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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名余生
又再一次行至木屋处,女妖率先跨进屋子里,伸了个懒腰,目光回落在桌面那个旗子上,接着伸手捻着边儿,一整个将其翻转过来。
旗帜很大,翻动起来极像是在空中飞了一圈,零零星星落了些干了的血疤。一看就是常年没有动过。
顺着女子的视线看过去,苏临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才知道屋子里这些图案的玄机之处。
整面旗帜虽早已是凝了血块,却能凭借厚度,依稀辨认出上面绣了一个图案。
一个由粗笔到细笔,未封口的圆圈。就和墙上那些形状一样。
“我叫余生。”沉默良久,女妖缓缓道,“有一个胞弟,叫余名。”
“你们想知道的事情,都是一百多年前了。”凝视着这面红黑的旗,女妖再度幽幽开口,“太久了,到底多少年,都记不清了。”
一百多年前。妖族,将军府。
平时指挥千军万马也镇定自若的余老将军,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大厅里不住地转来转去。
“爹,您歇一会儿吧。”终于有一个坐在旁边的姑娘忍不住了。
“是啊,您都转了一个时辰了。”另一个姑娘赶忙也劝道。
闻言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余老将军继续在大厅里打转,顺便抬头瞟了瞟说话的两个姑娘,又不住的摇了摇头。
“爹,您就放心吧,这次定是弄璋之喜。”语调低了几分,前一个姑娘又再次劝。
这话让余老将军住了几分脚步,却还是不停的朝某个方向张望,恨不得马上就有人出来给他报喜,说自家终于有了儿子。
一代威风凛凛老将军,眼下着急不是别的,正是这儿子。
说来也怪,威震八方的的余老将军,一连几胎,竟然没能生出儿子,这要是传出去,能叫妖笑掉大牙。
再说了,将军府怎么能没有儿子?没有儿子,这一身的武学要传给谁?女子?女子岂能带兵打仗?
无论怎么样,一定要有个儿子才行。
又接连叹了好几声,余老将军在原地根本站不住,只能交叠着手,继续在大厅里来来回回。
“老爷,老爷!”门口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气喘吁吁,连换气都顾不上,冲上前就大喊:“有喜了!有喜了!”
这话让余老将军愣了一下,也是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抓着来报信的,颇为激动:“你是说......”
“有儿子!恭喜老爷!”那人也很高兴,说话眉飞色舞。
“好,好,好!”一连好几声感叹,余老将军赶紧迈着阔步,直奔他的儿子而去。
推开门,那抱着的果真是个儿子,余老将军眉开眼笑,就差没激动得对着天上磕仨响头。
“将军府终于有后人了!”老将军一手接过盼了好久的心头肉,嘴里正开心地念叨,声音忍不住上扬:“老天有眼,有眼了!”
“老爷?”旁边怯生生响起一个声音,“这......”
闻声看过去,只见一个丫鬟手里还抱着一个女婴,有些紧张地埋着头。
“怎么回事?”下意识抱紧了些手中的孩子,余老将军冲着她道。
“夫人一胎双生。”赶紧回老将军的话,丫鬟依旧没有抬头,“这个也是老爷的。”
愣了一会儿,接着松了口气,余老将军又看向怀中的儿子,应了那丫鬟一声:“好,你暂且抱着吧。”
回到大厅里,余老将军一路上都怜惜万分的看着手中的宝贝,那丫鬟跟在后边儿,抱着另一个也进了厅里。
坐在位置上,余老将军一刻也没移开眼神,孩子放在怀里是看了又看,根本看不够。直到有另一个影子从门厅处进来。
“老爷。”恭谨的行了个礼,见自家老爷心情大好,也放了胆子,“夫人请老爷给孩子赐名。”
“赐名?”根本没看那报信的,余老将军盯着怀中思忖半响,忽然一拍桌子,“就叫余名!本将军的儿子,要留名千载,千载有余名!”
“老爷好才思!”赶紧附和一句,提笔记了下来,又等着他下文。
“老爷?”见余老将军不再说话,在一旁的丫鬟悄然出声道。
余光瞟了一眼,老将军这才想起来,自己这回是得了两个,赶紧故作思索,打消众妖的疑虑。
本是想要个儿子,虽说现在儿子是有了,但又多了个女儿。
老将军忍不住的腹诽着,做什么要多这么一个呢?原先自己已经有两个女儿了。
“老爷?”提着笔,报信的试探地叫了一声。
“啊。”回过神,余老将军又瞥了瞥那丫鬟怀里的孩子,“这个......余生,就叫余生吧。”
“可惜到头来,留名到现在的,怕是只有我。”停顿一会儿,余生扯扯嘴角,颇为自嘲的说:“妖族将军府,大概是百年骂名。”
一百多年前,妖族将军府演武堂。
一个身着亮红衣袍的男妖,此时正神色紧张的站在中间,眼神盯着前面,却一动不敢动,死死咬着牙,不自觉吞咽着唾沫。
手里颤颤巍巍的拽着一把长枪,如同抓着救命的稻草,盯前面来势汹汹的攻击,不住的往后缩着。
见他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对面像是气极,招数更加快乱,恍惚间一根红缨上上下下好几回,连挑带刺地扰了眼球。
对面招式一凛冽,红衣更是万分害怕,二话不说,捏着手里那长枪就是四处逃窜,转眼间两个身影围着这不大的演武场,一前一后追了好几圈。
又追了好一阵,身后那个却是突然住了攻击,红衣正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旁边就飞速窜出密密麻麻的有毒植株,彻底的断了他的逃路。
“爹!饶命啊!”红衣终于忍不住,朝身后追着的老将军一声大喊。
“废柴!简直是废柴!”气不打一处来,余老将军握着枪柄,往地上狠狠一跺,盯着眼前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眼睛瞪得溜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爹。”低着头,余名颤巍巍对上老将军的视线,又瞬间被里面的满腔怒火吓了一跳,赶紧将头埋得更低,下巴颏几乎都贴着胸口了。
“给我把头抬起来!”余名畏手畏脚地鼠样儿让老将军看不顺眼,心里更是恼火,恨不得立刻就给他重新接骨,直接变成武学高手。
但是毕竟是自己求了好久,好不容易得到的儿子,余老将军喘了几声粗气,压下火气,手里长枪一挥,“先回去吧。”
又被老将军无意间挥枪的动作吓退了半步,余名听见老将军的话,立马像是得了豁免似的,赶紧搁下手里那宛如带刺的枪,三步并作两步窜出了演武场大门。
盯着那仓皇逃走的背影,余老将军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自己这儿子,没有半点学武的天分,真是愧对将军府的名号。
不仅仅如此,妖力也不高,直到现在,将军府一脉相承的毒植,在他那儿还是个雏形。
暗自站在演武场里叹气,余老将军只恨自己没有给儿子重新接骨的本事。
但谁叫他就这个懦夫样儿?老将军摇着头,迈步欲离开这地方。
“爹。”又传来一道声音,却没见着影子。
余老将军转头过去,正巧瞅见一道影子,直接从演武场外的一颗树上跃下来。
“阿生?”见自己女儿出现在这里,老将军皱眉道:“怎么又来这种地方?”
不顾老将军质问的眼神,余生用脚一下挑起搁在地上的长枪,握住枪柄晃了晃,直勾勾盯着他,“爹,咱们打一回吧。”
看着余生一套行云流水拾枪的动作,老将军默默一声叹气,又在心里感慨开了。
要说自家这一对儿女,是真的奇怪。
儿子余名不爱武学,而且妖力不怎么高,活脱脱一个武功废柴。女儿余生却正好相反,武功称得上自学成才,毒植控制也是一等一。
这简直就是装错了芯子!余老将军万般无奈,唯有独自感叹解愁。
“爹?”见老将军半响不搭话,余生权当他是默认,手腕一转,枪尖一顺,握长枪柄就打算直接一个升挑上前。
“余生!”老将军厉声一语,眼神凌然,“放下!”
“爹。”颓然收了手,余生低下声音,直勾勾地对着老将军的视线,“为什么阿名就可以?”
“不是不让你打,”思来想去,余老将军心中有了主意,“只是眼下有些事要处理,你去找西街的张将领,他现在闲着呢。”
“真的?”听见老将军松口,余生提着长枪,箭步就要往外冲。
“余生!”老将军看着她这种毫无女子气的行为,在背后一声低喝。
悻悻然慢下脚步,装模作样地迈了几下,等到离开了余老将军的视线,余生一个脚掌蹬地,飞窜到附近的房沿上,就着这毫无阻碍的“路”,直奔西街。
一道影子正坐在一家酒馆的长凳上,一只脚踩着长凳,一只手提着酒壶,身旁放着一柄铁枪,上面一束扬威耀武的红缨,在这不怎么明朗的天气里闪着光。
“张将领善战,却古板异常。”女妖继续开口,眼中浮起说不清的神色,“父亲本想让我知难而退,只是可惜......”
“余将军,”突然出声,蒋安锁着眉头,“你是说,妖族原来是有白天的?”
“什么叫有白天?”苏临心中腹诽,却出于礼节没有接话。
“你知道的不少。”女妖抬起眼皮,默了半响,才幽幽叹了口气,“一百多年前,确实是有。”
正在用极其粗犷的姿势往嘴里灌酒,张将领半抬着眼睛,斜睨着面前提着枪的余生。
“久闻将领大名,”在外的礼数还是齐全,余生对着他行了个礼,“今斗胆请您指点。”
语毕直直盯着他,余生紧了紧手中的枪柄。
“指点?”差点把口中的酒尽数喷出来,张将领在长凳上几乎没坐住,不屑地盯着余生,夸张的抬高音调,“你?”
这么大声一句话,立刻把其他酒客的视线也吸引了过去。
“找张将领指点?没毛病吗?”角落里一个声音。
“重点不应该是这是个女娃吗?”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年迈一些。
“就是啊,好端端一女孩子,做什么弄刀舞枪的?”又有人明显不怀好意的插上一句。
“说得对,女娃就应该学学大家闺秀,相夫教子!”还是那个年迈者,有些愤愤然冒出声来,“这像什么话!”
一时间酒馆里议论纷纷,竟没有一句话是站在余生这边儿的。
“是。”余生握着枪,顶着四周小声的窃窃私语,镇定地站在他面前。
“那你估计是拿错了武器吧。”压根没给余生一个正眼,张将领又拿起酒罐子,干脆直接朝她挥手,示意她赶紧走开。
“张将领想用什么武器?”余生皱眉问他。
“当然是用扇子啊。”张将领用上半吊子的语调,“战营当中的女子,都是用的扇子。方便你们这些娘们儿俯首弄姿,不然怎么讨咱们欢心啊?”
口吐粗鄙之语,却仍旧是一副得意的样子,张将领作势要伸手去拔余生手里的长枪。
下一秒余生身形一闪,长枪已然横在手中,侧身假装朝前一刺。
虽没料到余生突然出招,但毕竟是武学高手,只片刻愣神,一把抓过身侧的红缨枪,张将领看准时机,直接从背后把长枪送了出去。
余生瞥见这一招背刺,突然改了身法,身形一斜,长枪已然换了手,接着方向一转,直挺挺猛击在送过来的枪柄上,接着手腕一挑,长枪顺着往外一斜,猛地一个压腕。
“铛”一声脆响,砸在地上还有些尾音,震得耳膜发麻。张将领呆怔在原地,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枪居然脱手了。
长枪脱手,简直是奇耻大辱。妖族将士,宁死不降,长枪不仅仅是武器,更是尊严。
被一个年纪轻轻的三流枪手打落,更是丢人万分。被一个女子,那是祖宗十八代都蒙灰!
即使是张将领口出脏言在先,他也觉得这种行为是当着所有人,有意给他扇巴掌。
强压下怒火,张将领一拍桌子,恶气咬着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凶狠地盯上余生。
“张将领,说不定你更适合舞扇子。”留下一句话,余生瞟了一眼落在地上那柄的长枪,迈步出了酒馆。
“慢着。”张将领猛地出声道,眼神盯着她,“你叫什么?”
“你不配知道。”丢下一句话,余生没再回头。
四周开始窃窃私语,酒客三三两两堆在一起,指指点点看着他。
张将领坐在酒馆里,四周看过来的眼神像是毒刺一般刺激了他,让他恍惚间心神失智,惊天耻辱之下涌现出疯狂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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