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小野兽

　　32

　　周奶奶一打开门，门口站了个漂亮小姑娘，脸上难得化了淡妆，为了衬今天的场合。
　　漂亮是漂亮，却没什么精气神。

　　“奶奶，我讨杯茶喝。”云织勉强提起嘴角。
　　“随时欢迎呀。”周奶奶偏头笑了笑，带她最喜欢的小客人进屋。

　　晚上不仅有茶，周奶奶还给云织做了一碗鸡汤面，云织一看到就明白了，“谁告诉您了吗？”

　　“当然是庞现那小子了。”周奶奶笑着把筷子塞到云织手里，“我猜，是绘绘告诉他的吧。”

　　“绘绘就是什么事儿都藏不住。”云织笑笑。

　　而庞现是周奶奶的孙子，当时云织送周奶奶去医院，病情稳定下来之后，是庞现送云织回的家。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想过成人礼的小孩呢，那不管过不过，都赏脸吃碗奶奶的面吧。”周奶奶语气温和，简直把云织当成自家的小孩在宠。

　　云织心里感动，嘴上却说，“都成人礼了，还能叫小孩吗？”

　　“对我这把年纪来说当然是。”周奶奶笑眯眯的说。

　　小姑娘一看就有心事，这个年纪是情绪最敏感的时候，一点点小事都能在心里压成山，而她知道，云织的内心比一般的小孩子坚强，她擅于隐藏，可是难免，也有绷不住的时候。

　　今晚就是。而小姑娘能想到来自己这儿呆一会，她很欣慰。

　　云织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面，心里没那么空了，起来把自己的碗刷了，周奶奶又问她要不要吃水果，冰箱里有桃子。

　　云织答应一声，轻门熟路去开冰箱，却注意到冰箱门上的照片，有一张黑白的，一男一女略显拘谨的坐在一起，却难掩笑容。

　　云织问了一声：“奶奶，这是您吗？”

　　“哦，是啊。”周奶奶笑着走过来，站在一边欣赏着，“前段时间，我孙子在老家给我翻出来的，我瞧着还不错，就给拿出来了，怎么，我年轻时候漂亮吧。”

　　云织点头：“很漂亮，爷爷也很帅。”

　　“那当然，不然我能看上他吗？”周奶奶说，“不过也真是隔代遗传，庞现就像他爷爷，他爸就不行。”

　　陪着周奶奶看了一会电视，老人家困了，要去睡觉，云织自觉不能再多打扰，而且她也该回去了，不知道秦树会因为她擅自离开而发飙，还是丝毫都不在意，走的时候云织只跟爸爸说了一声。

　　“织织啊，你要不要在奶奶这儿睡啊，有空房间的。”
　　“不了奶奶，我得回去。”虽是这么说，她脚步都没挪一下的。

　　周奶奶是过来人，这点小情绪还是很快能抓到的，“想说就说，周奶奶就算没什么法子，也能帮忙听一耳朵。”

　　埋了这么久的情绪，突然这么一挑起，云织真的不知该如何开头，她看着周奶奶慈爱的笑容，心里的委屈也被无限放大，挑了个最近的时间慢慢撕开了一个小口，“奶奶，当时在宿丘遇到您，您说是去看朋友的，是吧。”

　　“嗯，我们几个好朋友聚一聚。”周奶奶还有闲情开玩笑，“差点把我给聚没了。”

　　云织的眼角低垂，看着地面，似乎没听到这句调侃，“我也是去见朋友的，我知道去那里见不到他，但我还是去了。”

　　老人家的神色认真起来，也不开玩笑了，放低了声音问，“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知道去哪里找，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找。”云织说着，手指无意识的抠进掌心，“我都不确定他想不想见我，所以我就想啊，要是偶然碰到就好了，要是有这种偶然的运气，让我碰到，就好了。”

　　如今看来并没有如她所愿，周奶奶握住云织的手，耐心的问，“你为什么觉得，那个朋友不想见你呢。”

　　“因为他没有告别就走了。”云织道，“要是想再见到，就要好好告别，我跟他说过的。可是他没有。”云织吸了吸鼻子，“我理解的，因为我帮不了他，只会是个负累。”

　　“可不能这么说自己啊，我们家织织明明这么优秀的。”周奶奶温柔的说，“可是你确定吗，你那个朋友真的不想见你？”

　　“不确定。”云织说，“可我害怕是真的。”

　　“如果你能找到他，问出明确的答案，最坏的结果就是失望，而失望又比害怕好得多。因为失望只是一时的，害怕却能存在很久。”周奶奶说，“你还这么年轻，可以承得住失望，但千万别害怕，知道吗？”

　　霎时间，一直紧闭在云织内心深处的小房间，终于透进了新鲜的空气。

　　她刚放松些神色，想说谢谢，门铃响了两声，周奶奶起身去开门，在门口哎呦道：“你这么晚过来干什么？”

　　“我爸妈非要我跑腿，把这箱芒果给您送过来。”

　　声音随着脚步进来，箱子放到餐桌，客厅暖黄的光扫下来，摘掉棒球帽的瞬间，又是无数个似曾相识。
　　可面孔还是不一样的，云织悄悄在心里叹气，又听到庞现欣喜的叫她，“云织，你怎么在这儿，绘绘不是说——”

　　周奶奶及时截住了孙子的话：“是生日，过完生日来看看我不行啊。”

　　“当然行啦，”庞现温和的笑，“要是知道你来，我就早点过来了。”

　　云织很早就明白知道自己的心意，有些意思她也不需要提醒就懂了，今晚上她原本心情很糟糕，但奶奶的话让她豁然开朗，她不需要再去给自己制造什么幻觉。

　　“我该走了。”云织起身告辞，“奶奶，谢谢您的面。”

　　“我送你吧。”庞现说。

　　“我在门口打车就好了。”说着，不再给旁人半分挽留的机会，换鞋，掩门离开。

　　庞现奇怪又失落，“干嘛走的这么急？”

　　周奶奶明白小孩心事，心里顿感惋惜，一语双关道，“别问，和你没关系了。”

　　-

　　拥挤的时间段过去之后，上午的公交车上只有寥寥几个人，云织坐在最后一排，听着那边刚起来的大小姐的絮叨，“店是我一个朋友姐姐的，人很有爱心，但性格很冷，你的态度也稍微软和点，别太别扭。”

　　“知道啦。”云织心情很好，不可能别扭得起来。

　　“呦，这听着精神头不错啊。”谭绘绘又谨慎提起昨晚，“看来你妈妈，没怎么为难你？”

　　昨晚云织回去之后，聚会已经散了，只剩下清洁工在打扫，她悄悄回房间去了，今天又早早离开，避免了和秦树发生不愉快的可能。

　　“没有为难，我很好。”云织忽而放低了声音，“绘绘，我决定不纠结了。”

　　“嗯，啥意思？”

　　不纠结，只是单纯的想念，而如果——
　　公交车刚离站没多久，猛然刹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追车的乘客上来，连说了好几遍谢谢。

　　云织在后排没有听到这声音，她只是跟其他乘客一样，习惯性的往车门的方向看一眼。

　　但那就那么一抬头，她的视线就定格不动了。

　　她就那么看着那人缓缓走到车后来，带着她熟悉的笑容，在她身边落座，就像他们分开不过一个小时，这条路依旧是开往云织的学校，带着一直结伴而行的默契，自然问候，

　　“你好啊，云织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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