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三十二窗前
书拿在手上,半个时辰前看的‘法禁’,半个时辰之后书页打头的第一句还是‘法制不议,则民不相私’,显然这么长一段时间这书一页也没有被翻过。
灼人的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似乎把袖子上的白纱都烤得焦脆,陈静淑转头迎着这刺眼彩光,强制自己瞳孔收紧不眨一眼。脸上的手指印没有早些处理,所以经过一页之后,反而是更加清晰了。
幸好,今日不需妃子请安,否则的话又将是欢声笑语的一个早上。
杜鄂的声音先从窗口过,然后走进书房来,陈静淑看到了她便早转过头来等她。春容在有杜鄂之后轻松了些,此时守在陈静淑书桌边上。。
“主子,青美人求见。”
“葛青?她的伤好了吗?”陈静淑虽然问着,但态度有些心不在焉。
杜鄂回答说:“青美人说,她是来还书的。”
“还书?”陈静淑微微偏头,这才有了一些精神,轻笑道:“竟然知道书是要还的。”
“也正好是在书房,就叫她来吧。”
杜鄂提醒陈静淑,“主子,你脸上还有伤。”
陈静淑闻言下意识抚上脸颊,随后摇头:“没关系,正好试探下她的态度。”
“是,奴婢明白了。”杜鄂不再多言,领命下去了。
待她身影从窗边消失,春容小声问陈静淑:“主子,这个杜鄂真的可信吗?”
陈静淑没有回答春容这个问题,而是盯着那一行‘法制不议,则民不相私’,淡声道:“春容啊,任何人都是可以被取代的。”
“主子的意思是?”春容试探的问,面色有些不太好。杜鄂虽然刚到陈静淑身边不久,但是却让春容感到十分的不安,这种不安来源于特殊化的消失。在杜鄂来之前,侍奉在陈静淑身边的,只有春容一人。
而陈静淑这一句话,更是加重了春容的不安。
“昔者圣王之治人也,不贵其人博学也,欲其人之和同以听令也。《泰誓》曰:“纣有臣亿万人,亦有亿万之心,武王有臣三千而一心,故纣以亿万之心亡,武王以一心存。”陈静淑将书中的内容念了出来,显然是不理会春容的意思。
春容是个看似稳重的,此时觉得有一些委屈。
在陈静淑终于将这一页看完之后,窗口灼热的阳光消失,是被一个人拦住了。
陈静淑转头,看到了窗外一张笑嘻嘻的大脸。或许是因为很久太过没有再见葛青,陈静淑看她这个样子,有稍许的陌生感。
“背上的伤好了吗?”陈静淑温和的问,刚才是转头,这次是将整个身体都转了过去。
葛青在窗外笑道,“周太医说可以下地了,所以今天才能出来走走。好久没有这么脚踏实地过,最开始还觉得脚软,有一些走不稳呢。”
陈静淑又问,靠近窗边:“所以你很开心吗?”
葛青点头。
在两人中间洞开的窗户如同一副画框,虽然陈静淑和葛青在交流,但她们分明是里外两幅不同的画,各有各样,毫无联系。
打通这两幅画的,是葛青的手。应该是卧床太久了,以至于葛青忘了宫闱中的规矩,当她看到陈静淑迎着光的脸颊时,她伸出手,做了一个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动作,探进窗子轻轻摩挲陈静淑脸上的指印,问:“娘娘,痛吗?”
突兀,实在是突兀。
突兀得让陈静淑一时失去反应,平静如水的凝望着目光怜惜的葛青。
葛青在窗外背着光,人是略暗的,灼烈的日光在人虹膜前分化成七彩光带,随着她的轮廓分开描摹晕染。借着她抚摸陈静淑脸颊的手,这绚烂的质感也粘上沐浴在光芒中的陈静淑,有了一个交汇的点,两幅画便融合成了一幅。
陈静淑转眸,瞥向葛青的手,随着动作她卷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就像一双在阳光下璀璨的黑绒蝴蝶翅膀在翕动。葛青感觉自己手背有一些发痒,好像是那翅膀扇在手上,轻风惹起了一层皮肤上的小米粒。
耳边是心跳声,也是石子投落湖水的声音。
葛青没有感受到时光的流逝,直到听到陈静淑温和的声音。
“你怎么什么时候拿开手?”
“……对不起。”葛青如同无意中碰到火炉边沿般条件反射的松开手,指腹也如那般发烫,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回过神来仓皇逃避陈静淑的目光。
即是如此,她仍然忍不住问道:“娘娘脸上为什么会有伤?”
“我以后后宫已经传遍了。”陈静淑回答,脸色正常似乎并不觉得刚才葛青的行为有何不妥。
“是陛下吗?他怎么可以……”
“书呢?”陈静淑打断了葛青的恍然大悟与义愤填膺。
“在这里。”
葛青将之前放在窗台上的书拉起来,看了一眼封皮确定它毫发无损之后,将它通过窗台递向陈静淑。
陈静淑没有接,笑问葛青:“一定要隔着窗户说话吗?”
“哦!我进去……我进去。”葛青呆了一下,僵硬的转身,在小茵、杜鄂、春容奇异的目光中同手同脚的走进室内。
葛青走进书房,这里面的陈设还是和之前她见过的一样。书架、花盆、书桌、古琴,唯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陈静淑的穿着。葛青这才注意到,陈静淑今日黑衣白裳,分明是丧服。
“德妃与媛嫔今日下葬,我不能亲自送她们。”陈静淑风轻云淡的解答了葛青未问出口的疑惑,点了点桌子,再道:“书放这里就好。”
葛青连忙把书放过去,陈静淑也只是扫了眼书籍的封皮。
“你知不知道,你还在禁足期间?”陈静淑笑看着葛青,说出来的内容却不太好。
“啊?”葛青惊了一下,后知后觉发现陈静淑所说的是事实,“我……妾妃……妾妃……”她终于在一心相见皇后之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不要紧张。”陈静淑轻笑了一下,显然只是想吓唬葛青,“你此番来我昭阳宫是为调查梨容华之事,情有可原。”
“梨容华?”这个人称叫葛青顿生如梦初醒之感,她站在原地同自己呢喃:“我这段时间真的是……睡糊涂了。”
“忘了,什么都忘了……”
葛青顿时感到焦虑起来,她问陈静淑:“娘娘,一月之期…”
其实葛青并不是忘了,至少在今天之前她没有,她一直在为这越数越短的一月之期紧张,为自己不能走动的身体紧张,甚至有时候超越紧张变成恐慌。但是只有今天,只有今天周太医告诉她她可以走动时,她忘了,一下子就忘了。
她被搀扶着走出大殿,脚下的土地在发烫,炽热的阳光将皮肤烧灼,活着感觉扑面而来,葛青心里想的只有一个念头。去见见皇后,去见见皇后,告诉她自己终于好的,要第一个让她知道。
葛青不知道这种想法的由来,但是她毫不犹豫付诸实践。
“还想要借书吗?”分明是陈静淑提醒葛青的,可她现在又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话题又回到了最初。
葛青并不试图明白她的想法,作出了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想。”
“想借什么书?”陈静淑站起身来,走到葛青面前,又越过她面向那几排书架,“我的所有藏书都在这里,你若是有什么想看的,尽管拿去。”
“嗯!”葛青点头,当即转身也朝向那些书。
室内燃着清清淡淡的香,葛青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这些书上面,手指缓缓在书脊上滑过,一个个在心中默念出它们的名字。昭阳宫的书籍保存的很好,这成百上千本的,没有一本上面有太厚的昏沉。
陈静淑用余光打量着葛青的动作,去往里面的第二排书架,抽出一本《梦溪笔谈》,正要说什么时听到葛青惊讶的声音。
“竟是《女则》!”
陈静淑不动声色的将《梦溪笔谈》推回原来的地方,扭头问:“女则怎么了?”
葛青将《女则》拿在手上,也没有翻看,盯着那两个大字同陈静淑道:“这本书妾妃从小到大都一直只是听说,却从未读过。好多人都说,女子当力行女则,所以妾妃对她有一些好奇。”
“那你就借着一本吧。”陈静淑淡声道,按在书籍上的手指也松开。
葛青摇头,“不。这种书还是一直不明白比较好,明白了就有约束了,就不能向从前那般自由自在。”
“不过。”葛青目光从‘女则’两个大字移开,看着旁边的小字作者落款问陈静淑:“妾妃听说历代每位皇后都曾修改过女则,为什么娘娘为后这么久,这书还是上一位刘皇后的啊?”
陈静淑闻言轻笑,再度抽出那本《梦溪笔谈》,一边走向葛青一边道:“你便就当是我忘了吧。况且这上面的约束已经够多,我便不造孽了。”
“娘娘觉得这是造孽?”这个认知让葛青觉得有一些新奇。
“喏。”陈静淑将书向葛青手边晃了一下,葛青马上把女则放回原处,摊手去接。待这本《梦溪笔谈》落入她手中,陈静淑的语气里仍然带着笑意:“我建议你看这一本,你看不看?”
“当然看!”葛青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便拿回去吧。明日记得再来找我,一月之期已迫在眉睫,还是需给太后一个面子,好歹调查一下所谓真相。”
就是这样,葛青兴冲冲的来,迷迷糊糊的回去。等重新坐到床边,看着手中的书才恍然大悟,她被陈静淑牵着鼻子走了。
不过,葛青回想了一下,摸了摸右边耳垂。似乎是她的错觉吧,她觉得今日陈静淑对她的态度有一些奇怪。
插入书签
过一下感情线。
端午节会回乡下,应该不会更新,提前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