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溯洄从之

　　难以描摹之物构成黑暗的本体，冰霜消融但无人能够动弹，湿黏的空气如液体钻进七窍，他们都被窒息般的感受打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全部，真正沉重的是恐惧，恐惧从来都是无法直面其本身的，亲眼见证异类的惊悚体验绝对比不上知道它存在却无法目视的累积压力。
　　深渊之中，千目发张，硕大无朋的生物缓步行过战场，但谁都无法抬头，窸窸窣窣的响动就在耳后，在眼角余光里，无法直视。
　　在领域张开的第一瞬间，夏油持有狱门疆的那只手就被削断，他是在场唯一一个能睁眼看见那不可名状之物的人，带着死亡腥气的触须反复将他的腹部洞穿，血肉喷溅，然后它们从胸腔入手，将整个身体钩挂起来。
　　无从反抗，连思维都停滞了，如果他是个单纯的人类，这就是一场虐杀。
　　接天接地的生物张开海葵花朵般的中心巨轮，吐出一个纯白的人形，她穿着平安时代的狩衣，长发垂坠至纤细的脚踝。
　　祢姬回收天钿女，它重又回归折扇的形态，被轻轻合拢。
　　触须放低，夏油被挂在她面前，脚尖刚刚能碰着地面。他垂着头，突然嗤笑一声，泛着泡沫的暗红血液随之从口中喷出。
　　他含含糊糊地说：“居然是你？怎么长这个样子……”
　　和她刚刚抛弃的那个人类身体长得一模一样。
　　“我乐意长什么样就长什么样。”祢姬说，俯身从断手之中捡起狱门疆。
　　里梅单膝跪在一侧，脸上屈辱、愤恨和恐惧的表情交织，也就仅此而已了，领域的力量让他也无法做到抬头与巨物对视。
　　领域的主人凝视着手中的咒物。
　　“上次见面，还是在战国时代……”夏油断断续续地说，死人一般惨白的脸上露出虚伪的怀念神情。
　　“真奇怪，”祢姬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狱门疆，“一小时前，我还如此急迫地想要夺回这东西。”
　　“现在呢？”
　　现在一切都没什么意思，她的神智就握在另一只手里，是从她自身分割出去的天钿女，将将帮她收拢屠杀的欲望。此时此刻，她的神思只是一片荒漠，对什么都不关心。
　　失去了人体的桎梏，那些婉转细腻的情思也同时没了载体。
　　阿宁孤注一掷的一赌，显然是赌输了，做了太多年的人类，她对自己也失去了一定的把握。
　　夏油嗬嗬地喘着气，听起来像是在笑。
　　所以说，居然是这个怪物，那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怎么打开？”她问。
　　“不可能，打开的吧……我费了好大的功夫……”
　　洞穿他肩胛的那根触须忽然分出较小的一支，疾如闪电地袭向他的头部，直接将缝合的头盖骨扇飞。
　　移植的大脑静静地盘踞在颅骨中。
　　“别太过分了，”它操控着夏油说话，“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器官，很精细……”
　　祢姬确认了它的身份，便懒得再理。
　　她掂量了一下狱门疆，喃喃自语：“总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大脑活跃地发出黏腻的声响，如同嘲笑，但是它再也做不出其他的反馈，如同在场其他生物，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咒灵的本体用触须探进颅骨，将它硬生生拽了出来。
　　“我灵魂的一部分，”祢姬醒悟，“被转移到五条悟身上了。”
　　在寻回天钿女的那座战国古墓里，她厌烦了那具没有咒力、没有术式的身体，曾经试图转移到五条悟身上。献祭的结都已经连接了，却被他暴力打断，但就在那个时候，灵魂的残片已经被他撕扯过去。
　　一直以来，作为人类的她居然以为缺片是天钿女。
　　她将脑子重新塞回人体的头部。
　　“打开。”她命令。
　　“打不开，而且难道你没有概念吗，里面关的是怎样的生物？”
　　稍微有一点，但是她记忆力很差，漫长的生命里所有经历都只是存个档，要想起什么来还得特意去翻阅。
　　她记得五条悟，但是已经忘了对他的全部感受。
　　“这么说吧，我很难确定他一出来，到底是会先杀我还是先杀你。”夏油大笑。
　　祢姬转动狱门疆，上面的眼睛全都闭上了。
　　“你只是想取回那片灵魂，”夏油慢条斯理地说，“想好怎么做了吗？贸然打开狱门疆可不会有好下场。”
　　祢姬侧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方才我很想杀了你，”她说，穿过他胸口的触须开始回缩，“现在你欠我一个办法。”
　　腹腔残损且无法自主的身体坠落在地，祢姬将手中的狱门疆丢在了他身上。
　　“安心吧，我倒无意与你为敌，”他说，“如果不是这种不能成事的性格，我甚至很愿意与你合作。”
　　“没兴趣。”祢姬将天钿女收入袖中，在领域中撕开了时空。
　　“沉睡吧，”夏油高声道，充满了笑意，“也许再过一百年……一千年，我会记得来还你这个办法。”
　　她向前踏入，残损的灵魂似乎有莫名的震颤，要她停步，要她回头。
　　似乎真有什么重要物品遗落一般。
　　她停步片刻，终究没有回头，径自消失在时空的裂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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