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深处有只鬼

　　鸢岱眼角一跳，赶忙上前讨好，“没，没有，只是看天色晚了和走南出来接闯北。”又给了身后两人一个眼神，示意他们松开司植。

　　白蔹冷哼了声，见司植冷冷清清站在角落，手中攥着起了褶子的衣服，丝毫没有要告状的意思，就没再追究，只是一手提起鸢岱一手提起闯北，拖着两人朝书院内走，“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想饿死你们少爷吗？”

　　司植取了编木提箱跑去厨房，见厨房外蹲了好几个书童小厮，眼巴巴瞅着一众烧菜师傅。书院里有特定用膳的地方，但各家的贵族公子们仍是习惯打了饭在房内用。

　　等司植打了饭菜送去花惜缘房中时，花少爷也未多加怪罪，彼时花少爷还在房外练剑，见他来了便收了剑，等看到司植脸上的淤青时，脸就沉了下来。“鸢岱他们又欺负你了？”

　　司植不想惹事，张了张嘴，干巴巴道，“没…”

　　司植说完，就看到一小团暗影向着自己的方向投来，他下意识接住，入手沉甸甸的，他低头看去，是一把模样精致的匕首。

　　花惜缘的声音紧跟着传来，“以后带在身上防身用。司植呀，偶尔像鸢岱他们那样闯闯祸也没事，少爷我兜得住。”

　　少年脸上清洌的笑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年少轻狂，花惜缘又长得好，眉清目秀，轻轻一笑总能叫人印象深刻。

　　花惜缘是冰夷族的少主，父亲是冰夷族的王花镜玥，母亲是天界的灵荷公主，出身不凡人却没什么架子，对下人也很好。司植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花惜缘了，那时候他被人一群大妖欺负，是惜缘少爷路过救了他。书院里没人用半妖当书童，显得寒酸又掉价。可惜缘少爷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那一夜，司植抱着匕首暗暗告诉自己要争气，不能让惜缘少爷丢脸。

　　临近书院的老先生，也是扶山望氏大学者望瞻六十大寿，大约忙着筹办宴席，望老先生这几日都不在书院中，这可让一帮学子们高兴坏了，心道总算能歇口气了。

　　是以白蔹早早就跑来找惜缘了，见到他时他还在房前练剑，将雪白的狐裘挂在门前光秃秃的大槐树上。只一袭月白流云纹长衫，矫健的身姿掩映着一池白雪翩盈灵动，翻飞的衣袂如白鹞一般飞扬游曳。

　　白蔹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朝着花惜缘丢去，大喊一声，“花萝卜！”

　　花惜缘闻声提剑相迎，轻易将那小石子拍飞，动作间脸颊边一簇小辫轻轻晃动，天光里，那清冷的剑锋明亮如镜，倒映出他俊秀绝伦的容颜，如冰雪雕琢般精致，惹得白蔹一阵恍眼。

　　花惜缘挑眉，“白萝卜。”

　　说来这萝卜来萝卜去的称呼，要追溯到一年前初见面时，那会儿花惜缘在书院见到同来的白蔹，礼貌道，“在下花惜缘，这位学友如何称呼？”

　　初见时的白蔹故作高冷之态，不说话，单单抬手指着名册上“白蔹”两字。

　　花惜缘背着手笑眯眯道，“那第二个字我不认得，草字头我只识得萝卜的萝字，不如就叫你白萝卜吧。”

　　白蔹气得瞪眼，却始终改不了这称呼，打又打不过他，只能气呼呼也叫他，“花萝卜”。

　　不想花惜缘倒是心平气和受了这称呼，一来二去，两人混得熟了，各中禀性也摸得透彻。

　　一个外热，一个内骚，都是一丘之貉。

　　白蔹眼巴巴盯着花惜缘手中的剑，这把饮血剑名白穗，本是他的，前不久打赌时输给了惜缘，惜缘乐滋滋收下了，顺带给剑也起了个小名儿，叫小白。

　　白蔹见花惜缘披衣走来，剑锋上还沾了雪花，雪水顺着剑身流下，他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呼出的气息略显急促，看来是已经练了很长时间了。白蔹叹了口气，“我知道为何上次师门会武我会输给你了，这么冷的天你也起这么早。”

　　花惜缘收剑入鞘，将额间的汗抹去，“武者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习惯了。”

　　白蔹道，“所以这次我输得心甘情愿。”

　　花惜缘道，“没事，好在你天赋不错，只是不如我。”

　　白蔹唇角一抽，心道和这人说话，总让人想揍他。但想到此行目的，只得缓和了神色，露出一个极为友善的神情，“阿缘，是兄弟，你帮我个忙。”

　　花惜缘抬了抬眸，吐出一个字，“说。”

　　有了他首肯，接下来就好处理了，白蔹揽着花惜缘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望先生离开前将今年的试题写好了，你也知去年我文试最末，回去就给我父王关了一个月禁闭。你看啊，既然望先生不在，不如我们…”

　　花惜缘嫌弃地将他推开，以示自己与他绝不是一类人，语重心长劝慰，“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白蔹瞪直了眼，冷哼一声，“好好好，你君子我小人，但我一人去偷八成被抓，被抓了我就说是你指使的。”

　　花惜缘微微挑眉，显然不把这种威胁当回事，“你以为望老头会信你的话？”

　　白蔹学着他的样子挑眉，唇边勾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武试你行，可文试我垫底你倒数，你我半斤八两，你说先生信不信？”

　　花惜缘道，“白萝卜，我想打你。”

　　白蔹将脸递到他手旁，满脸讨好，“帮我偷卷轴，随你打。”

　　花惜缘被他气笑了，“一定要如此？”

　　白蔹道，“一定要！”

　　望老先生住处离弟子舍较远，门口两棵百年青松，这两日无人打扫的台阶上覆了厚厚一层雪，院内植被凋零，唯墙角一株红梅绚然而放，在这份空寂湿冷中起了点睛之用。

　　门被上了锁，花惜缘翻看良久不得其所，白蔹一屁股将他撞开，显摆似得拿出一根铁针，翻搅了下，那锁“哐堂”脱落，门就开了。

　　白蔹挑了挑眉，示意花惜缘跟上。

　　望老先生的住处很是干净，被褥被叠放得很是整齐，床畔放了几本书，木桌上放置着一青花瓷长颈象耳瓶，插了几株红梅，花惜缘在房内踱了几步，向着身后的人催促，“找到没啊？”

　　“没…哎，找到了，不对，这是什么？”

　　白蔹手中拿着一本书，封面写着百花录，他翻着书页皱眉看着，俊脸很快变得通红，两手将书页合上，目中惊愕异常，拉着惜缘哇哇大叫，“望老先生竟有这爱好？花萝卜！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花惜缘好奇地接过他手中的书册，翻了几页，很快脸也变得通红无比，饶是两人属于书院为数不多的厚颜派，到底还是未经人事的少年，哪里见过这等风月书籍。只觉看一眼那书中令人脸红耳赤的古怪姿势，就浑身都发烫了。

　　花惜缘飞快白了白蔹一眼，道，“你确定这是望先生的房间？这书你还留着？快去放好,赶紧走了，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

　　白蔹走至床边，本想将书放好，想了想，又偷偷收入怀中，整了整衣冠，回头冲着花惜缘道，“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

　　两人轻手轻脚将门重新锁上，等出了院子才松了气，花惜缘双颊还染了淡粉，努力平息着气息道，“你肯定弄错地方了！”

　　白蔹四处看了看，疑惑道，“没错啊,最南边的单独院落，门口有两棵青松。”

　　花惜缘闻言气得转身，指着他鼻头道，“这是最北边！你蠢是不是，南北不分啊！”

　　白蔹几步追上他，“花萝卜，我这是冒着性命危险在做为人为己的事！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有经验了。”

　　花惜缘自知上了贼船，心道谁跟你下次，下次要死你死，少爷我绝不跟你做蠢事。

　　两人又向着书院南面而去，一路遇到好几个相熟的学子与他们问好，两人气息不乱，镇定问候回答，待人走了继续未完大业。

　　南面一派垂矮房，还有多处独门院落，书院若是来了贵客一般便会安置在南苑，所以南苑不似北苑那般冷清，所过之处总能碰上几个人影，两人一路过去提心吊胆，待近了只闻左侧矮房中隐有水声传来。

　　朱廊过道间光影阑珊，阳光勾勒着少年们清俊的轮廓弧线，白蔹走在前，眸中盛着细碎光晕，用故意压低的声音道，“花萝卜，你可知这偷卷轴的事情也有人做过，住你隔壁的齐小七知道吧，他带人偷卷轴的时候被望先生抓到了，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花惜缘背着手走在后头不说话，知道这下场肯定不会好。

　　白蔹用手肘捅了捅他，凑近他道，“一行三人，被关在屋里扒了裤子趴着用戒尺打，屁股上横横条条的戒尺印可好看了。当时我也在门外，就听着啪啪啪的可清脆了。夜里学子们听说了哄笑着跑去他们屋里，几人硬是脱了他们裤子看，果见几个大红色的叉重叠着！”

　　花惜缘眉心一跳，好家伙，这种高风险的事知道找我搭伙，果然是好兄弟。

　　白蔹说着说着轻声道，“你说咱们这回不会出师不利吧？”

　　花惜缘真想封上那乌鸦嘴，“真被抓了，兄弟一场你趁早杀了我吧！”

　　白蔹道，“干嘛？”

　　花惜缘道，“等我回去会被我父王活剐了。”

　　白蔹嘿嘿笑了声，“那你来妖界啊，我保护你啊。”

　　耳畔水声越发清晰，花惜缘正想说什么，却听白蔹轻“咦”一声，手指向着那层窗户纸捅去。等他想阻止时已来不及，白蔹凑近那洞眼看了会，双眼放光眼神贼亮，抿着唇手舞足蹈地比划，示意花惜缘也看。

　　花惜缘一时好奇，凑近那洞眼向内看去，但见房内水汽氤氲，隔着一道折叠翠竹屏风，露出半个木桶，有人背对着他坐在木桶内，即使是沐浴时也是坐姿端正，背脊挺直，从他的视角看去，只见那人宽背窄腰，在外的皮肤凝着水珠，泛着柔和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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