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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起
丞相府冷清的时候可是一个人影都见不着的。我带着包裹回到给我住的那间客房。下意识地看对面床,却发现被褥都整整齐齐的,是那种没人住的整齐。
也对,曲周清怎么可能一直待在丞相府,任务完成后自然是要回去的。
其实昨日和西树说自己没有牵挂时,心里其实闪过了曲周清的笑容,干干净净又含着糖分的,如沐春风说的就是这种感觉。
但也只是一瞬。我不敢让他成为我的牵挂。
我苦笑一下。
曲周清,我不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信息,我甚至一点都不了解他。他的喜好,他的亲人,他有哪些缺点我通通不知道。
即使他对我说了那些珍贵的美好的记忆,我也是忘得一干二净丝毫不留。
不能依靠这种回忆来衡量感情。
他在我心里是一阵雾,想要了解却丝毫猜不透,想要抓住也没有可能。
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坐在了对面床上,抓着被单,抓着枕头使劲地抱着,仔细寻找着曲周清留下的气味。
仿佛这样,他就可以留在我身边,我就能够更加了解他。
仿佛这样,我怀里抱着的就是他。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段天余一家达成共识。
段天余早已在皇宫安插了线人,有消息就会相告知。我们只需好好待在丞相府,等待着流韫的指令即可。
但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过了两日,就有消息了,说是大将军周锐毅已经完全站在对立面,现在正在整兵待发,丝毫不会留给乱臣贼子任何机会。
这样算下来,我们这边的兵力远远不足。
眼看着这个月快要过去,段天余的身体偶尔会出现一些状况,有时会忽然痉挛有时会忽然呕吐,甚至有时还会非常痛苦,直直的拿头撞墙。
余婉虽面露担心之色,但也像是习惯了,有条不紊地照顾他。她告诉我这是曼陀罗粉造成的,看时间差不多皇上又要来丞相府喂药了。
我提议不如在皇上再次来临之时进行暗杀,与流韫里应外合,第二天便可以直接上位。
余婉皱皱眉,轻轻点点头。
我接过一只信鸽,解开纸条,上边写着:速归。
“听说这几日楚狗旧病复发,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余婉说着,悄悄往我手里塞了一个药瓶,“这是我最近调制出的药,内含剧毒,你小心点用。”
我看了一眼那绿幽幽的瓶子,收好。
这只信鸽是流韫养的,看来是那边发生了什么情况,告别丞相一家之后,我立刻往皇宫赶去。
还没到宫门前,我便看见了成排的将士往宫内赶,人山人海的喧闹声马蹄嘶鸣声,一时间嘈杂无比。
真就应证了余夫人的话,我心里一惊,连忙拉住旁边茶馆的小二询问起来。
“客官,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宫为好。现在说是出了什么乱匪在宫中闹事,死了好多人。今天天还蒙蒙亮,我起来熬茶,就看见一个衣穿深红色的男子带着一大堆人往宫内赶。也没见他的兵器,宫门口的守卫忽然之间就倒下了。真可怕啊。”
“现在这些人是什么人?”
“是大将军的精兵队前去救驾......唉客官你别去啊!唉!”
我几乎是立刻拔腿往里冲。
大将军周锐毅!深红色衣衫的男子,想必应该是繁颜了!
流韫原来是做这样的打算,借助暮景派上下几千弟子的力量打算杀掉皇上!而周锐毅,再加上宫内的几千暗卫队,这样怎么能有胜算!
这无疑是在送死!而且是整个暮景派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对了,西树一定在里面,我要赶紧去救他!
耳边一度嘈杂,人头攒动,我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连忙赶到主殿,我躲在一旁先暗中观察。
朝堂上,官员全部吓得躲在一旁,甚至还有些忍不住抱头痛哭的。
繁颜手持着长剑架在皇上的脖子上,西树则站在繁颜旁身上似乎负伤了有丝丝血滴下来。周锐毅和他对峙着,大将军身后一众将士,一并整装待发。而暮景派的弟子包围着他们,个个的长剑剑锋指人。
旁边还躺着一些人的尸体,血模糊地看不出人形。
气氛凝重,只要有一人动手,场面一定会开始混乱。
不对,这里不止这些人。我四处观望,忽然发现藏在暗处的一众人。
皇上的暗卫队!
楚国的全部兵力有多少我不清楚,但目前看来应该是只调出了五百多人,暗卫队也只有一队赶来了。
若是就这样拼一拼获胜的几率一半一半。
若是皇上这边再有援兵,我们就直接完蛋。
不不不,我稳稳神,看见一个站在西树身侧的官员手里悄悄地拿着一柄短刃,刀刃正对着西树, 而看他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呼吸一滞,立刻掷出一枚匕首,刺穿那名官员的手腕。他立刻捂着手往后退去,手上的短刃被打了下来。
西树反应过来,剑锋一转便将他置于死地。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来我这边,几乎立刻的,一点就着。
乱了。
我招架着接连不断士兵的来袭,余光瞥见繁颜似乎已经动手了,却被皇上一招破解,将繁颜打退于五米之外。
我记得繁颜不是用剑的啊?他应该是......正想着,只见他双手摆动一会,一阵狂风袭来,将包围在他身边的人打了个七零八落。
一触即发,宫内彻底乱了。
流韫呢?流韫在哪?
我四处寻找着,却不见人影。
高处的金座皇位上,楚风诚依旧坐在上边,也不逃跑。一手撑着头,表情凝滞,有种残花败柳的凄惨之意。
暗卫队出来,几刀便杀光了站在皇位旁边的弟子。
这些面庞我很熟悉,有些人甚至是我在暮景派认识的人,曾经帮助过我的,嘲讽过我的,就连那几个冤枉我的弟子都在。
“温前辈!”我听见了一个稚嫩却熟悉的声音,闻声看去发现是阿纯。
他脸上粘了些许血迹,站在远处对我招手,那是当初在暮景派替我挡剑的少年,他的眼神依旧干净清澈,带着天真美好的笑意。
但他身后,一名士兵正举着刀往他头上砍去。
我几乎立刻有了行动,手里的匕首疯狂往那人身上掷去,那士兵倒地,但立刻又有人往他刺去。
“快走!”我不顾身边的刀剑,想要救下他,但在我赶到的那一刻,一把长剑将阿纯刺了个对穿。那位少年,直直地看着我,在我面前倒地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瞬间出手,那个士兵也跟着倒地。
我的衣角被阿纯轻轻扯着,“温前辈......活下......去。”
看着他的头垂下,再没了气息。
脑中一片空白,打斗都成了无意识的行动。我不知道身上受了多少伤,只觉得双臂火辣辣的, 但我依旧往高台上那人冲去。
繁颜在哪,流韫在哪,西树在哪,我通通不知道。
几个士兵包抄过来,齐齐朝我砍来。
我也要死了吗?
仇人楚风诚就在不足我十米远的地方坐着,眼里似乎满溢着哀伤。
但那种情绪在我眼里算是挑衅。
我将余夫人给的药瓶砸碎倒在蛇骨匕上,毒药瞬间蔓延在刀刃上。接着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往他的方向掷去我所有武器中最阴毒的蛇骨匕。
是流韫赠予我的,我只觉得这匕有倒刺,扎进人身体里时痛,拿出来时会更疼。
这把匕首我很少用,因为平时没有值得我如此对待的人。
士兵的剑朝我砍来,但我只要掷出这柄瞄准了楚风诚心脏的匕首,不论我结果是生是死,高台上坐着的那人,定是没有存活的余地。
所以说,结局还是同归于尽吗?
也好。
我甚至微微笑出声。
这样想着,眼前却忽然闪过一人,将那些快要砍到我脖子的剑如数挡开。
蛇骨匕刺进了他的背部,那一瞬间我甚至听见了匕首入肉的声音。这人的气味我似乎很熟悉,我慌忙抬头看去,见到曲周清微微颤抖流血的背,他手里的长剑还在不断地挥舞替我挡剑。
他帮我将那些士兵挡开了,打开了一条道路,却不小心挡住了朝着楚风诚去的蛇骨匕。
蛇骨匕扎进他身体里,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有多疼。
“曲周清!”我一时间慌了神,见他几乎快要倒地,连忙一把拉过他背起来。
我铆足劲带着他往外逃,沿着他给我打开的路,脚步不停地往外逃。
忽然发现,天地偌大,什么报仇,什么夺权。
都没有他活着重要。
每待一秒,曲周清的痛苦就会翻一倍。想到这个,双眼渐渐被泪水侵蚀。
我使劲眨眨眼,以便看清前方的路。
“阿良,我来了。你受了好重的伤。”背上的他在我耳边喃喃道。
“我知道我知道,别说话。”我一面挡着乱飞的剑,一面咬牙背着他,找着出口。
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我十分渴望活下去。
像是看见黎明一般,忽然间升起一股执念。
好不容易出来了,大街上的百姓大概是听见了声音,不敢出来又半掩着门悄悄看着皇宫。
连战乱和瘟疫都不能撼动繁华的京城街道,此时却是一片死寂。
还好医馆还开着。
“医师!快点救他!”我慌忙地对面前这个身穿青褂的人说着,摸索着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塞给他,“我有钱,快救他!”
医馆的人也没有怠慢,连忙拉着他进内屋了。
“小兄弟,你这伤的也不轻啊。”旁边一名坐着喝茶的医师倒是闲定自若。
“先救他!”我几乎是喊出来的,“那把匕首有毒,时间不够了!”
“等等,小兄弟,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毒啊?”
“我不知,只知是丞相府余夫人交给我的。”我说。
“余婉?”那人脸上忽然有了一丝紧迫,皱皱眉扯了身边的外衫就进了内屋。
剩下一些医师忙着给我包扎伤口。
“你是从宫里跑出来的?”一人朝我搭话。
“与你无关。”我没有理他。
他给我撒了些药,包扎好:“唉,伤的可真重,不过今天你运气好。柳明月柳医师看见没?就 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他今日刚好来京城了。”
柳明月?就是那位治疗好了瘟疫的那位医师?
皇宫内的喧闹嘈杂渐渐离我远去,可能是药物作用,我昏昏沉沉的竟然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我竟然身处一间客栈房间里。
“你醒了。”我听见了西树的声音,他就坐在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个感觉真不好受,我立刻坐起身。
“曲周清呢?”我忙问道。
“你身上还有伤,快躺好。你已经昏迷了七天。”他说,“京城那家医馆给你下了迷药。”
七天!我慌忙扯开帘子,窗外的风景完全陌生。
“曲周清呢?”我依旧问道,只是加重了些语气。
“还活着,在流韫那。”他眼神微微暗淡。
我呼出一口气。
“我们现在在哪?”
西树却没有回答。
“我也伤着了。”西树双眼盯着我说,眼神里竟然还带着一些怨,“我差点死了。”
我连忙查看他身上的伤口:“你怎么样?”
他的语气稍微柔和些,扯过衣袖不让我再看:“无妨。”
“那繁掌门呢?你们为何要如此鲁莽?你知不知道敌我力量有多悬殊?!”
“流韫等不及了。繁颜快要死了。”西树陈述道。
我愣愣地看着他。
“楚风诚在繁颜身上下了千虫锁,以此来威胁流韫让位。今日便是千虫锁发作的日子。”他说,“发作一次便致命,解药只有楚风诚有。”
“那......拿到解药了吗?”
“不知。曲周清带着皇宫内一半的御用暗卫造反,周锐毅的精兵队全军覆没。楚风诚最后被关押在地下牢笼里。活着的人便逃了出来。”西树说。
我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陌生的街道。习习的风吹在我脸上,西树拉过我的手腕让我把帘子放下。
“方良。不要想这些,我会带你去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谁都找不到咱们,一辈子都待在没有性命之忧之地,好吗?这些往事全都丢掉,不要去想......不要去想。放下仇恨,只要我陪着你就好。”
西树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慢,眼底如深潭。我慢慢的瞪大了双眼。
他让我不要在意这些?他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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