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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言
石碑原地蹦了两下,发出“咚咚”的闷响,又把两只眼珠子分别转了转:“来,小姑娘,帮我把身上这些脏东西擦掉。”
石碑棱角处还挂着几缕细细的水草,我直接用小贝壳把它们刮了下来。
“天,天哪!”石碑的声音又一次变得又尖又细,“你怎么能——噢,你知道它有多珍贵么!”
那张涂了红颜料的嘴巴一张一合,配合着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子,看上去十分搞笑。
不好意思——这东西的名字实在太中二了,我一时糊涂就……罪过,罪过!
石碑愤怒道:“行了,不用你了,你走吧!”
我:“别急啊,你看这个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我摊开手,小贝壳躺在手心,看上去普普通通,跟海边随处可见的没什么区别。
“蠢货!”石碑骂道,“刚才都说了,这里面藏了生命法则,我把它给你,你不该表达一下感激么?”
我狐疑道:“我又没管你要,你突然把它给我做什么?”
石碑摇头摆尾溜达了一圈:“天机不可泄露。”
这货绝对有猫腻啊!
“你还没说呢,它有什么用?生命法则又是什么东西?”
“哎——”石碑做出一副失望的神态,圆圆的眼睛眯了起来,“现在的孩子,怎么能把从前的事情都忘了呢?”
“世界初生,天地间一片混沌,盖亚生于混沌之中的同时,也出现了无数条世界法则,昼夜轮转、四季轮回、日月东升西落,甚至万物的生老病死,都在法则的掌控之下——现在的太阳神和月神是谁?”
“赫利俄斯和塞勒涅。”我答道。
“没错,”石碑道,“不管是谁,他们都是法则的执行者。”
“法则需要一位太阳神和一位月神完成昼夜更替,才诞生了这两种神格,同样,法则需要一位神王掌管天空,需要一位女神掌管大地——慢慢地,世界上分出了天与地、白昼与黑夜,地面上出现了生灵,代表混乱的卡俄斯永远不会想到,从它体内诞生的法则会终结他的时代。”
“盖亚与万物的法则一同诞生,她是最了解法则的女神,只有盖亚,能掌握法则之力——不过只是一点点而已。”
“她是混乱的延续,也是秩序的护卫。”
“现在,我把生命法则交给你,让你来掌控它。”石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动的尾音,有几分诱惑的味道。
“快拿好,这可是——哎哟,你别扔啊!”
我把小贝壳扔在石碑的脑门上:“不要,我不要。”
“为什么?”
“既然法则为万物的运行设定了规律,那就不可能被人轻易破坏,你把生命法则给我,意思就是,我可以用它来掌控世间所有的生命,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么?我不信!”
石碑愣了愣,接着又大笑起来:“没错——但是,别把它想得太厉害了,这只是时间法则的碎片而已。”
“什么意思?”我问,“所以它没用么?”
“当然有用,”石碑神秘兮兮地眨了眨那只刚被按上的右眼,“你需要它,我知道。”
“它会帮无处可归的灵魂找到一副合适的躯壳,但小姑娘,你要想好,最初的必然是正确的么?躯壳也许是你的牢笼,维持现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还没等我想明白它话里的意思,石碑就在我的注视下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抓也抓不到了。
白色的小贝壳就落在湖底的泥地上,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捡了起来。
待我从湖里爬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塞勒涅的月亮神车从东方的天空飞过,牵引出一弯雪白的上弦月。
我刚把湿淋淋的头发拧干,就看到了躲在一棵树后的尤丽,那姑娘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大眼睛里写满了恐惧与疑惑。
我心一凉,完了,我还顶着一脸的怪异疤痕呢!这下可把妹子给吓到了。
尤丽噙着两汪眼泪走过来,颤颤巍巍地拉起我的手,我正准备编一个理由糊弄过去,就听这姑娘带着哭腔道:
“安西亚,没想到你……你不必做到这种程度的,我还以为你对他没有——”
等等,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尤丽深吸一口气:“厄科已经变成石头了,难道你也要离开我们么?”
我:“呃……我好像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在尤丽小心翼翼的讲解中,我听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这里曾经生活着一个叫纳西索斯的美少年,长得那叫一个水灵,不少宁芙都喜欢他,但美少年谁都看不上,结果宁芙们的怨气就招来了复仇女神。复仇女神一看这还了得,直接一顶渣男的帽子往纳西索斯头上一扣,诅咒纳西索斯爱上自己在水里的倒影,永远可望而不可即,于是纳西索斯在试图拥抱倒影的时候溺水而亡,变成了一朵水仙花。
纳西索斯死后,深爱他的宁芙厄科悲痛欲绝,天天在山林间徘徊哭泣,最终耗尽所有力气,变成了一块山石。
真是令人智熄的操作……
安西亚不是纳西索斯的追求者,但尤丽显然误以为我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感,刚才跳进湖里是为了给纳西索斯殉个情什么的。
“尤丽,”我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忘了,我们诞生于山林水泽之间,本来就是不怕水的。”
尤丽傻里傻气地歪头想了一会,才似懂非懂点点头。
“所以我不是想不开,你别担心——我,我只是嫌这天气太热,下去游个泳凉快凉快。”
尤丽:“真的?”
我用力点点头。
这个复仇女神也真是的,好好的美少年愣是给她折腾死,暴殄天物啊!
尤丽看了看我的脸,“哎呀”了一声,说:“你看你脸上的疤都露出来了,快点遮住,要不然该被别人看到了。”说着,她还掏出一个粗糙的小石瓶,拧开,从里面沾出一点雪白的粉末:“喏,快涂上。”
我:“.…..”
“我脸上的疤,你不觉得奇怪吗?”
尤丽摇摇头:“你不是说,这是你不小心摔到一块蓝色的石头上,才变成这样的么?”
我:“没错,就是这样!”安西亚身上的小秘密看来是不少,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找尤丽做朋友了,可能就是因为她傻,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那种傻。
我又给自己涂了个公公脸,被尤丽拉到了宁芙们中间。
这个幻境的真实度超乎我的想象,从山林到原野,每一朵花每一棵草都合乎自然规律,晚上潘燃起了篝火,宁芙们在火边又唱又跳,我甚至有点分不清幻想与现实。
那座会说话的石碑说,我手里的这枚小贝壳能够匹配灵魂与驱壳,又说我需要它,难道石碑知道我的来历么?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突然有一日,天空中雷霆闪烁,乌云蔽日,宁芙们害怕地躲到一个大山洞里,潘则收起了他的笛子,严肃地望向天空。
“潘,你知道发生什么了么?”一个姑娘问道。
潘没有说话,却叹了一口气。
另一个姑娘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天色,我们会死么?”
潘转过头,那张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别怕,”他说,“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会保护你们的。”
一道粗大的雷霆劈到离我们不远的一座山上,绿草如茵的小山瞬间变得焦黑,中间裂开一道巨大的缝,轰隆隆的巨响淹没了其他所有声音,我坐在山洞里,甚至能闻到烧焦的糊味。几个胆小的宁芙浑身颤抖了一下,接着就传来小声的啜泣。
“安西亚——”一道声音传来,有点熟悉。
所有人都抬起头,有的看向我,有的在东张西望,寻找声音的源头。
“安西亚,履行诺言的时候到了。”那道声音平静而温柔,我想起来了,这是赫卡忒的声音。
一个身披黑袍的女神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洞口,她的身上没有一点雨水,长长的帽子遮住了她的脸,就连手指尖都隐没在宽大的袖子里。
“诺言?”我问道,“什么诺言?”
赫卡忒轻笑:“你看你,记性真是不好——三年前的那个预言,你忘了么?”
一段陌生的记忆突然涌入我的脑海,记忆里的安西亚与其他宁芙一般无二,小脸白皙干净,笑容灿烂阳光。
那天下午,她收到了一则预言,那则预言写在一根木牌上,一头雄鹰从天上飞过,把木牌丢给了她:
“这座山谷将毁灭于天火之中。”
安西亚皱皱眉,心想这肯定是哪个坏家伙的恶作剧。
当她走到丛林间的湖水边时,碧蓝的湖水变成了一片火红,湖水中出现了这样一幅景象:熊熊烈火从天而降,碧绿的山丘陷入火海之中,山林间的动物们四散奔逃,宁芙的裙角被烈火灼烧,无助地哭喊着,牧神潘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不该是这样的……
她想到了那则预言。
她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渴望力量。
身穿黑袍的赫卡忒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她说:“你帮我做一件事,我给你保护所有人的力量。”
安西亚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毕竟,这里有她的家,她的朋友。
我站起身,对赫卡忒说:“你也要履行你的承诺。”
她笑道:“我已经履行了。”
我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粉末正在脱落,蓝色的火纹发出难耐的热量,挣脱了我的皮肤,转瞬间就变成一条长长的火龙,盘旋在山谷上空。火龙慢慢扩散成一张浅蓝色的大网,笼罩了整个山谷,挡住了从天而降的火焰。
我心中揪紧的地方慢慢放松了下来,在宁芙们惊愕的表情里走向赫卡忒。
尤丽拉住我的裙摆:“你要去哪?”
姑娘们都看向我,潘也走了过来。
我笑了笑,说:“我要去做女神了,你们不为我开心么?”
记忆里的赫卡忒对安西亚说:“三年后,你要帮我把一件东西交给德墨特尔。”
安西亚问:“德墨特尔是谁?”
“生活在天界的神灵,”赫卡忒说,“但三年后的天界你也看到了,你只是一个宁芙,在他们的战火中,你很可能灰飞烟灭。”
“我不想骗你,所以我会把未来的情况如实相告,答不答应我,由你自己选择。”
安西亚:“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送,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赫卡忒耐心答道:“我是冥府的神灵,不能轻易前往天界……而你生于自然之中,在天界,没有人会注意到你。”
安西亚似乎是听懂了,又似乎没懂。
赫卡忒说:“你答应我么?如果你不答应,也没关系,三年后的灾难里,只要你逃得够快,就很有可能保全性命。”
安西亚却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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