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时光赠予爱

　　纪敏看着她没什么情绪的脸，心里有点忐忑，“小墨，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予墨点点头，“嗯，知道了。”
　　“对不起。”
　　“妈妈，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不要这样讲。”虽然已经极力在控制，但是听见这句对不起还是让予墨眼眶泛红。
　　这时候医生走了进来，例行的检查了下纪敏的大体情况，“病人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我们还是建议做下化疗，效果会比较明显。”
　　还没等予墨开口，纪敏就先说道，“不用了，谢谢你了医生。”
　　既然病人都已经这样说，当医生的也不好过多干预，他扭头看着站在旁边的予墨，“你和你母亲再讨论看看吧。”
　　“好的，辛苦了。”予墨客气的把医生送出病房，关上了门。
　　这间病房是安莫燃安排的，单人间，设施齐全，纪敏看了一圈，心里大概明了是怎么回事儿，看见予墨走向她，也只是淡淡的笑道，“我这把骨头，真的不想折腾了。”
　　予墨喉咙梗着，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她们母女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不干涉对方任何决定，支持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还剩多久？”纪敏的声音清淡，好像只是在问锅里的米饭蒸熟了没有一样，和生死无关。也可能是她的心理建设做的足够，早已经接受了这一刻的到来，所以无悲无喜。
　　可是予墨无法做到这样。她低着头，使劲的摇了摇，没再看纪敏转身就跑了出去。
　　刚打开门迎面就撞上了提着午饭走进来的安莫燃。
　　他进门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就准备追出去，纪敏喊住了他。
　　“莫燃，让她静一静。”
　　安莫燃转过头，这才看到已经醒来的纪敏，他走过去，“阿姨，您醒了。”
　　“嗯，你陪我说说话，让小墨静一静。她心里最近肯定很压抑，让她发泄发泄也好。我已经跟她说过我不做化疗的事儿了。”纪敏对着他笑了笑，这笑容有难以掩饰的苍凉，让他的心里也沉寂着没有光亮。
　　“我想坐着，帮我把床靠升起来吧。”
　　安莫燃把床头摇起来，在她后面垫了个枕头，然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安静的看着她。
　　“小墨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事，我会在离开之前告诉她，免得她不踏实。所以以后我是真的要把她拜托给你了。”
　　“我的女儿我了解，她其实很固执，又死心眼，认准了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我不敢想如果你们真的分开，她会有多么难过。”纪敏句句点在安莫燃的心头，让他记着他承诺过的。她想这是她唯一可以为女儿做的，有没有用先不论，但是不说她就无法心安的走。
　　安莫燃认真的看着纪敏，他想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和现在的予墨一样，光芒四射，华彩无边。
　　予墨在洗手间洗了把脸才回病房来，纪敏正在吃安莫燃带来的午饭，看见她进来，说道，“吃饭吧，莫燃带来的。”
　　安莫燃只是走过去拉着她坐到椅子上，“吃吧，今天有你喜欢的排骨还有糯米饭。”
　　予墨歉意的看了他一眼，“我吃不下，你吃了吧。”
　　“不想吃就算了，想吃的时候我再去买。”他没问为什么，也没有强迫她吃，只是拍了拍她的头，宠溺的低着头对着她微笑。
　　予墨想起那天韩黎帮了不少忙，所以给他发了短信说了一声，以免他担心，没想第二天韩黎就过来了。
　　推开病房门，看见予墨坐在沙发上，他走进去把手边的鲜花还有保养品放在了旁边，小声的说，“听你说你妈醒了，我来看看。”
　　予墨站起身，“嗯，麻烦你跑一趟，快坐吧。”
　　纪敏听见声音就醒了过来，看见陌生男人后转头看向予墨。
　　予墨会意，“妈，这是那天帮我把你送医院的一个朋友，韩黎。”两个人都走到了病床旁边，韩黎对着纪敏低了低头，“阿姨您好。”
　　纪敏客气的笑了笑，“你好。”
　　纪敏现在一直处于没什么精神的状态，没说多久的话，就又累的睡着了。予墨和韩黎出了病房，“不好意思啊，我妈最近比较嗜睡。”
　　“这说的哪的话，我也就是来看看，阿姨身体最重要。”韩黎看着予墨遮住了眼睛的长刘海，想帮她理开，刚伸到一半的手突然想起什么就又放了下来。
　　予墨倒是自己注意到，用手把它挽到了耳后，“那我送你下去吧。”
　　两个人刚到楼下，就看见正要进大门的安莫燃，“今天不是说不来吗？”
　　安莫燃笑着走近，看了眼韩黎，“事情处理完就过来了，送朋友？”
　　“嗯，这是韩黎。”予墨跟安莫燃说罢，抬头看着韩黎，“这是安莫燃。”
　　“你好，谢谢你来看阿墨的妈妈。”安莫燃微笑着向韩黎伸出手。
　　这副主人公的架势让韩黎心里很不舒服，但是碍于予墨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客气的点了点头，伸出手和他握上，“你好。”
　　“那我就先上去了，你送完韩先生早点回来。”安莫燃对着予墨说罢，揉了揉她的头发就上了电梯。
　　纪敏现在瘦的严重，脑袋一直痛，东西已经吃不下了，营养液天天在打，他们都知道她的日子不多了。
　　予墨看着她的手背青青紫紫的痕迹，心里难过却根本没有办法。
　　这天予墨正在给纪敏用热毛巾捂手，樊伶拿着水果走了进来，看见予墨也日渐消瘦的脸蛋，叹了口气，“我来吧，你去休息会儿。”
　　予墨摇摇头，“还是我自己来吧，我怕现在不做，以后没有机会了。”
　　予墨的声音很小，更像是叹息。樊伶听着眼眶泛红，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扔下两个僵硬的字，“随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进了里间的卫生间里。
　　她怕她反倒成了先受不住哭出来的那一个。
　　纪敏走的那天，外面难得的出了太阳。
　　早上她的精神突然变的很好，要予墨带她到外面的花园里转悠晒晒太阳，说太久没见阳光，身上都快发霉了。
　　予墨借来医院的轮椅，推着她到了医院后面的一片草地，看着她眯着眼睛的样子，突然想上前去抱抱她。
　　她站起身子，靠近纪敏，把头搁在她的肩上，双手拥着她。
　　她的肩瘦的只剩下骨头，硌的予墨头皮疼，心里更疼。
　　她小声的喊她，“妈妈。”
　　纪敏笑了笑，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突然撒起娇来了。”
　　她蹭了蹭她，“就是突然想喊喊你。”
　　“这孩子。”
　　这是她们两人少有的温情，平时都是内敛惯了的人，突然这样亲近心底一直埋藏的话像是长了枝蔓一样发了牙。纪敏看见远处站着的安莫燃，心里有的那一丝顾虑被抛在脑后，“你以后好好的生活，莫燃这孩子虽然背景复杂，但是对你，我看的清楚，那绝对是一心一意的，把你交给他，我放心。”
　　予墨听着纪敏像是说临终遗言的话，心里慌乱一片，忍不住开口，“妈，你说什么呢。”
　　纪敏抬起头，双手抚摸上予墨的脸颊，“傻丫头，你作为医生，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情况，你即使不愿意也早晚都要面对的。”
　　像是陷入了她自己的回忆，她的眼神透过予墨，挣扎，徘徊，愤怒，开心，这些情绪喷涌而出，但是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好像时光或是病痛都无法打扰她一分一毫。“我这一辈子，前半生都在很多的不顺遂中度过，因为这些我也迷茫过，绝望过，但是有了你让我的人生突然又有了新的意义，所以其实我要谢谢你的。你成长的那么好，让我觉得无比的有成就感，我很欣慰你变成了我喜欢的样子。其实我一直很害怕，因为家庭的缺失让你心底有自卑感，但是你这么坚强努力，活的坦荡明白，我真的很开心。”
　　予墨眼泪流了满脸，落下来滴在两个人的身上，发不出声音。她静静的听着，看着前方，抱紧她。
　　纪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这么多的话了，她的声音有着她独有的低沉悦耳，带着她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柔和的不可思议，“我一直在想怎么让你觉得更幸福一点，怎么样让你觉得其实没有爸爸的家庭也不算什么，怎么样让你觉得你和其它家庭的孩子是一样的，他们有的你都有，但是还是有很多我无法做到，我无法顾及到的地方。”
　　“可是该给你的爱我拼了命倾其所有的给了，或许有不完满的地方，但是我再没有遗憾。”
　　太阳西下倾斜，光都被染成了红色，盖在她们的身上，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晨钟暮鼓般安宁。她突然明白了那些行将就木的人当时的感怀，舍不得，放不下，那些视若生命的人和事。
　　她说，“只是终究没有福气看着你变老。”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起码我可以自私的不做那个会伤怀的人。”其实，不管是成熟还是色衰，它都是一种生命的流逝，无可避免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所以我可以解脱，不再感受也没什么不好。
　　亲爱的女儿，你看，你还是要一个人找到另外一个人共同面对未来，你们共同面对的未来不需要我的存在，所以我可以算是功成身退了吧。
　　你看你，这么懂事，值得所有的美好。而这份美好，有人会给。
　　纪敏的头低了下来，压在了予墨的头上。
　　予墨看着她放下来的手，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妈妈。”
　　半天没有听到应答，予墨赶忙直起身子，扶着纪敏的肩晃了晃，“妈妈，你醒醒。”
　　她依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像是毫无气息的人一样。
　　安莫燃看情况不对，马上跑了过去，抱起纪敏就回了医院的楼里，朝急诊室跑去。予墨跟在后面，“阿燃，我去叫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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