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混沌纪事:神州奇情劫

作者:镜灯杯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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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故人来(二)


      “莲晶!”
      峥荣从梦中惊醒,身边空空如也。
      春夜清风吹,月移花影动,似是故人来。
      是谁的梦与他的交织,填补了记忆的空白。
      这记忆来得太迟。
      他披衣起身,举目四望,不见她的身影。
      他走到窗前,对着一轮明月发呆。
      “如果你真的已决意离开,为什么又要闯入我的梦境?”
      “如果你仍对我心存眷恋,为何又还是选择了离开……”
      他的思绪又被另一个画面打断,在那画面中,她崩溃地大哭,撕心裂肺地向他大吼。
      “峥荣,你还我儿子!”
      达庆,达庆,达庆,原来那个庆字,竟是这个意思。
      他原以为的酒后一时冲动,原来竟是她精心蓄谋的一场告别。
      原来达庆对她来说,远远不止是一个宠爱的幺子那么简单。
      达茂是躲在传宗接代的任务名义下诞生的,达盛是在一个不愉快的意外中诞生的,只有达庆,是他与她漫长而坎坷的纠缠中最纯粹的爱的结晶。
      达庆是她为这份爱留下的最后纪念物,也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
      但他却毁了这一切,亲手把她推向不见天日的深渊。

      他神思恍惚,眼前仿佛又浮现一个幽暗的熊洞。
      他身前站着芳草,身后站着莲晶。
      他充满歉意地对身前的人说:“芳草,对不起,我恐怕无法继续践行对你的承诺了。”
      芳草微笑着说:“没关系,我只希望一切顺其自然,只要你幸福就好。”
      然后她就走出山洞,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转身,深情地对莲晶说:“现在我终于可以一心一意地对你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抱紧了她。“莲晶,让我好好爱你。”
      但他却惊讶地发现她身体冰冷,神色忧伤。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她的身体,就那么化为清风,归于虚无。
      怀抱之间空空荡荡,挽出一个寂寞的弧度。

      他怅然若失,再无睡意,怀旧般推开门,踱步走入对面,她的卧房之中。
      在许多个分房而卧的夜晚,他也曾反复在门口踱步,犹豫着要不要推开她的房门。
      现在他不会再犹豫了,房里也不会再有她了。
      推开门,他一怔。
      记忆中那个四处点缀着水晶和青玉的明亮轻快空间早已不复,不知何时恢复了她初来时的阴沉古板,一切都如那些铁盆、陶罐和老古董一样厚重。
      没有镜子,没有灯——她原本是多么喜欢这些,却撤去了它们,让这里陷于幽暗。
      从小窗中流进的隐约微光,照着原本雪白的三面墙壁上,盛开的朵朵莲花。
      一面白,一面红,一面蓝。
      那不是绘上去的,而是刻上去的,一刀一刀,一朵一朵,沟壑深深,色彩似从那黑色裂痕中迸溅而出,触目惊心。
      峥荣抚摸着那些裂痕,想象着她一刀一刀刻下它们时的心情。
      “你一定很疼吧。”
      峥荣抚摸着那些裂痕,溢出的红色部分让他想起淬火渊,想起二十年前,他陷入极光梦魇时所见的场景:她一路向悬崖边跑去,他拼命地追,却怎么也追不上。终于她站在了悬崖边上,离烈火深渊只有一步之遥。他急忙靠近,去拉她的手,她所站的地方,却因为他的重量而陷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连同碎石一同在眼前坠落,万劫不复。
      这些年来他多次被这同一个噩梦惊醒,每一次醒来都更加害怕靠近她,害怕噩梦成真。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误读了这个梦,它并非预言,只是揭示——原来他最害怕的,不是芳草不能醒来,而是永远失去莲晶。
      “莲晶,你是个聪明人……但你却无意间干了一件大蠢事。”他喃喃自语。
      “你爱上了这世上最大的蠢货。”他自嘲地笑。

      他走到她床边,一件久违的舞衣赫然映入眼帘。
      柔软的云罗细密的经纬,飘逸的水袖绽放的宽摆,深深浅浅地渐染了不同的蓝,从明月初升时的似有若无,到沧海深沉时的浓郁幽湛。
      他想起两千五百年前,悬崖边上那个惊艳之夜,她第一次为他跳冰煌剑舞,虽然衣衫已被来时的险路弄得破烂灰暗,但还是无比光彩照人。
      在他们第一次相拥睡去,一同醒来的黎明,他对她说,莲晶,我们一起做一件舞衣吧,要用最好的云罗和织工,要有能够尽情舒展的水袖和长摆,把它染上深深浅浅的蓝,所有你喜欢的蓝。这样你再跳起舞来,一定更快乐,更美丽。
      于是本要采来为父亲贺寿的秋蓝果,就被用来染了舞衣,她虽然总笑他笨手笨脚,神情却掩饰不住的甜蜜。
      不久之后她被发现怀上了达茂。养胎期间,峻厉禁止她有任何稍大的动作。她小心翼翼地度过了那十年,没想到接下来却发生了更多事,那么漫长的岁月,再也没有一个为他起舞的时机。
      峥荣坐了下来,紧紧抱着那件衣服,感受着残存在那之上的,她的气息。
      “莲晶,等一切都安定下来,等处理完一些后事,我就带你走……去一些你能自由起舞的地方。

      一大早,鸡还没叫,我就被一个大新闻吵醒了。
      莲晶的故友青女跑来峥荣家砸场子了,锅碗瓢盆,什么痛快砸什么。
      我不愿意走出房间,看到大家纠结的表情,于是躺在床上继续装睡。
      但青女愤怒而悲切的声音,却是躲都躲不掉,声声刺入心里。
      “我早就劝她离开你,她非不听!现在好了,果然出事了!”
      “这么多年来,你为了自我满足,固执地守一个没人要你去守的承诺,把她置于阴影之中,你可考虑过她的感受?”
      “没错,你们的婚姻一开始只是没有感情的交易,但既然真的相爱了,为什么不敢承认?为什么要不断避开她?就连在宴会上,你也总是畏手畏脚,不敢看她的眼睛,不敢对她表现得稍微亲密一点,不敢问她需要什么!你知道她有多难受吗?你有你的骄傲,她也有啊!”
      “你以为,你以为救她脱难,为她受刑,为她戒酒,分她力量,就是真的对她好了吗?你并非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什么,却视而不见!”
      “你觉得你对她已经足够尽义务了?你知不知道她在厨房手忙脚乱,从一个习惯被伺候的大小姐变成什么菜都会做的贤惠少妇,误伤了自己多少次?你知不知道她在你外出不归的日日夜夜,穿着你为她染的舞衣,用木偶代替你,对着它说话跳舞时,有多么寂寞无奈?你知不知道她每次为你做傻事牵连无辜之后,有多自虐多自责?那些时候你在哪里?那些伤痛,她藏着不想让你知道,不想让你看不起,但你就真的不去关注,不去安慰了吗?!”
      “从嫁给你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断在消耗自己的精元,走向死亡……凝聚数万年天地精气而生的高山青莲,离开了精气最纯厚的崇原圣山,接受的给养,本就弱了下来。生育达茂时,她被奸人设计,散失了不少本命精元,纵然有你补充,可数千年的份量,在数万年面前,还是薄弱了些。在熊洞那五十年,她几乎不吃不喝没日没夜地照顾失神的你,为你试毒,还要被你蹂躏……食物不够时,她就用自己的血喂养你和襁褓中的达盛。她不断地透支自己的生命,死死支撑着保证你们的健康,但你恢复之后,居然还怀疑她对你不忠,居然还怀疑达盛不是你的亲儿子!即使你什么都忘了,难道你对她,就那么不信任吗?难道她反常的虚弱,你竟一点也没察觉?”
      “即使是再强大的人,也经不起这么三番两次的大消耗啊!你以为她百毒不侵万寒不入,没那么容易受伤没那么容易出事对吗?但你可想过,就是因为她的先天精元无比珍贵,才会有如此大的效力,也就是因为珍贵,一旦流失就难以补给,不断地流失,就会有毁灭性的后果啊!在熊洞中,她已经把大量的精元都给了你和达盛,她已经不再百毒不侵万寒不入了……生育达庆后,她更是进一步被削弱……但那还只是外在的,她心里的寒与毒,更是不断累积,直到无可救药。”
      “你是唯一能解毒的人,是唯一能温暖她的人,但是你却……”
      “……我爱她,我想放下过去,和她重新开始。”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可是她不相信。”
      “那是因为你说的太晚了!”
      “夫人息怒,不要动了胎气……”
      “飞廉你让开,我今天一定要骂个痛快!”
      “……”
      “你以为谁都像飞廉一样有耐心,能够几千年守着一个摇摆不定纠结过去的人,坚定地相信无论发生过什么,他最终都会被打动,接受自己么?莲晶是个急性子,什么都想利落漂亮地解决,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次次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伤她自尊伤她感情,还毁了她的精神支柱……你还指望她等你多久!”
      ……

      我反复琢磨着这些话,陷入沉思,就连歧流来到我身边也没有察觉。
      “安在,青女他们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神主大人叫你去吃午餐,顺便帮忙收拾一下碎片。”
      “安在?”
      我这时才稍微回神。
      “我在听。”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好像也是个急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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