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无月明

作者:慕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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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伤



      近来殷言看他得势,倒是还如往常般入境教他,只是话语间显然有了揣度,不知他是否要停止学咒。他从前估计是真心以为他是潜心学咒,只是趁了借口,如今一切明朗开来,他又不是很能确定。
      十三不在,月桉十分清楚地看他揪着袖子,到底是不舍。
      月桉笑了笑:“我们接下来学些什么,师父?”
      殷言神情才稍稍松懈下来,方才月桉一直盯着他,将转瞬即逝的紧张和放松都收在眼底。他是惊讶的,竹元恒和月央,他们都长着年岁,脑子里打的什么主意神仙也猜不着。偏偏殷言,分明是一般岁数,却依旧存了那份真挚和执着。有时月桉在阴黑的心境里看殷言手中光彩流溢的咒术,就像看着苍翠的青枝折在了泥潭里。
      他大约猜到殷言为何只能用心境了,但他不说,殷言也没觉得奇怪,照样取了阡陌山的甘泉来,给他斟上。
      不知为何,月桉总觉得比之年与,殷言要更适合做一个师父。
      殷言收了咒术,让他依样画葫芦做了几遍,看到满意了便点点头,随后是幻化幻境让他练习。但这次月桉看那光暗下去,便再没有亮起,抬眼看过,殷言的脸隐在暗处,有些呆楞。
      “师父?”月桉唤他。
      殷言怔了怔,似是实在提不起兴致。他抬指点向月桉前额,咒术直接涌流入灵台,生成生成了个虚浮的有形幻境。
      月桉从前没见过这般咒术,看着那层光雾竟入了迷。
      殷言笑了笑:“你且自己先行练习,为师有事,先走了。”言罢,弹指间虚影从心境里退出,还不疾不徐,不叫月桉被冲击而不适。
      月桉沉浸在那虚影里尚未回神。
      殷言看着空荡的屋子怔愣,这才发现寒意已经窜上脚底。
      寻常这个时候后山的灵兽都欢腾,是要人去制住的。所以无论有何事,十三都尽量在这个时候赶回来,因为他知道殷言性子软,奈何不得那些走兽飞禽。竹元恒从前也是知晓的,所以他也会放十三回来。

      殷言吹了声哨,一只灵雕飞下。这雕爪长,展翼宽大,飞来时遮蔽云日,让殷言眼前暗了一瞬。雕转颈瞅他,跨了爪子,收了翅,温驯地停在殷言肩上。
      这是上回殷言与十三制兽时在岩底捡到的伤雕,十三费了半月才将它被划光的漂亮羽毛养回来,养好了赶不走,就送给了殷言。
      殷言看雕身没有伤痕,心下便更不安,吹着哨说:“殷,可是他来了。”
      他是竹元恒,每回竹元恒来,他们便要把殷藏起,久而久之,竹元恒一来,殷也知道报哨了。
      殷发出清亮的鸣声,殷言心道不好,将殷先放了,想去给竹元恒传声。却不想殷在空中逡巡一阵,又发出一声脆鸣,绕着林盘飞,而后又悬停在殷言身边。
      殷言皱眉:“他还在这里。”这回殷没有乱飞,而是往阡陌山顶直冲而去,从崖上擦过,又返身俯冲下来。
      殷言会意,施咒直向山去。他看到竹元恒在崖顶寻了青岩坐下,十三在他身边站着。
      他停下,十三一直低着头,竹元恒手中拿了一只长箫一般的东西,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殷言恭敬俯身,头扣在地上:“主人。”
      竹元恒没让他起来,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殷言等了许久才得一句:“你先看他。”
      殷言疑惑,他摇头去看十三,方才低着头见不到,现在他从下往上,却见他满面是血,能站着不动,是因为手脚穿了长钉。十三只剩下一双眼,如墨一般,静静地看着他。殷言知道他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唇上都是隐忍的咬痕,嘴角还有鲜血。
      殷言震悚,但他却没有说话。竹元恒看他这般,似乎满意了些:“我看他最近愈发不驯,便点醒他。”他的声音一般凉,却让殷言觉得万分刺耳。殷言浑身颤抖,牙齿打颤,几乎要忍不住,抬头瞬间对上的仍然是那双沉静的眼,十三看着他,像在安抚。
      “若是还有下次,”竹元恒看着,似乎了然,“便不只是这般了。”
      殷言低头应了声是。
      竹元恒每回来的时间短,但要他来,那必然是大事。殷言拍了拍身上灰尘,将十三满面血污擦净了,终于露出了那俊朗好看的脸。
      “我拔铁钉。”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十三却只是点了点头,侧过头去。
      殷言每拔出一根,十三便会颤抖,他的眉紧皱,哑嗓里发出破碎的,殷言不知如何形容的吼声。“你说,我没什么好瞒的。”殷言想转移他的注意。十三闻言却向他看来,殷言愣了愣,瞥开眼睛。
      殷言这才发现他的魔息被人短暂地卸去,没有魔息的魔修,与肉体凡胎没什么两样。更何况十三自上回方肆的伤还未好全,殷言这回拼尽全力,也只是看十三气若游丝地合眼,铁钉一除便倒在他身上。
      “以后按他说的做吧……”殷言说这话,自己的劲力似乎也全部卸下了,他踉跄,却还是稳稳地扶住十三,他甚至已经累到不想去深究,“十三,若不是你,我撑不住。”

      他的手覆在十三背上,魔息逐渐涌入,他们的法力纠缠在了一起。
      “你受伤,我亦受不住。”殷言将他紧紧抱住,仿佛方才迟来的恐慌积蓄于这一刻全部漫上,要将他们包围,淹没。
      “夫人……”他喃喃出声,十三在迷蒙中似乎听见了,伸手回抱住他。
      第二日十三醒来,正对上殷言的眼。他守了一晚,即使早不必休眠,聚精会神看着还是费力,殷言一下倒在他颈旁,看那颈上黑系带发愣,又凑前去,像一只瞌睡的猫闻床,嗅着十三发间灵山上的花草香。
      十三颤了一下往后缩,而后觉得不对,又倾前来把他揽在怀里。
      殷言笑嘻嘻:“夫人不生气了?”
      十三自他说了那句话后便一直没怎么搭理殷言,这次闷气生得长,殷言想找他说话也得不到回应。那段时间连月桉也觉得殷言有时魂不守舍,咒术也混着讲,有时魔息结出来的是空气。
      十三似乎又想起来,又想松开,被殷言一把捞住:“夫人伤重,不宜大动作。”他自己倒是蹭了不少便宜,从耳侧拂到嘴唇。十三看着他,殷言会意,凑上前亲吻。
      十三好容易放开他,殷言满面通红,忽又问:“你看到了?”
      十三没说话,侧过头去不答。
      殷言笃定,又重复:“你看到了。”
      十三不想谈,面色沉下来。殷言笑着摇头:“理所当然。”
      “你便是告诉他也没什么,他也不会知道用处。你不说,竹元恒显然会察觉到你有所隐瞒,平白受了这苦楚。”
      十三在他肩上划,殷言辨识出来,那是“不能冒险”。
      殷言摇头:“我也不能让你走险。”十三闻言突然凑前,一双眼睁大,定定看着他。殷言笑说:“毕竟你是我夫人。”
      十三一把搂过他,殷言感到他压了上来,他正在颤抖。
      殷言皱眉:“等伤好了。”他拍了拍他的背算是安抚,似想到了什么:“很多事我不说与你,便是若说与你,瞒着竹元恒便是你的错处了。而若开始你便不知,那也是因为我未曾告诉你。”
      十三把他抱得更紧。
      殷言叹了声:“所以,夫人,你很重要。”

      月桉看着那虚境若有所思,他食指一点,没如往常一般入幻,而是犹疑片刻后收了起来。
      无名既是羽老带来的,也是他亲手救下的,月桉看他韧性,叫他去统理结界外那一盘散沙。无名显然已经将自己看作是月桉的人,没等羽老暗示便跪拜在地,再三叩谢。
      他往常应当是个杀手,身上肌肉紧实,月桉握住他的手腕便看出这下意识的警惕。但他没有深究,毕竟涌来这么多人,也无法一个个将底细打探清楚,还徒惹人猜忌。
      月桉完全是奉命而为,想着炎炎既然走了,那么他也没有理由坚持与三清站在一处。更何况炎炎自己也没有动静,他便更没有立场了。
      好在年与走了,他想,烦不着他。
      月桉看着在结界外的无名,心下一动,用魔息传声请了羽老来:“前辈,劳烦。”
      羽老看着手里的剿字旗,摸不着头脑。这旗本就是壮大这些耗子的声势随手化的,月桉从来不管,也嗤之以鼻。
      “想想前辈当年与我送信的功夫,便知道只有前辈能做到。”月桉笑眯眯。
      羽老看他笑得惊悚,打了个寒战:“送给谁?”
      月桉想了想:“送给那个……方肆吧。”
      羽老一把丢开这个烫手山芋,摇头大骂:“就知道你一肚坏水,给方肆?嫌我老鬼活得太长了?”
      月桉不为所动,捡起那黄旗拍了拍:“不需要多些什么,便是一个黄旗。到了方主那一扔就是,别砸脸上就行。”
      羽老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寻只大老鼠稳妥,讪讪接了旗,看都不想看一眼。回身朝月桉喊:“臭小子,这可是天大的人情!”便撂下月桉,飞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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