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清情（清穿）

　　万圣节过后，皇上就一直在为出巡塞外一事做准备，原本皇上就很勤政，每日必上早朝，早朝后，总会到上书房坐一坐，跟一些人议议事，或是批奏折，阅卷宗，时而挥毫习字，时而泼墨丹青。
　　小宁子呢也在上书房待下了，谨小慎微地伺候皇上，万圣节那日她只当是侥幸，脑袋是保住了，可伴君如伴虎，能保得多久她心里并不是很有底。至于十三阿哥为什么要闹出这等事，皇上为什么将自己留在上书房，她无从得知也不想去知。
　　她只知道自己是来找人的，她的感觉一直告诉她，这个人跟她的关系不同一般，他正在某个地方等着她，期待她。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找到他，他会带自己离开这里。
　　这日刚过午，桂公公照例早早遣了小太监传话，吩咐小宁子磨好墨，早朝已罢，皇上这就要到上书房来。
　　小宁子做好一切，站在上书房的台阶前，准备好迎接皇上。三月天，有很好的太阳，天空蓝得纤柔，她眯起眼迎着透过抱厦间隙的一缕阳光，读不懂天空的表情，稍微慨叹了一下，希望自己的命运就如那抹纤柔一般，轻，且淡。
　　她听到脚步声，正纳闷为什么没通报“皇上驾到”，摆正脖子先看到一双眼睛，一双雾般的双眸，像是随时都会飘出烟霞之气，然后才看到那张脸，那个人。瘦削，整个脸庞整个身板都只能用挺直瘦削来形容，表情似风霜刻过留下的痕迹，风化已久不会再为一点波澜而惊。
　　他随意站在那里，一股烟霞之气飘进小宁子眼里。只是瞬间的一眼，小宁子却感觉比一瞬更长久，这个男人让这个午后凝固在抱厦那一缕阳光中，不需要有长远的打算，得过且过。
　　他没有说话，她不知道他是谁。她一直看着他，他却没再看她第二眼，那股雾气一直散开没有焦点。
　　直到桂公公一声长长的“皇上驾到”，小宁子才终于从迷雾中透过气，跪下迎接圣驾。
　　“四阿哥吉祥，皇上，四阿哥已经到了。”桂公公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小宁子耳朵，随即又听到皇上说：“胤禛一起进来吧！”
　　小宁子等他们都进了上书房，才直起跪得酸软的膝盖，不觉得痛，只在心底叹一句，原来这就是四阿哥，宁格格的四阿哥！不知道为什么，她相信十三阿哥的话，四哥和宁格格两情相悦。
　　进了上书房，四阿哥垂手立在一旁，皇上正吩咐桂公公：“小桂子，将朕那幅没画完的《百鸟归巢》拿出来 ！”
　　小宁子急忙打开砚台，拿起碾子又磨了两下。
　　“这幅《百鸟归巢》朕搁下很久了，心里总惦记着要画完。胤禛，朕是几时开始画的了？”皇上待小桂子将画摊开，望向四阿哥问道。
　　“儿臣不记得了。”
　　“小桂子可记得？”皇上仍旧看着四阿哥。
　　“回万岁爷，是大前年末那回子。”小桂子躬身答道。
　　“哦？这么久了？”皇上瞧四阿哥听到小桂子的回答连眼也没抬一下，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叹道：“朕这《百鸟归巢》时日长久啊！胤禛，百鸟归巢寓意何为了？”
　　“儿臣愚钝。”四阿哥简单地答着。
　　皇上皱起眉，“小宁子，你来说说！”
　　小宁子低头只顾研墨，听到皇上唤自己吓了一跳，脱口就答：“百鸟归巢寓意各归各位，各司其职。”
　　“答得好！”皇上点头，“胤禛替朕完成这幅画罢！”
　　“皇阿玛，丹青当推十三弟，儿臣手拙得很。”四阿哥不紧不慢答道。
　　皇上突然恼了，大声道：“现如今你有哪儿是不拙的，你倒说给朕听听！”
　　小宁子和小桂子都被皇上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反倒正主儿四阿哥，脸上依然水波不兴，对于皇上的责问回以沉默。
　　“皇上，四阿哥既不擅长，皇上又何必强人所难？”小宁子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才刚在上书房门口被四阿哥下了蛊似的，竟大着胆子说道。
　　“强人所难？”皇上哼出一声，“如何才是不强？可是要挑会的人来画？那小宁子你来罢！”
　　“回皇上，奴才实在对丹青一窍不通。”小宁子听到皇上叫自己来画，老老实实答道。
　　“朕只道你能说会辩，没有辩不过的事呢！如何就答得如此干脆！”皇上看向她。
　　小宁子看一眼四阿哥，又转向皇上道：“皇上，小宁子不会画总不能不懂装懂，四阿哥不擅长若勉强为之，比不懂装懂还要糟糕，倒会折了这幅画的灵性！”
　　“胤禛也是这般心思吗？”皇上又问四阿哥。
　　四阿哥头也没抬就答道：“儿臣不知道。”
　　皇上气不打一处来，给了台阶还不会下，自己对四阿哥的纵容忍耐也该结了，怒目而视四阿哥道：“你连自己的心思都不知道，当真魂都被宁格格那丫头带走了吗！上次巡塞你跟朕说的话再给朕说一遍，若再答不知道不记得，朕今天绝不饶你！”
　　小宁子听着今天皇上像故意挑四阿哥的刺似的，心下也很好奇四阿哥说了什么，已经听到四阿哥答道：“儿臣当日说，宁儿在我心里，不管皇阿玛将她指给了谁，我心里宁儿谁也拿不走，除非将儿臣的身子剖开把心拿掉。”
　　“你当真就要朕照这话做吗？”小宁子正听得荡气回肠，猛然听得皇上怒火更甚。
　　“儿臣还说纵然死了，有宁儿陪着也无憾了！”四阿哥语不成声，哽住了，那支录音笔他还挂在脖子里，离心最近的地方才不会忘记她的情意，他怎么可能忘记得了她！
　　“皇上，奴才----”
　　“你又有什么话要说？”皇上铁青着脸。
　　“奴才想给皇上念一首诗。”小宁子心中震憾四阿哥的深情，仰起脸对着皇上不卑不亢说道。
　　“这回子朕没心思听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小宁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朗朗念道，“皇上一定知道这首诗，可是皇上又知不知道，红豆实在是天下最毒的一种毒药！”
　　“这话怎么讲？”皇上的神色总算稍缓了些。
　　小宁子暗暗松下一口气，答道：“红豆又名相思子，因为种子里含有剧毒的毒素，如果误服便会出现惊厥、昏迷、心力衰竭等中毒症状，而且此毒的潜伏期特别长，不解毒的话会长期存于体内。”
　　“朕怎么没听说过？既有剧毒缘何还被世人称道？”
　　“因为红豆质坚如钻，色艳如血，又红而发亮，不蛀不腐，色泽晶莹而永不褪色。外形纹路皆为心形，似跳动的心脏，大心套小心，心心相印。传说此外形是由于心有相思之苦的人，落泪于树下，难以化解，最终凝结而成心形的种子。因此红豆又名相思豆，寓情表相思，相思子本身剧毒无比，情似此子，到深处，便成毒。”说到后面，小宁子的声音渐低了，眼光只是看向四阿哥。
　　皇上沉默半晌，方才缓声问道：“此毒可有药解？”
　　“以毒攻毒，以情治情。”
　　皇上良久又不再言语，四阿哥低着头，小宁子瞧不到他的脸。她叹息着，自己一心要避开与宁格格有关的阿哥们，可是见到四阿哥，竟然这般的放不下挥不散，以情治情，说是如此，可惜他的心中已经被宁格格占满，如何再能容纳下旁的人！
　　“胤禛，你且退下罢！明日巡塞启銮，你也好生回去准备准备！”皇上靠着椅背闭着眼对四阿哥挥挥手，声音里有几分疲惫。
　　“儿臣告退。”四阿哥拂了拂袖子，身子躬了躬，出了上书房。
　　待四阿哥走了半盏茶的工夫，皇上才又道：“小桂子，将画收了搁起来，此图不续也罢了！”又对小宁子道：“巡塞启銮，你也一并随身伺候罢！”
　　待小桂子和小宁子两人应了，看着小桂子将画卷起来，又问小桂子道：“小桂子，你瞧今日老四怎样？”
　　小桂子回道：“万岁爷，奴才瞧着今儿个的四阿哥比年前要好些了，年前连话都不大说呢！”
　　皇上仍半靠着，又道：“今日也不见他多说几句，倒是提起宁格格——”皇上没往下说，瞟一眼小宁子，可叹他为何不生作女儿身！千叟宴自己还恼十三是不是断袖，难不成真要将他赐到胤禛府上做个男宠？朕真个被老四给逼疯了！
　　“小宁子，朕来时胤禛可不是瞧见你了吗？”皇上突然问道。
　　“回皇上，奴才的确是先瞧见了四阿哥。”小宁子回道，没有错，是她看见四阿哥而四阿哥根本没看见她！
　　皇上没再问，小宁子却猜到皇上的意思，接着道：“人人瞧见小宁子都道小宁子长得酷似宁格格，有在心里说的，有当面叫出来的，可四阿哥瞧小宁子连眉毛也没抬一下，脸上波澜不惊。”
　　“自然因为你是男儿，老四做什么要多瞧你？”皇上深思地瞧向她。
　　“并不是男儿不男儿的问题，”小宁子抿一抿嘴，说道，“即使男儿身，十三爷瞧见小宁子还是惊诧，说小宁子与宁格格长得一般无二，要叫小宁子到雍亲王府伺候四阿哥。”
　　“你缘何又没去？”皇上问道。
　　“奴才虽然身份低微，也不想当他人替身，做假宁格格倒不如做自己小宁子自在！”小宁子叹口气说道，“可是奴才听十三阿哥讲四阿哥和宁格格两情相悦，当时就曾想，四阿哥为了宁格格，究竟心伤到何种程度，十三阿哥竟对奴才低声下气，今日瞧见总算明白了！”
　　“明白什么？”
　　“八阿哥瞧见奴才的时候，一心只当奴才是宁格格，那是忘情。十四阿哥见奴才心里是怀疑。那十三阿哥皇上也瞧见了，不仅惊诧还一心要奴才变成宁格格。只四阿哥——”小宁子停一停才道，“四阿哥当奴才只是个奴才！”
　　“那是为何？”小宁子拐弯抹角要说什么来！
　　“奴才今日亲见四阿哥才明白，想来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四阿哥不是心伤，而是心死。”小宁子哑着声音说道，心里叹息，莫非那颗剧毒的红豆竟在自己心里种下了吗？
　　皇上听罢小宁子的话默然片刻，禁不住长叹道：“小宁子，你如何不生作女儿身呢！”
　　小宁子差点脱口就想答：“奴俾本来就是女儿身！”幸好话到嘴边及时打住了，只答道：“奴才惶恐。”
　　皇上也觉得自己失了口，只是仍无奈道：“一个阿哥，总有一个阿哥的本分要守，儿女情长为情所困，如何能委以重任？朕自小潜心教导，他们几个年长的阿哥，竟没一个听得进的！”小宁子不知道，皇上所说的几个阿哥，太子胤礽最为当先也最得皇上宠爱，其次除了四阿哥胤禛，自然也少不了八阿哥胤禩，都曾是皇上寄予厚望的皇子，因此语气里甚是痛心疾首。
　　“皇上，四阿哥已经见好，皇上也不必太忧心。”小桂子劝道。
　　“是啊，皇上，阿哥也是人吧，总有七情六欲吧，只不过四阿哥是那样一个人，一经用情便似遭了天翻地覆的大灾难般，可那不就是皇上器重四阿哥的原因吗？一个能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必然同时也是具有摧毁力和重建力的人。皇上爱之深所以责之切，不过以情治总比以暴治要强，皇上对四阿哥的纵容，四阿哥总有一天会醒悟！”小宁子也劝道。
　　“小宁子说话越发像宁格格了！”小桂子在一边忍不住说道。
　　皇上盯着小宁子，小桂子说得没错，怎么越听那口吻跟宁格格越是一致？朕当日若是一早将宁格格指到老四府里，今日又何来这许多烦恼！今日没来由的尽想起这些陈年旧事，问小桂子：“什么时辰了？”
　　“未时了，皇上歇一歇用膳罢！”小桂子低声答道。
　　皇上摇摇头，对两人道：“你们且退下罢，朕要一个人清静清静！”
　　小桂子和小宁子只得应了退出上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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