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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丝
日升日落冬去春来,随着和煦的春风吹落了梅花唤醒了柳条,转瞬已是新一年的春季。天还尚有寒意,宜春院中的仕女们就迫不及待脱去冬日臃肿厚重的夹袄棉裙,换上了轻薄鲜艳的春衫。
清姿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人,乌云巧叠,胭脂轻点,一双妙目眼波流转盈盈如一泓清冷的泉水。清姿就这么坐在镜子前,在侍女小红看来是在顾影自怜,在清姿看来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坐着,可能是任性吧,明明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偏偏自己就是不想动一下。
“小姐,装扮妥帖该出门了,再迟,恐怕武大人心生不喜呀。”小红眼看着外面日头渐渐高了,不由着急起来,也顾不上思考清姿自怜个什么,只是催清姿出门。清姿看看外面的天色再看看一旁小声催促的侍女眼里浮现出异样的神色,似乎是嘲讽又像是叹息。“走吧。”她终于站起身子,右手避开了想要搀扶她的小红,径直朝外走去。
今日春光正好,惠风和畅花木欣欣向荣。忠武将军武成大位于西郊的别院里广植桃树,如今正是盛开的时节。武成大将军邀请诸位好友于别院中相聚,摆宴于桃树之下,共赏桃花鲜妍姿态。既然有了美酒美景当然少不了美人相伴,除了自家养的歌儿舞女,这位将军大人还特地从宜春院里请了一帮内人并一众雏妓前去助兴。
清姿当然是要去的,毕竟这位武将军是她多年的恩客。或者说,这位将军看着她从一个青涩的新人成长为如今宜春院内炙手可热的清倌儿之一。嗯,再通俗一点,就是完成了一整个萝莉养成游戏。这些时候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热切,清姿明白那样的目光意味着什么。那是多年精心培育的名花终于盛开,迫不及待想要采摘的急切心情。呵。本来,她应该是从容应对再细心盘算究竟哪个赏花人更能为这朵名花增色,可是现在,她却只想远远的避开,甚至心中涌起了一股厌烦的感觉,那厌烦强烈的都快让脸上的笑意维持不住了。
清姿的马车停在了别院门口,清姿扶着小红的手下了马车。早已等候在门口的武将军的亲卫武吉紧走两步来到她的跟前:“问姑娘安。”清姿急忙侧过身子避开这一礼,随即屈膝躬身道了个万福。武吉见她如此识趣更是满脸堆笑:“姑娘客气,姑娘几日未见出落的越发光彩照人了。”说话间看了看后面的内人雏妓都已经下了车站好,测过身子右手指向里面:“将军等候多时了,姑娘请吧。”清姿点了点头,跟着他朝园内走去。其他内人和雏妓们跟在二人后面,一路缓缓行来。
桃花下的宴会早已开始,主人武成大坐在上面,其余宾客分坐左右。中间空出的场地上,武府豢养的歌姬舞女们正在表演,而一旁配乐演奏的却是主人专门叫来的乐工。春风吹过,除了使得些许花瓣飞离枝头在空中舞动,还在歌舞暂歇之际送来阵阵环佩叮咚之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行丽人缓缓行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随着佳人的临近,只觉异香扑鼻目眩神驰。看呆了的,除了主人与客人,还有坐在乐工队伍里手拿笛子的沈慕青。从仕女们从远处行来到立于庭下齐声问礼,他的目光死死黏在清姿的身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有她叮当作响的环佩声。她犹如一杆修竹,傲立于群花之间。又像一股冰冷的清泉,清澈见底沁人心脾,不染一丝一毫的凡尘烟火气息。他远远的看着她,眼里只有她,满庭的佳丽甚至这满园春色都因为她黯然失色。
“你发什么呆!”坐在身边的同伴不找痕迹的掐了他一把,身上传来的疼痛让他又回到了眼前这个歌稠酒浓的世界。他定定心神不敢再看,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演奏上。
清姿坐在上面含笑接过武成大递给她的酒杯,醇美的佳酿她没品出半分滋味。她在远处就看见了他的背影,明明是一样的青色斓衫,怎么偏偏一眼就认出了他呢?坐在席上悄悄窥去,只见他微微低头似乎沉浸在音乐里,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你在看什么呢?”耳畔传来武成大的笑问声,她连忙回过神来,眨了下眼睛将眼里那丝晦暗不明隐去换上一幅笑模样。“我看大人府上的舞女身姿甚美。”成大闻言哈哈大笑,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席间宾客纷纷看向他,“不知道清姿姑娘和大人说了什么,让大人如此开怀?”一个锦衣公子笑着问成大。
“这丫头,竟然说老夫家的舞女身姿甚美。你们说是不是值得一笑?”成大话音未落,宾客纷纷附和,只有那锦衣公子一幅不明所以的样子。“世伯,小子觉得姑娘所言甚是。世伯家的舞女技艺却是不凡啊。”
“诶,这就是你不知道了,这个清姿姑娘的舞技那才叫宛若天人呢。”坐在锦衣公子对面一位身着黛色云锦圆领袍的客人向他解释。
那锦衣少年露出有些不相信的神色,其余宾客看向清姿也是目光灼灼,武成大坐在上面将众人神色净收眼底。他神色一动,似是炫耀一般请清姿为众人舞一曲。清姿含笑答应,缓步走到中间,舞伎们退到一旁翘首期待这位女子的天人之舞。
乐声响起,她随着鼓点莲步轻点舞袖纷飞。在飘落的花瓣间,裙摆飞扬广袖漫舒,飘飘然有凌空而去之态。
“仙子是要走了吗?”忽然一阵惊呼打断了乐舞,清姿愕然,众人循声看去,正是刚才那个锦衣少年。只见他直愣愣看着清姿,一只手朝前面伸着像是要抓住什么一般。看着他这番模样众人轰然大笑。
满堂的大笑声让少年回过神来,他讪讪的收回手扶起碰倒的酒盏。“世伯所言果然不假,清姿姑娘之舞果然只应天上有。”听他这么说武成大笑的十分得意,大手一挥赏了清姿一盆珊瑚树。
经过这个小小的插曲,清姿又回到了席上,觥筹交错间不觉众人已是酒足饭饱。“你们少年心性,在这陪我们这么些时候恐怕早已烦闷,你们自己玩去吧。”桌上菜肴尽数撤去,成大与友人投壶赌酒,他看清姿在旁边干坐着,怕她无聊,索性让女孩们自己去四处走走玩赏一番。
闻言,清姿欠身告退,独自一人朝桃花林中幽静处走去。喧嚣嬉闹声被远远抛在身后,漫步林间春风吹过有些微凉。突然眼前出现一个青色的挺拔身影。“姑娘这些日子过的可好?”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关心。清姿低着头不敢直视,低声答道:“一切都好。”两人就这么站着,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公子若无事清姿先告辞了。”两人离得那么近,近的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周遭是那样安静,安静的可以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清姿只觉得像被火烧了一般,那么热,心跳的那么快,终于再也受不住了,转身想要逃离。
沈慕青一把抓住了她的素手,来不及体会指尖传来的滑腻柔软的触感,他将一块冰凉坚硬的物体塞入清姿手里,转身大步离去。清姿退了两步靠在身旁一株桃树上,借着树干支撑着脱力的身躯,不使她跌落地上。望着那青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林木间,清姿只觉得茫然若失,像是什么宝贵的东西离自己而去。看着自己握紧的右手,似乎还残存着他掌心的温度,深吸一口气缓缓将五指张开,只见一块碧玉雕的蟪蛄静静的躺在莹白如玉的掌心。
清姿忽的握紧了五指,将那只玉蝉紧紧握住放在胸口。这只玉蝉仿佛有什么神奇的力量源源不断涌入心头,填补着空荡荡的心。清姿闭上眼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她的脸上,安静美好的如同一幅画。她微微颤动的眼皮和上下起伏的胸脯无不泄露了她内心的激动。
怎么能不激动呢?没想到像她这般的女子还能收获爱情。她要怎样才能回报那个清澈温润的男子的真心?想到花令仪似笑非笑的面容,想到“暗香疏影”华美的卧房,清姿头一次觉得,这华美精致的衣衫这熠熠生辉的珠宝首饰是那么的沉重,压得她透不过起来。压得她一颗跳动不止的心渐渐失去了活力。
深深叹了口气,望着远处嬉笑的人群,清姿脸上如酒醉般的红晕渐渐淡去。将玉蝉小心放入荷包里收好,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清姿朝管弦声处走去。她依然还是那个神态清冷身姿卓然的宜春院内人。
清姿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整个林子是那么安静,只剩下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掺杂几声鸟鸣。阳光照在花木上,桃花开的绚烂纷繁。不远处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从一株繁茂的桃树后面走了出来,看着空荡荡的树林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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