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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我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五天。其实病得并没有那么厉害，只是陆爽不肯让我起来，要我趁机多歇息些。我也乐得清闲，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盼着每天陆爽下班回来跟我作伴。两个人忽然有了说不完的话，我略动一下他也要问出一车话来，是不是累了疼了想喝水了想躺着了，笑一笑也要追着问为什么可是笑他还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怎么不说与他听。我也不嫌烦，两个人不停的说一些很蠢的没有意义的话，也不觉得肉麻。
自我穿越以来，从未试过这样被人如此密不透风的关爱着，心里的感觉很甜。
我看着他年轻的没有杂质的眼睛，忽然想，人们说的蜜运、蜜月，就是现在心里这种感觉吧，看什么都是玫瑰色的，说什么都是甜的。
我问陆爽：“我以前只觉得你是个冷得像冰的人，做梦也没想到原来你这人是这么啰嗦的。”
陆爽笑：“你还说我，你以前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等闲不给人个好脸色，怎么现在变得这样好耐心？”
说到以前，我们忽然都沉默了。
还是我抢先扑过去揉搓他，说：“原来都是装的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吧就等着我上钩现在我上钩了你可不许翻脸不认人背着我出去勾三搭四搞七捻三学他们吃花酒被我知道了仔细你的皮我还是很凶悍的你知道的。”
我们闹成一团，他把我揽在怀中，轻声说：“你知道我不会的。我只盼我们能总像现在这样子，就这样在这里一辈子终老，你说好不好？”
我一阵心酸，却不愿多想，把脸埋在他身上，低声说：“好。”
这几年，我许了太多无力兑现的愿，死后大约会下拔舌地狱吧。
歇了几天，终于起身了。去给婆婆请安，婆婆看着我，欲言又止，神情复杂，最终还是做心灰意冷状向我挥手：“去吧。”
她心里一定疑惑陆爽怎么突然完全倒向了我这边，而我并不打算得了便宜卖乖，还是夹起尾巴做人，立刻挽起袖子去厨房指挥厨娘做了发面的荷叶饼，配以笋干烧的扣肉，又让她去买了很多河鲜。我病了几日，全家吃的都跟着马虎了。
午饭后在后院晒着太阳，我看着小菊把大朵的栀子花放入蒸馏器里做花露。我们请篾匠做了个架子，以竹筒滴水，省了小菊人工冷却的功夫，她也觉得好玩，时不常的就帮我做两瓶花露，奉给婆婆陆离之余，还能当个稀罕物拿来送人。
这一年来小菊伺候我起居，我却很少与她说什么体己话，我并不想让她对我的身份再起疑惑，也不愿听她替郑夫人诉苦。现下心情好，问她：“小菊你多大了？”
小菊有些意外的看我一眼，回话：“我十五了，小姐。”
我很汗，刚开始伺候我的时候她估计也就是上小学的年纪吧，这万恶的旧社会啊。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我犹豫了一下问她，印象里郑夫人说过她是从小就在府里长大的。
小菊摇了摇头，眼圈一红：“我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
我心里有点难过，跟小昭一样啊。
我又问她：“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小菊很迷惘的看着我：“小姐，什么打算啊？”
我说：“你不能跟着我一辈子啊，你以后总要嫁人的吧？”
小菊急了，过来拉着我：“小姐，你可是要卖掉我？”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我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我干嘛要卖掉你？”
小菊着急的说：“我愿意这样一辈子跟着你，你别赶我走。你要是不喜欢我，让我回长安去伺候太太也行。”
我哭笑不得：“你别这么紧张好不好，没人要赶你走，这不是跟你聊天吗你这么激动干嘛？”
小菊缓缓的跟我说：“小姐你别生我气，我心里很怕你。”
我苦笑，她是应该觉得害怕。
我安慰她：“你不要怕，你一直照顾我，待我很好，我也想着怎么回报你。如果你想嫁人，我就给你寻一门好姻缘。如果暂时不想，就留在我身边也行。只是你多少也要为自己打算，就好像小昭，你看她，现在也成亲了，也有生意做，也有钱赚，不好吗？”
小菊怔怔的听着，松了口气，说：“小昭姐那是万中无一的好命，我哪敢想像她那样。我没什么别的念头，只要安安生生的能伺候你，将来要是能把夫人接来，也就圆满了。”
作为一个唐代妇女，她这么想也不奇怪，不过我还不甘心的说：“难道你不想要自己的生活吗？嫁个人，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小菊想了想，摇摇头：“嫁了人，也不见得就更好。像我这样没财没貌的使唤丫头，能嫁个什么好人家呢，嫁了人，只怕要做的更多。现在不管怎样，小姐跟姑爷都是最好脾气的，活计轻省，吃用都是好的，我这样的人，也算是跟着小姐享福了。”
我放弃了，也许对她来说，这就算是求仁得仁吧。
我换了个话题：“小菊，你还记得四年前在渭上，我生病那次。你后来说觉得不认得我了，那我以前，我是说我生病以前，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菊低头想了想，迟疑的说：“我说不好，小姐其实待下人一直是最和气的，这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以前，小姐不像现在这么有主意，我还记得那时候夫人要带小姐上长安，小姐愁得好多天都睡不着觉，去灵隐寺拜佛的时候我就在小姐身边，小姐当时还哭了。一路上也都昏昏沉沉的，醒着的时候就跟我说，小菊，你说我怎么办啊。后来，我只觉得小姐变得让人不敢认了，跟夫人也不似以往那么亲近了……”
小菊怯生生的看着我：“小姐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我笑：“没事，你说的很对。那你觉得是现在这个我好，还是原来的好呢？”我看着她的表情，鼓励她：“没事，你大胆的说，你知道我不会怪你的。”
小菊犹豫的说：“若看小姐现在这样能当家作主，姑爷又跟小姐这样恩爱，自然是现在好。只是夫人那里……只怕还是愿意小姐能跟从前一样跟她贴心吧。”又赶紧补充：“自然夫人看小姐现在这样好，也是高兴的。”
我回味着她的话，一个人的得，很可能就是另一个人的失，也许从来都难有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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