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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赤血白兰城（一）
赤血白兰城。
栖苏整整蓝襟下的玉环带，垂腰的银发末梢与我的头发绾成漂亮的一个结，湛蓝的眼里全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得意。
我则小心翼翼捧着那结，生怕他稍微动动脑袋会让我的头发遭殃，早上我已经偷偷试过要将头发挣脱了，结果差点没把我的头皮扯下来。
“那个……少爷，咱不系这结成么？”一黑一银纠缠成一团，这古怪的模样让我觉得别扭。
栖苏语气波澜不惊，“你再敢试着偷偷解开我就把你脑袋砍下来，我苏少向来说到做到。”
我不死心，“可小女子觉得头发打结实在很没有美感，尤其是您这一头银丝绝妙无比，和我的弄在一块岂不是太可惜？！不如牵着您那条玉环带吧，我怕扯着您弄痛了您！”
“你是怕你自己痛吧。”他果然很了解我，“放心，本少不怕疼，你也给我忍着。”
他说着唤来几名属下跪在面前，问道：“老头子如何说？”
“回少主，尊主说时日不多，入城的时机尚待把握，请您三思。”
栖苏懒懒道：“那大可不必，回去告诉尊爷爷，本少若没有七成把握，是不会轻易入城的。另外那炽氏的老头子最近脑子也越来越不清楚了，其他四城我尚且不管，就拿白兰城作为本少的第一个血池！”
“是，少主。”
待那几名妖将走后，我偷偷靠近栖苏在他耳后问道：“咱们待会可是去鳞疶城？”
他回头，蓝眸里满含着促狭让我疑心大起，“是去鳞疶城，不正好顺了你的意？”
“停，停！”我忙在胸前用手比划成十字叉，“我们应该约法三章，你老用读心术读我的心，对我而言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我们应该和谐共处，而不是成一边倒局面！”
栖苏一脸老谋深算，还状似正在考虑地连连点头，“唔，反正目前读得也差不多了，暂时不读也没关系。其实你不用如此介怀，如果你想知道我的心，大可问我便是，在你面前我没什么事需要向你隐藏。”
我配合得呵呵笑，各自藏着心思，他虽然心理阴暗但既然答应了我就暂时不会违约，所以目前是安全的。
其实现在我等尚在仙界偏远之地，正是姚岭仙王的势力范围，惜眉莺暂不会追到这。不过栖苏昨夜幸灾乐祸地告诉我惜眉莺对于我失踪的情况毫无反应，仙界正是一片平静。
“他不要你了，也根本不打算为你封后，荞宝你这个傻瓜又被骗了。”
我则笑得一脸谄媚，“这不算什么，我总是被漂亮的人骗，你瞧，我这不也被你给骗来了么？”
他面容一僵，我笑意冷淡。
说我不在乎倒真是骗人的，我只是不想让栖苏称心如意而已。恶毒如我呀。
栖苏的三位姬妾早已随剩余的几名部下返回妖界，而我则随栖苏骑上烈焰马，飞驰在仙界阴冷之境。我们一行人呈人字型列队，其中心正是少主栖苏与我这位所谓的新夫人。呼啸阴风吹得我身子骨难受，即便身披着一件白狐雪袍，与周遭万年不融的大雪融为一景，我还是觉得环境稍稍刺骨了些。
“冷就抱紧我就是了，没必要死要面子硬撑着，夫人！”
那最后一声夫人然我立马心头火起，恶从胆边生，我对着他的耳朵大喊：“我身体健壮得很呢，那次被马拖在地上跑都没散魂，这点冷算什么！”话虽如此，我还是悄悄环上了他的腰，这面子虽然重要，但逞逞嘴上功夫就好，没必要真拿命来开玩笑。
看着他飞扬得意的潇洒银发，不禁回忆起了那时月下奔走的雪狼。快然如栖苏，而野心也如栖苏，狐姬的死也许对他不是没有打击，但他生性多情也生来无情，那抹愧疚与眷恋，恐怕早就淡得不见了。
我不愿意拿自己的幸福去赌，要我爱上他而最后换来他的狠心抛弃，我实在做不到。
所以我绝对不会爱上他，不管他是真心也好还是暂时的兴趣也罢。
这还是我从惜眉莺那儿学会的。
好再我最爱的还是阿弃。
驰骋了三日，今日终于停下，一个面有髯须的大汉对栖苏道：“少主，此处便是狱岩溶的入口。”
“嗯。”栖苏缓缓点头，阴恻盯着马蹄不远处的银白雪地再无行动。一干人也静候着他下旨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从他背后望向那所谓的‘入口’，奇怪暗想明明是一片平整的地方，怎么会通到魔界？
疑惑间，我发现这雪地上居然长着一株观音莲，纯白胜雪，兀自开花。
“现在什么时辰？”栖苏忽然问。
“回少主，破晓七刻。”
栖苏笑道：“想来那惜眉莺也不是个贪睡的家伙，该起床了。”
下属们个个面面相觑，皆不知他打什么主意，栖苏继续说：“传说泽薇莺帝最好女色，近日以来更是荒淫无道，触怒天庭。可现下看来也不尽然啊。”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下属居然全部无声无息倒下，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但栖苏好似早已预料一般，嘴上噙着冷笑。
我诧异地向上望去，似是有道灼热的目光直逼向我，惹得我浑身一颤。那道火红的身影依旧是如此明艳，一如它往日的辉煌，修长的身影骑在座下神兽上，背后是他千年如一日的绿色荧光点点缀亮，白肤略显病态，两道细长的凤目斜飞如鬓，微微垂首，没有当初的偏傲，今日的他微有些疲惫。
如果那目光不是他的，就只有另一个人了。
“陛下不知妖族少主驾到，特命臣在此恭候。”仕槐语气不卑不亢，还是像他往日那般轻柔，仿佛面前的不是擅自闯入仙界的敌人，而是一个陌生的朋友。
我眉头紧皱，该死的惜眉莺，居然把脑筋动到仕槐头上了，他不知道仕槐身体不好不能代替琉薷的职位么？他这般杀鸡儆猴是要做给谁看？
栖苏不慌不忙，忽然露出了孩子般的纯真脸孔，“我走错路了，对不起。”说罢还眨眨他的蓝色大眼，忽闪忽闪威力十足。
我无力，走错路了，亏他说得出。
仕槐也笑，“不知者无罪，栖少主既然是‘无意’迷路，那陛下自当不会怪罪。”他作出那种主人般邀请客人来自家园子吃茶点的模样，一仙一妖将戏做了个足。
“诶，那位不是娘娘么？”仕槐状似刚刚才发现栖苏背后的我，略带些微吃惊道：“娘娘您在那儿做什么，陛下正在徴荞宫里等着您呢，请快随臣回去吧。”
我讪讪答道：“你叫他自己来吧，没诚意我是不会回去的。”
栖苏暗给我一个眼神，意思是让我继续拖延时间。我猛瞪他一眼，我又不是笨蛋，当然知道时间拖得越久越对自己有利。
不是我喜欢跟着栖苏，而是因为我深知散魂都比背叛惜眉莺强。
“娘娘别闹了。”仕槐的语气中居然有些无奈，“陛下事务繁忙难以亲自来接娘娘回宫，还请娘娘别为难微臣。”
我说：“我回去，还能有活路么？”
仕槐斩钉截铁道：“臣当力保娘娘无恙。”
栖苏蓝闪闪的眼眸亮如星辰，暗暗拉起我的手，握得紧紧。
我突然大骂道：“去他个大头，我才不是什么娘娘！”
就在栖苏牵着我跳下马时，雪地里霍得裂开了一条长口，里头是汹涌怒奔的火海，热浪熏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俩纵身往裂缝里钻，那里就是所谓的狱熔岩，通往魔界的裂口。
观音莲的花蕊深处伸出一条手臂，直冲向我的衣襟。即便我认不出那条手臂的主人是谁，也闻得出手臂散发的幽兰香气。
他果然不会放过我。
“兰荞，别走。”惜眉莺的手臂在空中一扬，抓住了我的领口就往莲花处扯，而我与栖苏的头发也死死纠在一起，无法分开。
慌忙间，我手作刀状砍向那只扯住我的手臂，口中喊道：“松手！别说这一世，下辈子我都不做你的仙后！”
仕槐也如火焰一般向我冲来，“兰荞，跟陛下回去！”
“找死！”栖苏早前受过琉薷的攻击，此时面对与琉薷长得一模一样的仕槐更是怒火中烧，不假思索地就是一击，我拦住他，“栖苏，不可伤害仕槐！”
“别走。”惜眉莺那幽幽嗓音又自花中传来，手上的力气却更猛，我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条丝巾被他给拉了出来，上面正是我快绣完的那只鸳鸯。我用尽力气在他的臂上用指甲抓出长长一道血痕，他却顺着我的动作转而握住我的掌心死死攥住。
“荞宝！”栖苏的蓝眼成了黑一般的颜色，那正是他狂怒的证明，他对准惜眉莺的手臂放出一条蓝火蛇，在上面咬出一个大口，那手抖了一下，却依旧不放。迎面而来的仕槐放出荧光攻向栖苏，他稍有疏忽，往地下一坠。
我一咬牙，挥手斩断一截头发，看着栖苏落入狱熔岩，耳畔听着他不甘心地大吼喊着我的名字。
对不起栖苏，你先走一步吧。
额头上一片滚烫，我知自己撑不了多久，牙缝里迸出一句，“下辈子，你别再守着我这颗菩提果。”
观音莲内终于钻出一个仙人，他满脸的不相信，看我的表情似要将我生吞活剥，“凤仙？”莺颤声道。
我抿唇一笑，似真似假道：“谁说不是呢。”
热度终于传到我的手心，莺猛然一松，我的身体如落叶一般掉入背后的狱熔岩，看着他清晰的眉眼与银色长衫，熟悉如昨日我为他亲手梳妆。他手里握着的是我绣的鸳鸯帕，握得那样死，快将手帕给弄破了。
“永别了。”不管他听不听得见，我闭上眼睛道，随后便是烈火将我卷入岩底，昏昏入睡。
在狱熔岩内走了整整十天，现在全身上下又脏又破，嗅嗅身上，都已发臭了，烦躁得挠挠脑袋，我呼出好长的一口气。
不远处坐着一个背影，看不出是男是女，我走近跟前，原来是个男的，顾不得我的行为十分不礼貌，我用食指戳戳他的背，“喂，你。”
那背影回头，秀气的脸上显得迷迷糊糊，眉头微扬，指着自己道：“我？”
“对，就是你！”我满脸不耐烦，“这是哪？”
他听罢终于明白，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含笑道：“姑娘看来不是魔界的人，也难怪不熟悉此地，这里正是白兰城。”
唔，我摸着下巴想起栖苏先前不正提到什么白兰城么，又听眼前这个魔人轻声说道：“姑娘看起来十分劳累，不妨一同在此坐坐稍作休整。”他谦谦有礼，又长得温润无害，说话声音细声细气的，像极了那种家中受气的小媳妇。我一下子便对他有了好感，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我找一个魔头，你陪我去。”
“我？”他又指着自己问道，我斜他一眼，“怎么，你不愿意？”脸庞离他的越来越近，颇有他敢说不就实行暴力行为的倾向。
他被我逼近的动作愣住，好脾气地摇摇头道，“姑娘既然这么说，那在下就陪姑娘一趟吧。”
我乐了，原来他这么好欺负。
“不到我说让你走的那天绝不走？”
“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看起来十分怕我，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如此威风的一天。
“好说好说。”我十分豪气拍拍他的肩膀，倒蛮有肌肉，上下打量过去身材看来非常不错。没想到个性这么窝囊。
他被我打趴下，闷着嗓子问：“不知姑娘想找谁？在下不知道可不能帮姑娘一把。”
我故意阴森地说：“说出来，吓死你！你可知道炽氏魔头炽天倾？”
他点头，“炽氏乃魔界王族，在下自然知道。但我可否知道姑娘找炽氏所谓何事？”
满意地又把他拍到地上，这家伙果然还算有用，我想了想，随口胡诌道，“我正是炽天倾的妻子，妻子找丈夫，是不是天经地义的？”又加了几个字，“偷娶的，没正名身份。”
“哦，原来如此。”他好像除了点头就没有别的动作，“那在下自然要帮夫人寻找失散的夫婿，以便夫妻团聚。”
“多谢多谢！”我笑得像只狐狸。
“不敢不敢。”他斯文得像块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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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