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秦晓似乎也被他惊到了，他以为司皑不讨厌古亦然的。

　　正当他准备幸灾乐祸时，脖颈被突如其来的力量移动了一个很大的距离。古亦然恼怒地揪着他的领口，眼里似是有烈火在燃烧，瞬间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

　　原本安静的教室，又平平增添了一处恐惧，而那些异样的目光恰恰最让人受不了。

　　“谁告诉你的？我问谁告诉你的！”

　　古亦然猛地将秦晓整个人向后推搡，他撞倒了身后的桌子。男孩也开始变得愤怒，要从地面上站起来，可他刚要移动身体，又被古亦然狠推回去。

　　“我今天上学来早了，听两个穿西装的男的在校门口说的。”他边说边不甘地拍打衣服上的灰尘“你这女的就他妈就是个疯子。”

　　秦晓满是怨气地扛起桌子将它重重砸了下去。

　　教室里仍静地出奇，又因古亦然的沉默而越发瘆人。

　　所有人的姿态没有变，都一致地看着面前扑朔迷离的女孩，有同情有不屑，有怀疑有讥讽。

　　古亦然忽略了任何人，只看向左前方那个低垂的背影。

　　全班唯有他，背对着自己，没有投来异样的目光。从头至尾，他一直思考着面前的习题，没有因她而做出一丝改变。

　　而古亦然宁可他像所有人一样投来那令人厌恶眼神。

　　“亦然，他们说的，是真的？”

　　洛暮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她，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对不起，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打扰你。”

　　她离开之前只留下这句话。

　　一直坐在座位上的男孩停下手中的笔，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黑板上依然留着昨晚开班会时，陈夏用粉笔写的粗体大字“打击器官贩卖，学会自我保护。”

　　陈夏破天荒对昨晚的班会尤为上心，为此她准备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学生们也没见过哪个老师能像她这样连续开两节课的班会。

　　古亦然插着兜漫无目的地游荡。她感觉自己的脚步轻飘飘的，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孤独过。

　　哪怕是回到十年前那个可怕的雨夜，她的心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支离破碎，甚至濒临毁灭。

　　她可以忍受所有不堪的攻击和排斥，哪怕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所有人都给她扣上一顶帽子，她也无所谓。只要还有他在。

　　“像她那样的人，估计也只有你才会喜欢。”

　　司皑的这句话如诅咒一般纠缠着她，像一把满是棱角的利刃刺醒了她所有的梦。

　　没错，不管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笑都没用。真实的自己卑微到极点，根本配不上他，谁也配不上。

　　不知不觉，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

　　就像现在一样，究竟身在何处。

　　似乎已经走出了校园，看到了一个渐渐远去的笑脸。曾是她最憧憬的笑脸。

　　古亦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却是那般绝望。

　　或许自己在某天也会变成一个不堪一击的人。

　　“男人，拐卖，难道都是巧合？”

　　司皑的手越握越紧，他努力回想着那天文今与男人的谈话。从未这样害怕过。

　　“妈，你实话告诉我你跟那天那个男的到底是什么关系！”

　　放学后的司皑进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质问文今。文今显然有些吃惊，她不明白为什么司皑会突然发起脾气。

　　“就是，普通同事。”

　　“你不要再说什么普通同事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三番两次纠缠不清，如果不是被我撞上，我们还都蒙在鼓里，为什么连爸也帮你一起瞒着！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会威胁你，为什么他会认识古亦然，为什么今天突然有两个男人出现在校门口说她是被拐来的！”

　　司皑突然间变得不像他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把文今当做自己的母亲，可唯独这件事让他想不明白。

　　也许从那天在古亦然的身边见到冯穆时，他就有种隐隐的预感。冥冥之中总有种意识让他害怕身边人会受到伤害。

　　好像是第一次情绪如此失控。

　　“你说什么，两个男人？”

　　文今的表情也变的很复杂，那双拿着碗筷的手在微微颤抖。

　　“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妈我真的可以帮你的！”

　　“你给我滚开！”

　　司皑正拉着母亲的手苦苦央求，却猛地被一个手掌从她身边推出去好远。

　　“你有什么资格逼我妈，这么些年给你吃给你喝还不够，真把你当她儿子了。”席枢榆挡在母亲的身前，将脸贴近司皑怒视他“我告诉你，她做什么那是她的自由，跟你，还有你爸，没关系。妈，咱们走。”

　　他划清的界限伤透了司皑的心，他到底该怎么让弟弟相信，自己从来都不是只为自己活着。他曾拼命努力地接受这个本不属于自己家庭的母亲和弟弟，因为他知道每一个失去父爱或母爱的孩子有多么渴望被爱，也知道父亲为了给自己经营一个完整的家有多么不易。

　　所以他抛弃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却根本无法走进席枢榆的内心。

　　席枢榆扶着还处在惊恐中的妈妈，快速消失于司皑的视线。

　　男孩痛苦地蹲下身，泪眼朦胧。

　　虽是晚饭时间，但面前的饭菜一口也没有动过。古母古父和古亦成三个人以同样的姿势和表情围坐在餐桌前。

　　古父带着古亦成出去找了好久，最后依然无功而返。

　　“爸，咱们别找了，回家吧。姐要是想走，她不会让任何人找到她的，要是想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咱们回家等。”

　　话虽如此，却无人敢想象没有古亦然的生活。

　　终于，在片刻静默过后响起了开门声，这对于此刻的一家人来说无疑是最美好的声音。

　　“然然，你可回来了。”

　　没有撕心裂肺，古母只是心疼地抱住了女孩。古亦成和父亲赶忙去热饭菜。

　　“妈，我就是散了散心，没什么。”

　　她的脸上找不来多夸张的悲痛，就像早晨上学前吃早饭的样子，什么也未曾发生。

　　“散心你也不能一声不吭吧，消失了大半天诶，陈老师都急疯了。”

　　古亦成嗔怪着她，心却也静下来。

　　“我错了嘛。”

　　“行了都少说两句，快吃饭吧。”

　　几个人被招呼着坐在桌前，古亦然看着满满一碗紫菜汤，却没什么食欲。她学着从前的样子夹了几口菜，搅在盘子里，没有几片被她真正吃下去。

　　看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古亦然，古母放下了筷子。

　　“然然，你是不是在想早上说这些话的那两个人？”

　　有时她真的很惊讶，古母总会不偏不倚说出她心坎里的话。但她没做回答，一个人在外想了这么久，总不能辜负被人牵挂的这些时间。

　　“妈，我不想了。我也想通了，其实我能生活在这个家，我都不知道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去，流言早晚会淡的。吃饭吧。”

　　古亦然长舒一口气，拿起筷子加了一片菠菜。

　　三个人还是面露担忧，明明是亲人，此时却不能替她分担什么。只有等着女孩的伤口在流逝的时间中慢慢愈合。

　　姐，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幸福的。

　　古亦成边朝嘴里扒饭边坚定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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