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明月

　　不见日月星辰，难以感知时间流逝。穆安生一行人沿着旋梯向下走了许久，再穿过几道厚重的闸门，一个浩大的地底洞穴终于展现在众人眼前。
　　洞穴四壁光滑，由一圈环臂粗细的铁柱支撑。百余条铁链一头嵌在铁柱之上，另外一头伸向洞穴中央那座巨型火炉。
　　火炉主体由岩石雕砌而成，中心掏空，再由金属浇筑加固。火炉的上端穿过洞穴顶部从山腰处伸向外界，仿佛传说中的定海神针穿过云层直捅天界的楼宇宫阙。
　　围着火炉盘旋而上的梯子上，十余名铁匠通过大小不一的炉口向炉心添火，秦闯站在下方粗声吆喝着磺块硝石等燃料的配比，浑厚的嗓音与抑扬顿挫的打铁声混在一起，添上空气中扑面而来的热浪，直让穆安生感觉浑身的血液在沸腾。
　　“虽然已经看过地龙多次，仰望它时依旧觉得震撼，”穆安生盯着那座巨型火炉，有一瞬间觉得那里盘踞的是一头洪荒巨兽，被百余条碗口粗细的绳索困在焉知山底，从炉口透出的火光皆是它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幽冥般的目光俯视着地底世界中每一个渺小的人类。
　　“当时的大夏已经濒临绝境，战争动员下的国家机器能激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可更让老朽敬佩的是当初设计它的天才。”秦钟随着宁王的眼神望向那座名叫‘地龙’的巨兽，“史书记载中的战争是名将们叱咤风云的舞台。秦家子弟大多参军，因而清楚决定胜负的因素不仅有战术的应用、兵团的配合，单兵装备的优劣也尤为关键。这尊地龙以及它蕴含的诸多神奇之处，算得上我大夏军队的制胜利器。武帝爷竟动过炸毁此处的念头。”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终究只是美好的愿望，”穆安生沉声说道，“若论国力，戎凉不及我大夏半数，可夏人过了几十载太平日子，心气儿高了刀剑却钝了。偶有明智者说几句危言，落在众人耳中只是哗众取宠。年初的几场交手夏凉互有胜负，可攻守之势明显已经开始逆转，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如今的西境，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提振士气。”

　　月光似水，若云上真有天宫，今夜应是月华无双。
　　月光下的扉楹墙瓦却有几分虚幻，连同住在里面的她都变得遥不可及。
　　“从何时起，这世间竟有了遥不可及的去处！”矗立许久的卫央从宫檐落下，如一片树叶抚在殿前的台阶。
　　“洛阳宫的台阶啊，可是铺满了海棠花瓣。”卫央望着一尘不染的台阶轻叹道。
　　偌大的无忧宫静的针落可闻。安如意独自伏在案前，举起晶莹的夜光杯，透过杯中酒浆打量着殿内华美的布置装潢。
　　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摇曳的酒光中。
　　安如意放下酒杯，对上那双蘸满月光的眼睛。
　　“你竟然敢来这里。”安如意轻声说道。
　　“如意知道，这并不难。”卫央答道。
　　“那卫先生为何现在才来？”安如意又问道。
　　“为了你对安生的期许，我本不该来。可这几日禁宫不太平，边境的消息接踵而至，又觉得该来一遭。”卫央说道。
　　安如意神情黯淡了下去，沉默少顷后说道，“太后久病不愈，外面又发生那么的事情，陛下的心情坏到极点，我明白此时更应安静的道理。只是安生人在雍州前线，漠北生乱，犹如锋芒在背。”
　　“你且放宽心，安生很好，新近刚刚打了一次漂亮仗，雍州军民皆服宁王，捷报很快就会传到应天。战家虽遭重创，只要燕王还在常山城，燕州就无事。”卫央的目光落在酒杯上，“知道你有小酌的习惯，入了亥时三焦归位，再饮酒可就伤身了。”
　　“先生的境界高深，不被光阴牵绊。哪里能体会我等凡人的去日苦多。一杯酒冲去几许忧愁，换来几缕华发。”安如意叹道。
　　“岁月流逝，海棠如昨。”卫央洒然坐在对面。
　　“卫先生，你知道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安如意沉醉在那双星目中，忧伤的说着，“不是错过最好的你!而是遇见你时已经耗尽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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