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渡慕川

　　第三十二章

　　她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又无处发泄，踢踢踏踏往回走着，走到一半，突然转了方向，来到庄园二楼，拿着Mike给她的钥匙，重新打开了顾明川小时候住的房间。

　　推开门时，些微尘在射进来的耀眼光辉中浮浮沉沉，她穿过一地的模型，走过书桌，来到里间的卧室。

　　这是一间非常宽大的卧室，正中是造型夸张的实木床，四周环绕着摆放了许多嵌着透明玻璃的柜子，里面放了一些证书、奖杯和一些私人物品。

　　她走过去，突然瞧见其中一层柜子中间，摆了一个长方形的大木匣子，造型古朴，用一把广锁锁住，有趣的是，钥匙就放在旁边。

　　这种老式的横锁白慕是第一次见，一时有些好奇，拿起旁边的钥匙试着打开。

　　摆弄了半天，才听到“嘎达”一声，锁头一松，箱子弹开了一丝缝隙。

　　她推开盖子，发现里面零散的放了几样东西。

　　一个棕色的泰迪小熊，旁边放了一罐子糖果，而盒子角落里，还静静躺着一枚五角星形状的吊坠。

　　她愣住了。

　　那枚吊坠看起来莫名的有些熟悉，等她拿起来看到背后刻着一个“慕”字时，脑中似乎突然闪过什么东西。

　　“铛”的一声，吊坠重新跌在盒子里，白慕瞪大眼睛，脑子里的记忆突然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记忆的大门訇然中开，所有碎片纷至沓来。

　　原来如此。

　　她终于想了起来。

　　白慕还记得那是升高一的那个夏天，她没有考上心仪的高中，要去离家很远的一所高中上学，虽然父亲没说什么，但她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白慕也很沮丧，她觉得自己每天都在拼命学习，可为什么怎么都学不好呢？

　　白默奇那时候不到四岁，家里经济压力很大，父亲有时候会出去给熟人的孩子讲课贴补家用，很少在家，赵姨每天也只顾着看顾白默奇，白慕就成了家里闲散的一个人，她朋友不多，所以暑假就开始变得越来越无聊。

　　有时候白慕在家里做了晚饭吃完饭，就会一个人出来到小区旁边那栋别墅楼外面的小花园呆着。

　　小花园只在外面扎了一圈低矮的篱笆，平时少有人去，所以那里仿佛就是自己的秘密基地，是独立于世的世外桃源，直到有一天，她的秘密基地突然闯进了一个陌生的孩子。

　　那天白慕翻围栏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这是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虽然四周静悄悄的，也看不到什么人，但她就是觉得有什么视线正黏在自己身上。

　　等她跳下围栏站稳转身，余光一瞥，顿时吓一大跳，原来树荫隐映下，秋千上静静的端坐着一个小男孩儿，男孩儿背了个样式新潮的黑色皮质小书包，正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远远看着她。

　　她见过住在这栋小别墅的一家人，这个孩子不是他们家的，白慕不认识，难道也是翻进来玩儿秋千的？

　　两人隔空对视了许久，白慕终于反应过来，冲他笑了笑，轻声道，“小朋友，来这里玩儿秋千么？”

　　小男孩儿看起来不过十岁的模样，眼神却极为冷漠，双手抓着纤绳，虎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白慕，却不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白慕有些尴尬，一时间也没了呆在这儿的心情，只是好心温言提醒这个男孩儿，“这个秋千是旁边这栋房子里人家扎的，玩儿的时候要悄悄地呀，千万别被人逮到了。”

　　她刚想转身走，谁知道这个男孩儿比她更快一步，从秋千上跳了下来，白慕不明所以，就见这个男孩儿站在那里，冷冷的瞥了一眼她，然后转身往小别墅方向走去。

　　“哎……”白慕刚想说你走错方向了，但那小小的身影往旁边一闪，顿时看不到了。

　　小区里的孩子白慕见得不少，这个孩子长得这么好，自己如果见过，一定会有印象，所以这孩子不是她们小区的，难道这孩子是这小别墅里住的这家人的？或者是这家人的亲戚？

　　这个疑问在第二天的饭桌上被白父解答了，因为吃饭的时候赵姨随口问了一句，“往常这个时候，小院儿那户人家总要请你去给他们孩子讲课，今年怎么了，难道是请了别人了？”

　　小院儿是小区里的人对那栋小别墅的称呼，白父扒拉着饭菜说道，“别瞎想，前天就给我打过电话了，说是这两天一家子人出去玩儿，等半个月后回来再补。”

　　“哦。”赵姨放下心来，因为这家人平时出手十分大方，补课费给的也多，家里现在正困难，要是丢了这么大一个活儿，就太可惜了，所以赵姨方才才忍不住问了那么一嘴。

　　一说起这家人，赵姨又忍不住跟白父多说了两句，“我听隔壁刘姐说，他们家最近来了个小孩子，她几天前买菜的时候遇到过，约莫十多岁的样子，长得还怪好看，难道是在外面偷偷养的二胎？”

　　白父瞪了赵姨一眼，“那是人家亲戚的孩子，说是生了病，送来这儿养病的。”

　　送这儿养什么病，他们家又没有医生，赵姨这么想着，却没说出口，白慕听爸爸这么说，插了句嘴，“我知道，昨天我还见过呢。”

　　原来这个孩子真是这家人的亲戚，怪不得会往别墅那里走，那么自己偷偷去人家花园的事儿会不会被这孩子说出去？以后小花园看来是不能去了。

　　白父听了白慕的话，却反斥道，“胡说八道！那孩子也跟着去旅游去了，人家说了，就是为了给这孩子散心才报的旅游团，他们家连做饭阿姨都暂时请走了，现在屋里一个人没有，你去哪儿看见的？”

　　“就……”昨天下午小花园里看见的，白慕顿了一下，“就可能是我看错了。”

　　也不是他们小区的，也不是那家人的，估计是偶然路过翻进来的吧。

　　所以白慕第二天去小花园的时候，本以为不会再见到那个小男孩了，她安安心心的翻过栅栏，落地后一抬头，就看到那双乌灵灵的眼睛望着她，吓得她差点叫出来。

　　还是那个孩子，还是背着那个黑色的小书包，正站在昨天消失的那片灌木丛旁，悄无声息的看着她。

　　看到白慕看到了他，他转身又想走，却被白慕一步上前拉住了，“哎呀，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白慕非常吃惊，昨天这孩子在秋千上，树荫里，她没有细看，今天站在灌木丛那儿，被大太阳一照，让白慕十分愕然——这孩子虽然穿戴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领扣也规规矩矩的扣着，但浑身上下却脏兮兮的没有一处干净。

　　虽然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做工精良，熨帖合体，但抵不住那东一块西一块的污渍侵染，脸上也是灰蒙蒙的斑驳不净，手指间、指缝处更是脏污纳垢，只有手腕处还干净些，能看出原本白皙的肤色。

　　离近点，还能隐约闻到一股子酸味儿，像是好几天不洗澡汗液闷在衣服里被捂出来的味道。

　　这孩子被白慕抓着，并没有挣扎，还顺从的转过身，只是还是用一双清冷的眼睛看着她，没有一丝温度。

　　白慕不晓得这孩子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才能弄成这个样子，接连两天都在这个小花园遇到他，实在是奇怪。

　　见他并不怕她，白慕轻声问道，“你住在哪儿？是这里么？”

　　他先是看了白慕一会儿，似乎是在估量白慕的目的，半晌，才回过头看了那小别墅一眼，然后回头冲白慕很轻微的一点。

　　白慕想起昨天爸爸的话，微微蹙起眉头又问道，“你的家人呢？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这孩子沉默了片刻，然后垂下了脑袋。

　　白慕已经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了，昨天爸爸说，别墅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这家人怎么会丢下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在这里不管不顾。

　　她伸出手，轻柔的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感觉他身子轻轻一震，却并没有抗拒，白慕问道，“你怎么不说话，遇到什么了可以跟姐姐说一说，要不，用写的也行。”

　　这孩子背着书包，里面装的肯定是课本之类的东西，要是不会说话，写下来也行。

　　谁知道他听到这句话，突然挣脱了白慕，往身后的小别墅走去。

　　白慕愣了一下，看着那小小的背影，觉得还是不放心，起身跟了上去。

　　她在他身后走着，他似乎也不在乎身后跟了这么一个人，径自七拐八拐的带着她走到别墅前，门没有锁，他伸手一推，大门“吱呀呀”的开了。

　　白慕往里一瞅，竟然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孩子还是没有理白慕，直接走进门，白慕紧跟着，也随着他也走了进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厨房，他搬起一旁的板凳，踩在上面，伸手打开橱柜去够上层的东西，白慕仔细一看，原来里面放了几包压缩饼干。

　　他身高约莫一米三多一点，即便垫了凳子，够到橱柜的上层还是非常吃力，白慕叹了口气，走过去将那些压缩饼干全部拿了出来，递到了他手里。

　　男孩儿接了过去，将饼干放在餐桌上，然后在橱柜里拿出一个碗，去水管那儿灌满了凉水，最后坐在餐桌旁，撕开一包饼干，就着水把饼干往下吞。

　　即便是这样，这孩子吃东西时也是慢条斯理静悄悄的不发出一点声音，等吃完了，才将东西都收拾好，把剩下的压缩饼干放在自己够得到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看了白慕一眼，走出了餐厅。

　　白慕仿佛是懂这个眼神的含义，很自觉的跟在后面，随着他来到了客厅。

　　他在客厅的一个电话机前站定，眼神盯着电话机，片刻后又看向白慕。

　　白慕试着猜他的意思，“你要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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