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霜

　　正月十五，我在街上走走停停，漫无目的，去顾府坐坐？想到这个时辰，顾景笙正应该是烧纸点灯，祭奠先人，我过去实在不便。论平时，他孤家，我寡人，凑对儿刚刚好，就像过年那一天，我也是带上“家眷”去找他凑够一大桌子喝酒吃菜，可是今天这个节日却不行。
　　那去望卿楼？我抬头看看不远处望卿楼的二楼，栏杆上全是姑娘对着客人媚态百漏，醉酒寻欢的模样，冲的全是银子。
　　我东瞅瞅，西看看，竟然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落脚，这灯火万家竟然没有一个是属于我的归宿。再望望左右，土豆掉在后面老远，正笑眯眯的跟混沌摊儿旁卖东西的小姑娘说话，管家家丁几个各自忙着采购自己的东西，周围人来人往，灯火好亮。
　　我突发奇想，假如现在我忽然之间消失了，得过几天才会被人发现？有谁会发现？
　　土豆会觉得：少爷准是又在望卿楼或南苑醉倒了，过几天就回了；
　　管家他们会觉得：少爷准是又出去游玩了！；
　　紫玉，如烟？纪公子可能是没钱了吧！今后得另找款爷了；
　　顾景笙？······还是不自作多情了！
　　想到最后，我确定了，最先知道我失踪的，一定是衙门的捕快，因为他们最讨厌不交市民保护费了，所以一定会翻天覆地的给我的行踪给挖出来，毕竟我这号人少交的话，不是一笔小数目······
　　明明是热闹的佳节，我顿时觉得好不清凉，心里空落落的，于是，我果断朝着那挂着两个硕大的红灯笼——我阔气的宅子走过去。
　　而记不得是多久以前的元宵，灯火通明，我跟知景一群孩子在外边胡闹，知景丝毫不顾我诧异的目光在斐然的脸上啃了一口。
　　“你啃他作甚？莫非他抹了什么香膏？”
　　知景神秘的对我眨巴眼睛鬼灵精怪的一笑
　　“对，这滋味儿可香了！”
　　回到家时，果然灯还亮着，我其实也不想晚回那么久，只是玩儿的时辰总是太短，一不小心就超了时辰，
　　我打开门走进屋，准备主动负荆请罪好了，结果看见小白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可能是真的太累了。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不得不说小白的睡颜极美，白皙温婉的脸庞，干净的像个孩子。
　　我突然就想起来知景那个鬼灵异常的笑容，她说，
　　“那滋味儿可香了！”
　　可香么？
　　有那么香么？
　　这个问题实在是困扰着我，到底有什么那么好吃？
　　可能是酒喝多了，脑子里不知道哪窜出来的邪劲儿。我迷迷糊糊的对着小白的脸凑过去，挨上的时候是觉得软软的是有一种奶香的味道，和看到的那种温润似乎不太一样。
　　最后，我鬼使神差的对着小白的嘴角印了下去，觉得还不过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甜甜的桂花味儿，原来小白也喜欢我的桂花糕······哈哈哈！不过小白似乎睡的特别沉，没有丝毫被打扰的样子，所以我又变本加厉的轻轻咬住他的下唇，用舌头细细舔了一遍，忽然觉得他好像微微一颤，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来了。
　　不动，不动，还是不动······
　　果然虚惊一场，小白明明越睡越沉，所以刚刚明显是我做贼心虚好嘛！我又蹑手蹑脚的退回来，急急忙忙奔到自己的房间里，感受着心跳的奇快所带来的怪异，这是怎么了？怎么我感觉脸在发烧？
　　再一眨眼，一切烟消云散，已然隔世。原来算起已经两百年了，我竟然不知道不记得这两百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记忆模糊不清。抬眼，依旧是我那灯笼高挂的房子，火红火红恍恍惚惚。
　　果断抬脚，进屋，睡觉！
　　还好，不管我怎么邋遢，被子跟枕头总是不会抛弃我的。
　　————————————
　　宣州城的镇子有茶山有农田，所以日子渐暖后，我宅子的阁楼上，打开窗子就能看见远处层次分明的茶山，山脚下面是一方方的水田。水车梯田，牧童水牛短笛。如果这一切在晴天看，要是还有杨柳，塘堤······接着就可以做一幅画了。
　　可是，今天下起了雨，远处有戴斗笠的垂钓者，在黛青色的雨雾中若隐若现。时辰已至傍晚，所以天黑的有些快，衬得远处的风景更加缥缈。
　　我不禁渐渐抱紧胳膊，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眼前的景色让我想起了小白走后的那些日子，那时候，我一个人也是经常这样，独自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坐直到天黑，苏州漫长的梅雨季节里，我便是这样每个时辰熬过来的。所以，在以前我总爱下雨天，而现在，我害怕这种天气。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之后每次遇到类似的场景，我就会遍体生寒，胸口隐痛，这并不是病，只是习惯而已。
　　只是相似终归只是相似，雨雾散尽，山影重现，我依旧看不见阊门，望不到胥江。
　　所以，幸亏只是相似。
　　土豆一上楼就看见坐在窗前脸色煞白的我，二话不说先关窗子，接着把我拽下楼去，塞给我一个汤婆子，又去跑找毛毯。看着他忙东忙西跑来跑去的样子，活像一个贤惠的小媳妇儿，哈哈哈，心情立刻轻快不少！
　　转眼六月到了。
　　这六月天是娃娃的脸，午饭的时候还是晴天碧日的，到了傍晚的时候，眼瞅着这天就阴了，我琢磨着它一时半会儿到底会不会下雨？
　　顾景笙将身上披着的外衫拢了拢，然后从旁边的棋篓里拈起一个白子，思索片刻后落在一个空白处，丝缎般的头发顺着姿势斜斜的散下来，有几束因为风的缘故微微的摆动着，有的顺着滑落在他嘴角旁边，微扬的嘴角配着薄凉的红色，多一分会累赘，少一分便黯然。
　　我一直觉得姑娘们看见他大概是嫉妒的，因为他的头发色泽鲜亮，黑着甚至微微透着蓝光，这该是让多少少女梦寐以求的事情······
　　“看什么看，该你了！”
　　哦？我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棋盘，
　　“景笙，眼看马上要变天了，可我看咱们这盘棋即使再有一个时辰也未必能下的完，不如我先回去，你留着棋盘，明天我们再接着了这残局怎么样？”
　　他抬头看了一眼青灰色的天，
　　“嗯，这样也好。白琅，拿伞过来，”
　　“不用吧，暂时还没下雨呢！”
　　“带着吧，你等会儿，我送送你······”
　　我乍一听心里乐开了花，景笙怎么变得这么体贴了？
　　不得不说顾景笙料事准，还没走多远雨就真的下起来了，淅淅沥沥的，天也黑了，街上两旁的铺子都亮起了灯笼，行人少了些，雨像雾一样，伴着炊烟，隐藏了远处的屋顶。
　　顾景笙撑着伞走在我左边，没怎么说话，地面的青石板被打湿了，坑坑洼洼的街道上像无数面反光的镜子，清晰的映出我们的影子，一前一后，当时为了离顾家近一些，我还嫌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有些远，现在我到希望这路再长些。所以悄悄放慢了步子，顾景笙似乎也随着我慢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地面影子中的顾景笙虽然撑着伞，却仍然一副隽秀疏离的样子。
　　路过一家店门前，顾景笙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向前，如果不是一直看着地上影子里的他，我一定发现不了他的小动作。
　　这里？
　　我抬起头看看，‘玉缘’，店的名字也怪，玉缘岂非遇缘？顾景笙想买玉？会送给谁呢？
　　顾景笙是不是有什么意中人了？诚然，他如果考虑到了这些也无可厚非，他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若不是顾家内部种种矛盾的缘故，正常的父母若是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早早就张罗着婚事，要抱孙子了。无论如何再过几十年，他也会如常人一般老去吧！到那时，我应该找谁去？
　　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一样的顾景笙，再陪我走完一程山水一更风雪？
　　虽然只有几步的路程，却让我如获至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