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罅隙

　　“闻吟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真的！”魏文臻拍案而起。

　　缪岚用胳膊肘怼着他，难得跟她哥统一战线：“我觉得我哥说的没错诶……”

　　萧昼铮愣了愣放下勺子，回头细细搜寻，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声音的来处。

　　他难得瞧见闻吟活泼的样子。

　　闻吟倒转勺子，在坐在他对面的小女孩头上轻轻敲了一记。小姑娘捂着脑袋大声控诉：“闻吟！你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我没不让你说啊。”闻吟装作无事发生，低眼时意外看到了对面的萧昼铮。

　　“欸？”

　　闻吟眨了眨眼睛，试探着挥了挥手。

　　缪岚和魏文臻也好奇地回过头。

　　“这么巧？”魏文臻差点把饮料喷出来。

　　缪岚笑呵呵的：“这个哥哥我好像是见过的！”

　　萧昼铮一见，朝夜燃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我过去打个招呼？”

　　夜燃抬抬手，表示不介意。

　　萧昼铮穿过座位，直接往闻吟旁边的那个空位置坐下。

　　他看着闻吟碗里将化未化的奶昔，莫名觉得自己突然有些渴。

　　“我尝尝？”萧昼铮已经捏住了勺子。

　　闻吟垂眸：“随你。”

　　刚得到应允，萧昼铮已然大半个身体向他倾过去，把勺子送进自己嘴里。

　　魏文臻狂吸冷气，目光在闻吟和萧昼铮身上转来转去，说话跟被噎住了一样：

　　“你、你、你们……”

　　萧昼铮乜了他一眼，语气莫名不客气：“我们怎么了？”

　　魏文臻看看闻吟，又看看萧昼铮，很无语也很无奈：“你难道不知道闻吟是……”

　　“咳咳咳！”闻吟一阵狂咳，都快把肺都咳破的程度终于制止了魏文臻的话。

　　这等反常的情景反而让萧昼铮起了疑心，甚至连缪岚这种心思敏感的小女孩都瞒不过去：

　　缪岚故作天真地问：“魏哥，我哥是什么？他怎么反应这么大？”实际偷偷朝着闻吟眨巴着眼睛，闪着坏笑。

　　萧昼铮也疑惑地看过去，等着魏文臻的下文。

　　闻吟向魏文臻使着眼色，后者此时也骑虎难下。

　　那怎么办呢，谁让自己嘴贱……

　　魏文臻心里发苦，嘴里的甜品都没了味道，绞尽脑汁为闻吟圆过去：“是、是……啊，是学神，嗯，学神。”

　　“所以呢？”萧昼铮却挑眉看向闻吟。

　　闻吟默默低下头吃东西，装鸵鸟。

　　魏文臻帮人帮到底，打着哈哈：“还以为你俩考试竞争那么激烈，关系会一般般呢，看着还挺好啊哈哈。”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说完便心虚地将眼神移向别处。

　　萧昼铮低低地笑起来，顺势揽住闻吟的肩膀：“我俩好着呢。”

　　闻吟：……

　　魏文臻：哦豁。

　　手指触到闻吟毛衣下凸起的一小块肩胛骨，萧昼铮忍不住顺着向上摩挲，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闻吟低眼看他，小声问：“萧昼铮？”

　　萧昼铮看上去却十分坦荡，丝毫不觉得这动作有些许出格：“过年也没多吃点啊。”

　　在一边装聋作哑的魏文臻又突然复活，眼神极其复杂地看向闻吟，似在说：
　　你们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闻吟很想说：你敢信他还是个铁直男……

　　对于萧昼铮无师自通的撩人大法，反正闻吟是屡屡败下阵来。他情不自禁地绷紧身体，半仰着头想稍微拉开一点与萧昼铮的距离。

　　缪岚突然感叹：“好羡慕我哥怎么吃也吃不胖体质……”

　　萧昼铮说：“他那是纯粹吃的少。”

　　闻吟一顿，热源却已悄然蔓延到了颈侧。萧昼铮的手背靠着他的脖子，把他勾了回来，凑近闻吟问：

　　“你们今天出来玩的？”

　　闻吟抿唇，略略抬了抬下巴：“喏，小朋友闹着要吃，就带她来了。”

　　“那他呢？”

　　魏文臻感受到视线的注视：……怎么又轮到我了？

　　闻吟反手把他卖了：“也想吃呗。”

　　“哦。”萧昼铮捏着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看着都泛起白沫的甜品，“下次你可以叫我。”

　　缪岚眨着眼睛，突然插话：“大哥哥，你是不是不高兴？”

　　萧昼铮一愣，喃喃：“有吗……”

　　这时魏文臻胆子又大了起来：“诶，萧昼铮我怎么记得之前你可是把女生送你的巧克力……”

　　“咳咳咳！”这次换萧昼铮呛到了，他朝魏大嘴巴飞过去一个眼刀。

　　闻吟望着萧昼铮不住躲闪的眼神，心下觉得很是有趣：“把巧克力怎么了？”

　　“当然是吃了。”萧昼铮睁眼说瞎话。

　　魏文臻暗暗翻了个白眼。

　　当年在初中与萧昼铮同校，他可是亲眼看见女生刚红着脸把巧克力送到萧昼铮手上，结果只经过了一个转角萧昼铮就面无表情地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闻吟还想追问细节，“笃笃”，有人敲了敲桌面，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一个长相好看的青年正朝着自己微笑。

　　“夜燃？”萧昼铮起身，“你要走了？”

　　夜燃点点头，“还要赶高铁。”说着，他饶有兴味地冲闻吟多看了几眼，闻吟朝他微微点头：

　　“你好。”

　　“你也好。”夜燃又笑起来，对萧昼铮说，“我已经买过单了，你在这里陪你朋友吧。”

　　“我送送你吧。”萧昼铮依次和闻吟、缪岚打了招呼，唯独跳过了魏文臻。

　　见萧昼铮跟着夜燃离开了，闻吟道：“都吃得差不多了吧，我们也走吧。”

　　在去高铁站的路上，夜燃问萧昼铮：“那是你同学？”

　　萧昼铮嗯了声，似有所感地回头——

　　不远处，闻吟三人正吵吵闹闹地从甜品店里走出来，闻吟往左右张望着，很快便发现了还未走远的萧昼铮，见他回头便笑着朝他挥手。

　　萧昼铮回以闻吟一个笑脸。

　　夜燃在他身边驻足，萧昼铮回神过来：“抱歉，我们赶紧走吧，别耽误你上车了。”

　　“看起来可不止是同学啊。”夜燃笑。

　　“啊，也算是好朋友。”

　　夜燃低声咀嚼着三个字，笑容更深了几分：“好、朋、友……嘿。”

　　心中莫名升起羞耻感，萧昼铮拧着眉看他：“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夜燃伸手搭他的肩，“只是想告诉你……”

　　青年低下头来，一字一字敲进少年的耳朵里：

　　“人啊，要真诚地面对自己。”

　　*

　　除夕夜，夜幕黑沉却抵不过万家灯火。

　　闻吟家今天早早地吃了晚饭，电视机调在中央台已经将近一天了，也没人在认真看，就算是他外婆这个年纪的老人也不太感兴趣，充当着背景音。

　　手机忽地震动起来——

　　孟姝朝着厨房喊道：“闻吟，你手机响了！”

　　厨房门打开，闻吟匆匆洗干净手，头也不抬地问：“谁啊？”

　　“不知道啊，你自己看吧。”

　　“XZZ”随着铃声上下跃动着，似乎在某一刻恰好踩中了主人的心跳节奏。

　　闻吟走到房间里把门带上，这才接通了视频通话。

　　空调的暖意被隔绝在门外，手机屏幕的光聚集到闻吟的脸上，是黢黑空间里唯一的光源。

　　而萧昼铮那头，却是富丽而又堂皇。

　　吵嚷声传来，萧昼铮捂着耳机的麦克风，语气放得很轻缓，似乎是怕惊扰了闻吟这边的寂静：“稍等一下，我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闻吟看着萧昼铮走到一个不惹人觉察的角落，他竖起手机，对着屏幕露出一个温暖的笑：

　　“除夕快乐。”

　　闻吟轻轻回道：“除夕快乐。”他顿了顿，“你怎么……”

　　话只说了半句，萧昼铮却心领神会：“平时反而不太方便，现在人这么多，没人会特别来注意我。”

　　“快！让我看看我儿子！”萧昼铮心里惦念着灰灰，也趁此机会看看小猫。

　　不料闻吟却沉下脸：“什么你儿子，明明是我儿子。”

　　萧昼铮顺着他的话，讨饶着：“好好好，是我们俩的儿子行了吧。”

　　闻吟垂眸不语，接着一声叹气擦着耳边传来：

　　“好吧，是我错了，让孩子他妈一个人带娃，我是一个不合格的爸爸。”

　　幸好没开灯。这是此刻闻吟心中唯一的想法。

　　脸上的淡红与周围的黑暗隐秘相接，闻吟连忙放下手机，把卧室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呼唤他和萧昼铮的“儿子”。

　　一道白影倏忽就飞进了门缝里。

　　闻吟眼疾手快地捞住白猫，把他抱到自己胸前：

　　“来跟你不合格的爹打个招呼。”

　　萧昼铮直接笑出了声，而后又故意板起脸：“儿子怎么这么胖了？”

　　灰灰不悦地“喵”了一声，伸出爪子似乎想着在它爹脸上来一下。

　　闻吟：“吃太好了。”

　　灰灰比起之前确实体重大增，闻吟单手抱了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了，把它放到床上，自己也往床上一趴，灰灰便黏过来舔他的脸。

　　闻吟往猫咪的头顶揉了揉，将它的脸转向镜头：“萧昼铮，你看。”

　　“儿子还是更亲我。”

　　似乎是为了验证了闻吟说的话，灰灰把毛茸茸的脑袋拱在闻吟的肩处，柔柔地舔着他的侧脸，然后慢慢滑到下巴。

　　闻吟微眯着眼，侧仰起头更方便猫咪埋在他身上，空余的那只手轻轻摸着猫咪的毛，这在聪慧的小猫看来是来自他的鼓励。

　　也许是今天闻吟的身上有近似猫薄荷的味道，白猫舔上了头，又从下巴处继续往下，蜿蜒到少年的颈窝。

　　“嘶……痒。”闻吟轻轻抽气，无意识地压抑自己微颤的尾音，脖颈绷成一道脆弱的弦。

　　他捏住白猫的后颈，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黏人精从身上扒拉开。

　　“都是你儿子的口水。”闻吟歪着头一脸嫌弃，摸着被灰灰舔过的地方，在手机光的照亮下映出丝丝缕缕莹银白色的反光。

　　不知不觉手机那头已经静默了很久。

　　“萧昼铮？”

　　扬声器传出细微弱的吞咽声：“……我在。”

　　“怎么不说话了？”

　　而在这短短的几秒间，萧昼铮在心里斟酌了无数次——

　　“我还是想抱抱猫咪，你能不能把它带出来见我？”

　　划掉。

　　“出来一起过除夕吧。”

　　划掉。

　　最后萧昼铮浓缩成了四个字：

　　“我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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