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绝赞公演中

　　白天的酒吧要比夜晚冷清很多，尤其是当四个人用充满求知欲的眼神齐齐盯着滕叔的时候，酒吧里的温度仿佛也随之下降了不少。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率先发话的还是向来敢说的周尹湖。

　　“那个小女孩真的是滕叔的……女儿么？”方诗也附和着问道。

　　林总总一直没有说话，因为她虽然打小就认识滕叔，但还真的从来没听说他结过婚或者有女儿什么的。如果今天滕叔承认了，对她而言几乎等同于颠覆三观的存在。

　　毕竟她一直觉得滕叔是个做派很端正的男人。

　　“这件事说来话长。”滕叔抿了口柠檬水，语气略有些沉重地说道。

　　他说“说来话长”，并没有出声否定，相当于肯定了小女孩就是自己的女儿。

　　四个人很自觉地将脑袋往前凑了凑，像是做好了听一段狗血八卦的姿态。就连平时不太关心明星动态的施宇泽也一边用吸管喝苏打水，一边侧着耳朵集中精神准备听滕叔的一番讲述。

　　“事情要从我年轻的时候说起。”滕叔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开始回忆自己的峥嵘岁月。

　　“我在高中毕业后就出来混社会了。因为家里穷，没钱供我上大学，加上那时候考大学困难，我就直接放弃了高考，跟着老乡来到城市里打拼。”

　　“最开始在卖面条的小店帮忙，后来听说工地一天的收入更高。虽然搬砖砌墙很累，晚上也只能睡在很窄的铁架床上，但因为收入真的比在小店里打下手高，所以每天都还挺开心的，不觉得辛苦。”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跟着老乡一起去给搭建剧院的工程帮工。工期持续了两年，我看着一个剧院从无到有平地而起，作为一个从来没看过话剧的土包子，我对在这个恢弘的剧院里将要进行的表演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于是在剧院搭建完成后，我第一次自己掏钱买了张最便宜的票，穿着沾着泥点的衬衣走了进去。”

　　“那是我第一次观看舞台剧的演出，却给我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二十年前，那是个很流行戏剧的年代，大街小巷到处都有剧团在招募演员。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加入了一个有名的剧团，没想到竟然成功了，只不过因为盈利有限，这些剧团不会发固定工资，只会在排练期和公演的时候发一份盒饭。但对我而言已经很满足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我的初恋。她也是剧团里的一员，和我一样出生在贫穷的家里。但她从小热爱艺术表演，可惜因为家境贫寒，没办法走上专业的道路。一开始她在一个歌舞团跳舞，后来因为受伤，只好离开歌舞团在餐馆里当服务员。而那时我在工地拌水泥。每周有三天时间排练，每次排练完后我会先送她回住的集体宿舍，然后我再回自己住的地方。一来二去，我们就住在了一起。”

　　“人在远离故里的地方就容易心心相惜。”

　　“再后来，因为在剧团中表现出色，我要参加的排练越来越多，工地的工作已经无暇顾及。她说她可以离开剧团，再多打一份工供我参加剧团的排练，我本来是拒绝的，但随着知道我的剧迷越来越多，虚荣心使我不再想回到工地干苦力，后来……或许是因为太疲惫，她还是离开了我。”

　　“即便我去找她，她也不愿再见我。后来我所在的剧团因为经营不善解散了，我用这些年积攒的钱开了间酒吧，虽然算不上赚大钱，但好歹能够糊口。”

　　“有一天，一个旧识问我她带的那个女孩是不是我的，我才知道她在离开我后生下了一个女儿。”

　　“我找到了她，也向她确认了那就是我们的孩子。我说我们应该结婚，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可她还是拒绝了我。她说孩子由她一个人抚养就够了。”

　　“从那以后，我只能每个月给她寄去生活费，她带着孩子住在又破又小的饮食店二楼。孩子上幼儿园后，我才能隔着幼儿园的铁栏杆远远地看一眼。”

　　“但我始终，没有勇气和她相认。”

　　“因为她妈妈一直告诉她，她没有爸爸。”

　　话说到这里，滕叔长长叹了口气，其他人也跟着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滕叔连女儿都有了啊。”周尹湖不禁感慨道。

　　“但那个阿姨为什么不愿意和滕叔结婚呢？宁愿自己辛苦地带孩子……”

　　“是做过什么伤了别人心的事吧。”施宇泽嘎嘣嘎嘣吃着凉拌黄瓜随口说道。

　　滕叔沉默着没有回答。过去发生过的事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可是那个女孩子不是叫你爸爸么？她应该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吧。”周尹湖问道。

　　“而且她妈妈的小店离剧场也很近。”林总总记得走路过去不到十分钟。

　　滕叔本想再喝一口水，才发现杯子已经空了。他起身，去吧台把装着柠檬水的玻璃水壶拿过来。

　　“孩子什么都知道。”他说。

　　下一场的公演在两天后，当中林总总因为课业的问题被叫去学校了一趟。教导处的老师问她明年还要继续休学么，如果要复课，现在就要跟学校申请了。

　　明年……

　　林总总从教导处办公室出来后坐在长椅上陷入沉思。

　　如果明年剧团有了更大的发展，她是没办法兼顾学业和剧团的工作的吧……

　　她坐在设立在教学楼旁的椅子上，周围时不时会有学生经过。他们聚在一起聊些有关专业和校园生活的事，这些话题在已经脱离校园生活有半年多之久的林总总听来总觉得有些幼稚。

　　但如果放弃学业，迎接自己的就是父母从海外打飞的过来为自己挑选墓地了。

　　想到这里，林总总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突然对当年滕叔的纠结心有戚戚。

　　将学业和梦想放在天平左右侧，谁很难说最终会向哪一方倾斜。现实是骨感的。它是每天睁开眼睛就要面对的实际问题。出行的交通费、早餐费、午餐费。每个月的房租、水电煤气费、网费。

　　但追寻梦想带来的短暂的梦幻却使人对追寻它欲罢不能。

　　站在舞台上的滕叔被聚光灯笼罩，听着台下为他雀跃欢呼的掌声，那是和在工地上总能听见的打桩声以及机器的轰鸣声截然不同的旋律。

　　手机传来收到消息的铃声，林总总低头看了一眼，是方诗发来的消息。她刚好下课，知道林总总也来学校后就想约她一起去吃饭。

　　因为方诗下午还有课，所以两个人就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快餐店随便吃了点东西。

　　“总总明年打算复课么？”

　　“嗯……应该会吧。我爸妈是不会同意我放弃大学的。”

　　“太好了，那样就又可以和总总一起上学放学了。”方诗笑了笑。

　　“但……”林总总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顾虑跟方诗说了说。

　　她其实还是希望能继续待在剧团，但又担心自己分身乏术。

　　“那就睡少一点呀。”方诗把话说得理所当然。

　　“呃？”

　　“像我之前在准备演出服装的时候，就是每天完成学校的功课后再额外花时间去准备的。想要什么都要的话，自然就要多付出更多。”

　　“这就是财阀大小姐的思维方式么，好……好可怕。”

　　方诗听了轻声笑了出来，“我从小就被教育将来是要继承家族产业的，所以很多时候我不能任性地去选择自己的生活。但只要是人，都会有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对我来说就只能牺牲夜晚的睡眠时间去做。”

　　在方诗面前林总总总是觉得自惭形秽。她的压力从不比林总总小，但比起自己，方诗总要显得更勇敢坚强。

　　“不知道滕叔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纠结过呢。”林总总用手托着下巴闷闷地说道。

　　“应该是吧。滕叔不是说他曾经有想过和初恋结婚，放弃表演的梦想么，只不过被对方拒绝了。”

　　“其实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吧。毕竟到了最后，他也没再继续戏剧的事业了。”

　　“人生就是这样变幻无常的。现在拥有的未必能够一直拥有。”

　　吃完午饭，方诗继续去上课了。林总总从学校回到家，没有公演的时候她并不需要每天去剧场。

　　她躺在以前施宇泽睡过的沙发上默默地想，一个人待久了，果然还是会觉得孤独。

　　两天后，又迎来了公演日。

　　其实下半段的公演已经进入最后倒数的时候，还剩几场公演所有的演出就要结束了。再之后会有什么打算谁也不知道，大家带着冲刺的心情进行着每一场公演。

　　开演前，林总总照例到剧场门口转了一圈。她发现滕叔的女儿今天没有过来，而之前的几场公演她都会雷打不动地准时出现，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因为有补习班之类的地方要去所以没来。

　　公演进行到一半，林总总忽然看见工作人员从休息室外匆匆推门而入，望着她有些焦急地说道：“滕叔的女儿又来了。而且好像她妈妈也在剧场外面，想把她带回家她却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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