碟一个炒肉馅团子,一碟两个海棠牛乳糕,还有一碗赤豆甜元宵。
五颜六色、满满当当的吃食铺满了小胡大人的面前,好不热闹。
胡言吾心里无比得意,偷偷看了一圈这些言官。
言官们脸上的表情,真是开了染坊的开染坊,开杀猪铺的开杀猪铺。
真是精彩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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