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狼（犬夜叉）

　　春去冬来。

　　大雪纷纷扬扬飘下，风雪寒意刺骨，洁白整齐的雪面上留下两排脚印，一大一小，一深一浅。

　　桔梗顶着蓑衣在风雪中行走，仍旧是那身巫女服，弓箭，箭筒，似乎万年不变。

　　风雪似乎太大，吹得桔梗有些站不稳，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扶住她。

　　待她站稳后，不带丝毫留恋地抽离。

　　桔梗微微看了他一眼，不再多加言语，继续向前走着。

　　白灵山一战后，奈落看着渐走渐远的桔梗，奈落不再去管和他作对的犬夜叉，生平第一次没有多加思索便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桔梗为什么要放过他，但奈落想，桔梗对他的态度是不是稍稍有所改变是不是……不那么厌恶他了？

　　他由半妖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妖怪，能力也不在那么强大，比当初的犬夜叉还不如，他本该壮大自己，掠夺桔梗，像以前做的那样，但桔梗……不喜欢，他便不做。

　　奈落自嘲一声，却甘之如饴。他炽热的目光紧随桔梗的身影，她是一个没有生死的泥土之躯，他是一个寿命悠长的妖怪，奈落心中阴暗滋长，若是能一直跟在她身边，就他们两个，哪怕……哪怕是以这样的方式!

　　桔梗走进一间简陋的屋子，不大，却足矣遮挡风雪。

　　她取下蓑衣挂在一旁，拍拍身上的雪粒，熟练地生火，烧水。

　　屋子很快就温暖起来。

　　桔梗盯着面前跳跃的火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柔软的，温暖的，富有生机。

　　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的双手。

　　在《凝神诀》的滋养下，这具身体越来越像自己的身体，她甚至能听到心脏开始跳动，血液流动的声音。

　　尽管她知道，这是一具用泥土制作的身躯。

　　她抬起头，雪花从半支起的窗户飘进来，不一会儿便化成水。

　　她能看到些外面的景色，白茫茫的，寂静一片。

　　他还站在那里。

　　桔梗心头忽然想起奈落。

　　多么像当初的犬夜叉，桔梗恍惚了一瞬，她好久没有想到过犬夜叉了。

　　犬夜叉这个人在她心念中划过，不留一丝痕迹，心绪很快又转到窗外，五十年了，桔梗端起一杯热茶，轻轻抿一口。

　　五十年春冬秋夏，她游历了这片土地，而奈落总是紧紧跟在她身后，不近不远，仿佛他们之间的距离永不靠近。

　　她停歇时，他也停下。她离开时，他便跟着。

　　就像现在。

　　桔梗走到窗边，把窗户支得更高一些，一看看去，他果然站在不远处，身上落了雪，一眼看去像一个雪人一样。

　　桔梗嘴角泻出一丝笑意。

　　她本以为放过奈落后，对方会仍旧像以前一样，她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奈落最后会死在她手上。

　　可是。

　　这五十年，奈落不再主动杀生，即便有，也是为了……保护她。

　　桔梗收起笑意，目光有些复杂。

　　这让她不禁想到在绿洲发生的那一幕。

　　手不禁摩挲那块透明的石头，从奈落心灵深处带出来的‘源’，被她用绳子穿过，系在脖子上，贴身带着。

　　奈落远远站着，和桔梗永远保持着一个距离，他怕桔梗再赶他离开。

　　初初之时，桔梗尝试过逼他离开，更甚的时候那箭指着他，以他现在的状况，承受不住桔梗哪怕一支箭的威力，只要她能狠下心，这世间也就不存在奈落了。

　　他当时想的是什么哦，对了，是哪怕死亡，也要死在她手里。

　　奈落半垂着眼眸，不断回忆往事，不经意地抬眸，瞥到桔梗支开窗户，往他这边看来。

　　奈落瞳孔微微一缩，连心跳也加快几分，虽然他知道桔梗不可能是看自己，但是哪怕就是看这个方向，余光捎带上了他，便也满足了。

　　半晌后，奈落再次抬起眼睛，刚刚还大开的窗户此时已经紧闭。

　　心中带上几缕失落。

　　面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

　　“吱呀——”

　　细微的声音轻易被风声掩埋，但奈落还是捕捉到了。

　　他朝那里望去，怔愣一下，本该安安静静待在屋子里的人此时站在门口，呼出的白雾很快消散。

　　桔梗轻盈地走出来，朝他走去，最终在距离奈落五步之遥站定。

　　奈落眼中风云诡谲，一时之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外面太冷，进来吗？”平淡的，仿佛只是询问今天吃什么。

　　他沉默半晌，桔梗便等了他半晌。

　　轻轻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子。刚进来，就感到暖意扑人，连奈落都不自觉放松了眉头，没有初进来的下意识的打量，像是在自家一样自在，找了个角落，把自己隐藏在阴影处，头微微垂下下，海藻般的长发遮住脸庞。

　　这样的奈落，让桔梗找到了一丝当年人见城的模样。

　　多少次，她从人见城醒来，看见的就是奈落静静坐在角落，那时的她恨极了奈落。

　　桔梗手上处理这草药，便想着当年的旧事 ，一时之间，室内竟是沉默起来。

　　相处无话。

　　**
　　下雪那天发生的一切像梦，雪停后，桔梗收拾了武器轻装离开。奈落也像以往一样跟着她。

　　一切似乎回归原点。

　　晴天。

　　冬日的暖阳在这种季节显得很珍贵，奈落抬头，一束阳光正好打在他脸上，像羽毛一样轻轻的，暖暖的。

　　他忽然不想这样下去了。

　　贪心也好，不甘也罢，他心底最阴暗的声音告诉他，远远不够，他想要桔梗，从心到身，她的一切！

　　或许是她那日的温柔乱了他的心，或许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险小人，奈落嗤笑一声，沉寂了五十年的阴暗还是忍不住破土而出了，他的眼眸黑沉沉的，再暖的光也照不进去。

　　没有犬夜叉……只有他……

　　“啪嗒——”

　　奈落猛地从这些心思中惊醒，下意识寻找桔梗的身影，看到跌倒在地的人，没有多想便上前扶她起来。

　　桔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对奈落的感觉，曾经强烈的恨意已经消失了，而现在，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不是傻瓜，自然知道‘源’代表着什么，从过去的那段感情中挣脱出来后，再看奈落也无甚感觉。

　　但是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桔梗问自己，她已然意识到这份感情的诞生，却满心迷茫。

　　雪地上掩埋着不少石子，心不在焉的桔梗脚下一滑，不慎跌在地上，尖锐的石子划破了她的手掌，渗出鲜红的血迹，滴在白雪上，有种雪映红梅的错觉。

　　身后的人不知道在干什么，桔梗心底漫出一丝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黯然。

　　手上，膝盖上穿来疼痛感，火辣辣的。

　　奈落脚步稍显凌乱，在桔梗面前蹲下，黑眸定定地看着她，忽而背朝桔梗，“上来。”

　　低沉的声音透漏着不可拒绝，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倔强的巫女哪怕忍着疼痛也会装作没事的样子拒接他。

　　身后没有声音。

　　果然如此。

　　奈落暗自嘲讽自己，一双洁白的手臂绕过他的脖子，双手在他面前搭在一起，后背上传来的温度和柔软的躯体提醒着他。

　　一瞬间的怔愣，动作看不出滞涩地背起她，奈落甚至能感受到桔梗的呼吸。他几乎忍不住浑身微颤，这是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仿佛触手可及。

　　桔梗把头伏在他肩膀上，一声“奈落”微不可察。

　　他脚步一顿，随后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冬夜的天早早便黑了，奈落找了附近的山洞，轻轻将桔梗放下，笨拙地找来干木头生火，等把捕好的猎物架在火堆上时，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

　　他没有做过这些，身为一只妖，在野外生抗便是了，哪里有这么多讲究。

　　奈落听到一声轻笑，“笨手笨脚。”

　　面色不变，拿出伤药蹲在她面前。

　　“我是泥土做的身躯，即使不用药，过不久也会好的。”

　　“对我来说，你并没有什么区别，受伤了就该用药。”淡淡地说完这句话，拉过桔梗的手便要为她上药。

　　桔梗愣住，便不再挣扎，手上传来的凉凉的感觉，并不疼，可见上药的人有多轻。

　　夜深露重。

　　寒意从洞口钻进来，小小的火堆根本抵挡不住严寒。桔梗看向奈落，他坐在山洞一角，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根本看不出他究竟冷不冷。

　　“冷吗？”奈落忽然睁开眼，平静地问道。

　　“有点。”

　　奈落起身，然后坐在她身边，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半磕着眼道：“睡吧。”

　　身上传来的暖意让本就有困意的桔梗更加困，没多时便睡过去了。

　　听着她呼吸见见平稳，这时奈落才低头看她，一件单薄的外衣终归不够抵御寒冷，桔梗在梦中无意识瑟缩着。

　　看了半晌，奈落终于伸出手把她揽到自己怀中。

　　桔梗半睁开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随后又闭上，在他怀中安心睡去。

　　就这样吧。

　　天光大亮，外面已没了呼呼的风声，桔梗意识渐渐清醒过来，她身上盖着件衣服，身旁空无一人，燃尽的火堆早已凉下去。

　　她坐起身，略微有茫然。

　　“醒了。”奈落从洞口进来，手中拿着两个饭团，“只有这个，吃吧。”这是他天不亮的时候去就近的村庄买下的，来回一次花费了不少时间，好在刚巧赶上她醒。

　　心中不动声色地转了几个思绪，表面淡淡。

　　桔梗沉默一会，接过饭团捧在手心里，许久也没有什么动作。

　　奈落脸色微微阴沉，僵硬道：“你若不想吃便扔了吧。”

　　桔梗知道他误会了，却也没说什么，她站起来，奈落脸色越发难看，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忽而身体感到一阵温暖，桔梗抱着他，依偎在他怀中，清丽的面容微仰着笑道：“谢谢你，奈落。”

　　“还有，余生你愿意……”

　　最后几个字微弱的几乎没有声音，但奈落仔仔细细，一字不落地听她说完。

　　她说，余生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
　　他们游遍了这个地方，最后选择了一个靠近村子的半山腰搭建了一座小屋，不大却很温馨。

　　桔梗实现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的愿望，虽然身边的人已不再是最初陪她走的那个，但好在，往后一生，她有了能陪她到永远的人。

　　奈落像往常一样回来，但臂弯中却抱着一个孩子，准确地说，是一个半妖，年纪不大，不过四五岁，双眼中满是懵懂。

　　奈落知道桔梗喜欢孩子，尽管她的身躯再怎么像人，却也不能孕育生命。他常常看见桔梗温柔解答村子里那些孩子的问题，眼神中透漏着喜爱。

　　“这孩子……”

　　“孤儿，碰巧遇见的。”

　　是孤儿没错，但是不是碰巧遇见的，却不好说。

　　两人不似常人，所以孩子不能养育人类。

　　奈落背手站在一旁，那孩子不怕生，试探着接近桔梗，桔梗眼中透着温柔，耐心地等她接近，这么些年下来，她早已不再拘束人、妖之别，在她眼中，无论是妖族的孩子还是人族的孩子亦或者半妖，他们都是孩子。

　　半妖的尾巴一甩一甩的，鼻尖不停在她手上嗅啊嗅，慢慢地，把手放进桔梗手上。熟悉后便粘着桔梗，依赖她如依赖亲母。

　　“她有名字吗？”

　　“你决定就好。”

　　“是吗？可是父亲来起名字最好……”

　　“那就木子吧。”

　　奈落抱着木子，和桔梗并肩而走，夕阳西下，余晖把这一家三口的影子拉的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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