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天依旧可以见到你

　　一路上永馨没有说话，只是又把那个装着药的塑料袋又抢了过来，迈开步子往前走，她的字典里似乎没有拖延二字，决定了就要执行，以至于她的脚程越来越快，让陈皓一时间有些迷茫。

　　他们两个人真有意思，一个心里住着个傲娇鬼，还一个心里住着个铁娘子，折腾来折腾去把那小子送进医院好几次，但似乎除了永馨谁也没有能力帮助他往前走，原本要放弃活着的人因为她说要陪他一起走又重燃希望。

　　车门没锁，车窗半开着，陈九山确实如陈皓所说晕了过去，车门被肚子里带了火星子的永馨猛然打开，她附身拍着他的脸喊着：“九山？你还醒着不？”

　　九山的盲眼晃动了几下，根本没有力气回答她，紧接着他的下颚被一只手捏着，紧闭的牙关被打开了，一堆熟悉的药被塞进了喉咙深处，在他还没下意识地干呕的时候口腔被合上了，整个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陈皓在后面看得心惊胆战，陈九山矫情起来是绝对不吃药的，没想到这看上去文静的小丫头这么生猛，安全带被解开，永馨钻进了后座，把那人拽进了怀里：“学长，我走的时候说现在不想见你，你就不追我也不喊我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很过分，我甚至不想理你。”

　　车门被关上了，她耐下性子尝试着和陈九山沟通，又心疼他非要折腾自己，用力移开他按住腹部的手将掌心覆盖在上面，顺时针方向小心翼翼地抚揉。

　　他始终沉默着，只是无力地靠在她怀里，抿紧了唇，以往强势的那个人总是他，但这一次他理亏，只能祈求小馨顾及自己的身体能多陪他一会儿，能别怪他。

　　他很难受，不仅仅是生理上的难受，心理上也后悔于自己要伤了心爱女孩的心，道歉又说不出口，自己这样惨兮兮的又算什么，想着想着又觉得委屈，眼眶红了一圈，始终没落一滴眼泪。

　　“你错了没有啊？你这叫恶人先告状，倒像是我欺负了你。”永馨继续帮他揉着腹部，低头蹭了蹭他的脸，把台阶给他再一次铺在脚下，给足了他时间走下去。

　　傲娇鬼很慢地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嗯”，胃也不那么难受了，偏头将脸埋进了她怀里试探着开口：“难受，小馨抱抱。”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一只不小心抓伤了主人害怕被丢出去的小猫，楚楚可怜的。

　　“你要不要回家啦，身上弄得脏兮兮的，非要整这么一出又不舒服了吧。”这时候的永馨语气里带着老母亲的宠溺与无奈，伸手揉了揉九山看着松软的发，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本想要和他吵一架，想要质问他为什么要在检查结果没出来前就开始安排后事，但当她打开车门看到他蜷缩成一团忍着疼痛的时候心又软了下来，不忍再对他说一句重话。

　　九山心里也知道小馨让着自己，就连陈皓都说他贸然提出这样的提议过分了，但这面子拉不下来，一时间他也没能找到合适的理由让她原谅自己，只能折腾自己，蜷缩成一团独自忍受孤独。

　　“要，衣服我自己会洗干净的。”他那令人哭笑不得的回答让永馨心里最后一点顾虑消失殆尽，学长真是个孩子，哄着他顺着他就像只小花猫，一碰到他逆鳞就炸毛，属于狮子难以掌控的疑虑烟消云散。

　　她安慰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

　　九山吃软不吃硬，耳根红红的，把脸又更深地埋进她的怀里，背脊上柔软温热的手由上至下的抚着，过了一会儿车窗被永馨摇了下来，她探出头去去看陈皓：“皓哥麻烦你送我们回家了，他不太舒服我不方便开车。”

　　她双手捧起九山的脸，早已羞红的双颊看着有趣，她又恨又无奈，语气软了下来：“还痛不痛啦？你这么倔我怎么就爱上你了呢？”

　　九山又一头埋进她怀里，继续保持着沉默，那个说要主动沟通的人是他，但最后不愿意沟通的人也是他，他有什么事还是憋在心里，过不去的坎儿依旧由自己承受。

　　陈皓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这一对儿，比了个大拇指给永馨，这个弟弟从小看到大，谈过的女朋友也不少，还第一次见到将他的弱点拿捏得恰到好处的人，九山看不到他们之间的互动，只知道永馨笑得浑身发颤，不满地用手指戳她的手：“你笑我！”

　　“对，就笑你，小猫你还难受嘛？亲亲就不要痛了好不好？”永馨为他学会了哄人，听从陈皓的提议先顺着陈九山，慢慢品味来日方长。

　　“我不是小猫！不是！”分明看不见她的脸九山却准确地找到了永馨的唇吻了上去，那是霸道的、狂野的，面前的那个人是陌生的、甚至于带着煞气。

　　属于他的过去依旧被隐藏在心底，十二岁到十八岁的生活，永远被上锁封存在心底，他也没有打算说出来，这些苦难交由他自己承担就好。

　　陈九山的过去不是一张白纸，他没说过为什么他能在失明之后爬起来面对人生，没有说过他为什么肠胃会千疮百孔，也没说过为什么在失明前他决定要走科研这条路。

　　以前从未有人问过他痛不痛，问他累不累，父母因故去世后为了逃离被送到孤儿院的命运，他利用身高优势伪造了一张身份证明，他第一份工作是去工地搬砖。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了那绵薄的工资拼尽全力，肩膀被砖头磨破，手上也脱了皮，那时候才上初中，依旧在义务教育阶段，他省吃俭用地将工钱存放起来，负担那并不算昂贵的学费。

　　家里的老房子在那时候还在，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去上学、放学了又换上一件衣服去工地，用尽力气搬砖到深夜再回到破败的家中收拾房间完成作业，饥一顿饱一顿。

　　初一的那一年暑假，九山晕倒在马路上，啃着冰淇淋已经上初三的陈皓恰好经过，总觉得烈日下被炙烤的滚烫的地面上躺着的那个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学校里见过，所以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脸：“喂，同学，这地上多烫啊，别躺这儿。”

　　他中暑了，昏昏沉沉地从地上爬起来，背影孤傲而冷漠，没有道谢也没有请求陈皓帮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面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根雪糕被塞到了他手里，陈皓笑着勾着陈九山的肩膀毫不生分：“来根雪糕？我貌似见过你，你是不是**一中的，我是你学长唉。”

　　他一副生人勿近的孤傲模样，但这属于男生的友谊就在初中的时候开始了，陈皓成了他生命中第一个至关重要的朋友，让他掏出了一整颗心去信任他。

　　“嗯，不了，谢谢。”那时候陈九山回答的生硬，不过雪糕已经被塞进了他嘴里，陈皓长得壮，也比他还要再高一些，笑得爽朗，说他太客气了，一根雪糕而已，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子上再客气就是不识抬举了，所以他默默吃完了一整根雪糕。

　　那一天，应该也是他第一次清晰地知道胃疼的滋味，知道自己的身体坏了。冰冷的雪糕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再加上中暑头重脚轻，没一会儿他就跪倒在地上将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陈皓困惑地挠挠头，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后来看他站不起来直接把他扛在了肩膀上，他拍着肩膀保证以后大哥罩他，送他去诊所挂水，还买了清汤面。

　　也是从那时候起陈九山喜欢上了清汤面，因为那是友谊的味道，也是希望的味道。

　　陈九山感恩地道谢，却执意要还陈皓医药费，病没好全他又去了工地，回去时没来得及换衣服又正巧被陈皓撞上，好兄弟以这样的方式相见换来陈九山拔腿就跑。

　　“陈九山，你等等，跑什么啊？啊...喂，你别跑了，喂喂喂...陈九山，你回来。”他在前面跑得气喘吁吁，后面的陈皓也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后来，两个人面面相觑，陈皓手撑着膝盖问他是不是经济困难，在工地上搬砖哪能吃得消，不如他回去问问家里能不能帮他在饭店找一份服务员的工作。

　　陈九山热泪盈眶，偏过头去将泪水憋了回去，向陈皓再次鞠躬道谢，那一年，陈皓与陈九山的友谊坚如磐石，陈九山换了人生的第二份工作，但是因为他真实年龄还不满十六岁，所以做了一名洗碗工。

　　陈皓经常叼着棒棒糖在门口等他，两人勾肩搭背地走着，一起打牌一起聊漂亮妹妹，抱着电脑打游戏，一起伏案补作业，直到有一天陈皓发现陈九山的智商有点高，但人却又有点傻，他拿错作业本没反应过来正傻乎乎地往下写，一瞥还都是对的。

　　他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陈九山后知后觉，翻转作业本一看，把作业扔进了陈皓的怀里：“你套路我！陈皓！自己写去，你是魔鬼吧，亏我这么信任你。”

　　“不不不，有始有终。”陈皓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重新将作业扔了回去，翘起二郎腿捧了一堆零食给他，像是要用零食换取自己偷懒。

　　“你叫我爸爸！”看到零食陈九山眼前一亮，不禁心软了，心想让陈皓叫自己爸爸他总不能答应吧，自己也不用写不属于自己的作业了。

　　“爸爸，继续写吧！”抓蛇抓七寸，陈皓也是看准了陈九山嘴硬心软又心仪零食所以把零食和作业一起塞进了他怀里，以至于后来陈九山哭丧着脸把不属于自己的作业写完了，陈皓在旁边打游戏打得前仰后合。

　　陈九山回家的时候陈皓塞给他一盒达喜，拍拍他的肩膀将关怀传递的漫不经心：“不舒服记得吃药，我还指望你帮我写作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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